名叫小九的姑娘逐漸冷靜了下來。

而那位阿卓哥則在確定周遭無人的情況下,低聲說道:

“你,我,阿竹,阿尚,還有阿那……

“我們幾個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我既無法相信阿那會殺了阿竹,也不可能相信如果這件事情是真的,阿尚會放棄為阿竹報仇。

“畢竟……阿尚對阿竹的心思,誰又能看不出來呢?

“這裏麵,必然是有你我不知道的真相。

“而想要知道真相,最直接的辦法……就是詢問阿尚。”

“可是,阿尚的口中有封舌蠱……”

小九抬頭看向阿卓:

“你打算私自解開他的封舌蠱?

“你瘋了?

“你可知道,封舌蠱的命令是族長爺爺下的,如果你私自解開,一旦被人發現……”

“那就別讓人發現。”

阿卓沉聲說道:

“想要知道真相,總要付出一些代價。

“可如果這真相可以救我的朋友兄弟,那無論是什麽樣的代價,我願意承受。”

“我和你一起!”

小九連忙說道:

“這件事情不能讓你一個人冒險。

“如果,最終的真相是,我當真錯怪了他……今日我打了他多少,必然會讓他雙倍打還回來!!”

阿卓歎了口氣,看了小九一眼: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可當真想好了?”

“不讓我去問族長爺爺,我也隻能跟著你一起去問阿尚了。

“否則的話,有些事情是交代不過去的。”

“好。”

阿卓點了點頭:

“既如此,今晚子時,就在這裏……你我偷偷潛入地牢,尋找真相。”

“為何是子時?”

“子時……族長爺爺需要練蠱,分身乏術。

“除了他老人家之外,就算是被其他人發現了,也休想攔住你我。

“倘若事不可為,還可以將這件事情,甩給那些前來赴會的百族……”

“可是,他們和這件事情沒有任何關係,我們這麽做,會不會有點不好?”

“沒什麽不好的……

“山中法則之下,他們哪一個不是滿手血腥之輩。能夠來到這裏,手下更是不知道添了多少亡魂。

“若是能夠為你我背鍋,說不定山神有感,能夠免去一部分他們死後的懲罰。”

“……嗯!”

兩個人商量好了之後,便兵分兩路離去。

一個去門口守著,等待來客。

另外一個則回去休息……

一直到這兩個人沒了蹤影之後,江然和唐畫意這才現身出來。

對視一眼之後,同時看向了那山洞口:

“真被抓了啊……”

雖然這兩個人交流的時候,口中所說的一直都是那位‘阿尚’,可言談之間,明顯這位阿尚就是吳笛。

“他是什麽時候被抓回來的?”

唐畫意撓了撓頭:

“要不現在救人?”

“有識途老馬今天晚上打算動手,我們何必自己亂闖,今天晚上過來跟著他們一起就是。

“至於什麽時候被抓的……應該就是這兩日之間的事情。

“否則的話,按照那位小九姑娘的脾氣,吳笛隻怕早就已經涼了。”

“嗯……那今天晚上再出來看看?”

“好。”

問題的關鍵既然已經找到了,江然和唐畫意也沒有在外麵瞎溜達。

折返客房之後,將事情大概的說了一遍。

大家也都表示明白了,隻是長公主欲言又止,顯然是想要問問北道線戰場的事情。

江然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讓她稍安勿躁,晚上若是能夠找到吳笛的話,定然跟他打探一番。

白天的時間過得並不快,心裏有事的情況下,總是難免度日如年。

好在江然等人養氣功夫也還不錯,倒也沒有真的覺得焦躁。

隻是笛族送來的吃喝,大家都很謹慎,沒有亂碰。

吃的還是自己攜帶的幹糧。

這一點,江然也不例外。

他雖然仗著自己有點百毒不侵的體質,對於大多數毒藥都嗤之以鼻,可這裏畢竟是笛族,用蠱的行家裏手實在是太多了,沒有最強,隻有更強。

不謹慎一點,哪怕老酒鬼在這裏說不定都得栽跟頭。

眼看著時間快要到了子時許,忽然有喧嘩之聲傳來。

江然和唐畫意已經早早的換好了夜行衣,躲在了白日裏藏身之處,聽到聲音是來自正門附近,便翹首以盼。

琢磨著這或許是阿卓的計策,好分散地牢這邊的人手。

地牢這邊果然也分出人手前往正門附近馳援。

就在此時,子時已經到了。

小九和阿卓也如約而至,就見阿卓一揮手,緊跟著大搖大擺直接朝著地牢走去。

要不是因為他們身上穿著夜行衣,蒙著臉,江然簡直都要誤以為他們是仗著身份,根本沒把守衛放在眼裏。

但仔細一看,便能發現,這些守衛雖然還站在這裏,但是雙眼發直。

顯然是已經中了手段。

當即拉著唐畫意,跟在了阿卓和小九的身後。

就聽到小九一邊走一邊說道:

“你說這件事情,當真如同你我所猜想的一樣嗎?

“族長爺爺下午還將我叫了過去,知道我白日裏打了阿尚,還打了我一頓手板。

“說阿尚就算是犯了錯,也應該按照族規處置,不該讓我私自動手……

“族長爺爺一輩子都這麽公私分明,我怎麽都無法想象……”

“這世上的事情,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自從阿竹死了之後,哪怕有人跟我說,你和阿尚是兩頭豬變的,我都得認真懷疑一下有沒有這種可能。”

“你放屁!”

“姑娘家家的,嘴裏也沒個把門的。”

“還不是因為你胡說八道啊?”

這兩個人一路走一路隨口閑談,倒是讓江然和唐畫意兩個麵麵相覷。

這是一起長大的朋友,還是打情罵俏的情侶?

或許,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就是這般可以口無遮攔的吧?

而這地牢倒是沒有江然所想的那般深不可測。

行不多時,在解決了一茬又一茬全然不明所以的守衛之後。

阿卓和小九來到了一處鐵牢之外。

這鐵牢獨立存在,和其他的牢房並不互通。

門前站著四個笛族高手守衛,排場給的很足。

隻可惜,有心算無心之下,阿卓和小九隨意施展了一下手段,這四位便已經躺了下來。

再往裏看,就見一人被捆住了手腳,正吊在半空之中。

周身上下滿是血痕。

有些已經不再流血,上麵攀附著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蟲子,似乎是在啃食腐肉,去腐生肌。

“阿尚……”

小九見此深吸了口氣,這些傷痕之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自己帶給他的。

當下就要伸手推開牢門。

但下一刻手腕卻被人擒住了。

小九扭頭看向了阿卓,就見阿卓輕笑一聲:

“出來吧。”

江然和唐畫意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的眼睛裏寫了一個大大的‘詐’字。

這孫子有詐!

“我已經發現你了。

“還不出來,是要讓我請你們嗎?”

隨著阿卓這話出口,江然便已經察覺到了,地麵上,雜草之間,有東西在律動。

當即歎了口氣:

“就知道跟你們這些用蠱的打交道得萬分小心……

“你又是怎麽發現我們的?”

阿卓則更是吃了一驚:

“當真有人?要不是體內的蠱蟲一直都在示警,憑我的武功,全然察覺不到你們的呼吸。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他說到這裏,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眼神一變:

“今夜闖入我笛族中的,難道是你們的人?”

“嗯?”

唐畫意一愣,歪頭看了江然一眼:

“這怎麽話說的?

“難道那些人不是你們兩個自導自演,為自己闖入地牢做的準備嗎?”

“……你們怎麽知道,我們要闖入地牢?”

阿卓更加震驚了,這件事情他隻和小九說過。

當即忍不住看向了小九。

小九也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啊……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多半不是敵人。”

江然伸手指了指牢房之中的吳笛,無奈的說道:

“我們是為了他來的。”

“……阿尚?”

阿卓眯著眼睛看向江然:

“你們,是山外之人?”

“沒錯。”

“即如此……阿尚於山外行走,用的都是外麵的名字……你可知道,他外麵的名字叫什麽?”

阿卓認真的看著江然。

“……吳笛。”

江然撇了撇嘴:

“臭不要臉啊……”

“你竟然當真知道。”

阿卓眉頭皺了皺,給了小九一個眼神,小九當即心領神會。

就聽阿卓說道:

“你們是來救他的?”

“未必,得等他醒來之後,看看他自己的意思……不過,我估摸著咱們時間應該不是特別充沛。

“有閑工夫在這裏聊天,不如先打開牢門,讓我們看看這小子的死活?”

“……好。”

阿卓點了點頭,伸手推開了牢門。

然後對江然和唐畫意伸臂做引:

“請。”

江然根本沒有猶豫,都沒有擔心過他們先進去之後,阿卓和小九會不會忽然把牢門關上,將他們兩個關在裏麵。

畢竟這樣的牢房,根本困不住江然。

眼看著他們兩個這般坦然,倒是讓阿卓和小九有些錯愕了。

沉吟之後,兩個人也來到了這牢房之內。

江然此時已經到了吳笛跟前,正要伸手,就聽到阿卓說道:

“小心一些,他身上被下了蠱。

“貿然觸碰,會中毒的。”

“尊駕是用蠱的高手,既然你這麽說,那定然是真的了。

“還請尊駕出手,將他救醒吧。”

江然說道。

“……好。”

阿卓點了點頭,然後在懷中摸索了片刻,拿出了一個小瓶子,大開蓋子之後,裏麵鑽出來了一隻黑色的蟲子。

這蟲子肥頭大耳,肉乎乎的,鑽的很慢,在瓶子口稍微停留了一下之後,就被阿卓送到了吳笛的鼻子下麵。

它順著吳笛的鼻子,鑽進了鼻孔之中。

將他的鼻孔撐得大大的……好不容易,這才勉強擠了進去。

可具體到了何處,卻又說不清楚。

好一會之後,吳笛忽然顫抖起來,然後接連不斷地吸了好幾口氣,並且打出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就聽砰的一聲,那黑乎乎的肉蟲子也給噴了出來。

“回來。”

阿卓一伸手,那蟲子就已經回來了。

小九遞上了手帕,顯然是早有準備。

此時吳笛已經緩緩睜開了雙眼,看向了眼前的人,隻是看到之後,眼神裏浮現出了迷惑之色。

他想要張嘴說話,然而卻根本張不開。

隻能從鼻孔裏發出聲響。

“你先別急。”

阿卓說到此處,看向了江然和唐畫意,問吳笛:

“你認識他們嗎?”

吳笛順著阿卓的眼神看去,下一刻,瞳孔猛然收縮,緊跟著便是大喜過望。

江然的眼睛,他怎麽可能不認識?

夜行衣加蒙麵這種事情,對於不熟悉的人倒是能夠起到作用。

可是麵對熟人,這東西的作用實在是微乎其微。

江然輕聲說道:

“別急,先穩下來。

“我既然已經來了,就不會有事了。”

阿卓下意識的看了江然一眼。

從吳笛的反應來看,他果然是認識江然的。

隻是這人說話好大的口氣,這裏可是笛族,他憑什麽有這樣的自信認為他可以解決所有問題。

然後就發現,吳笛果然平靜了下來。

對阿卓點了點頭,表示認識。

阿卓見此對江然和唐畫意的身份也沒有什麽疑惑了,他自懷中,取出了一個小盒子。

盒子裏是一些慘綠色的**。

讓小九拿著盒子,他又從懷裏取出了一支短笛。

湊到唇前,短笛無聲,卻隱隱有某種律動,引得吳笛那原本隻能僅僅閉合的嘴巴,重新張開了一道縫隙。

隨著這縫隙擴大,一隻滿身尖刺的蟲子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裏。

它就趴在吳笛的口中,身上的尖刺貫穿了吳笛的舌頭,將舌頭死死的固定住。

隻是隨著阿卓的笛聲進程,那蟲子的律動越發明顯,倏然,它縱身一躍,直接跳進了小九手裏的盒子中。

小九順勢蓋上了盒子的蓋子。

而吳笛則噗地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憋……憋死我了……”

“先等等說話,張嘴。”

阿卓開口。

吳笛老老實實張開了嘴巴,就見阿卓自懷中取出了一個瓶子,將粉末倒進了吳笛的口中。

“封舌蠱本身有麻痹的效果,讓你感覺不到疼痛,它的體液有止血之能……可如今它既然脫離了你的口中,止血的效果也就消失了。

“這是止血生肌的藥粉,可以幫你止血。”

阿卓說著,將這瓶子蓋好,塞進了自己的懷中。

繼而看向吳笛:

“到底發生了什麽?”

吳笛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江然:

“你們是怎麽到了此處?”

“我要找的東西,就在笛族的禁地萬毒窟裏。

“折折騰騰的,也算是稍微耗費了一番波折,方才抵達此處。

“結果,剛來就聽說你被抓了……吳兄,我倒是想要知道,你到底是怎麽在萬軍從中,被笛族的人給抓到了此處?”

江然眉頭微微挑起,言語略顯戲謔。

阿卓和小九聞言則如臨大敵。

“你想要進萬毒窟?”

這萬毒窟著實是笛族的禁地,外人染指,那就是奇恥大辱。

大概就好像是笛族的先人祠堂,有外人打算進去偷東西一樣。

“原來如此。”

吳笛輕聲說道:

“我會幫你的……早知道你要找的東西在萬毒窟,我就跟在你身邊了。

“有你在的話,他們也抓不到我了。

“終究是大意了,沒想到他們竟然當真下這毒手。”

阿卓麵黑如鐵,感覺自己這個兄弟朋友,終究是變了。

聽到有人想要去萬毒窟搞事情,他的反應竟然是幫忙,而不是阻止……一時之間不確定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情,究竟是對是錯了。

而在此時,吳笛終於看向了他:

“阿卓哥……阿竹不是阿那殺的。”

此言一出,阿卓頓時顧不上去考慮吳笛到底變沒變的事情了。

忍不住問道:

“是阿那說的?”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

吳笛咬了咬牙,他舌頭還有些不靈便,說話的時候有點大舌頭:

“你想要知道具體的情況,問他就是了……他什麽都知道。

“千萬不要讓族長抓到阿那。

“我體內的本命蠱已經被族長取走了,如果再讓他抓到阿那,拿到蠱王。

“那我們就再也阻止不了他機關算盡,害死阿竹方才成就的野心了。”

“你說……是族長,殺了阿竹?”

小九一時之間臉色煞白:

“這不可能……是誰說的?”

“阿那親口告訴我的。”

吳笛看向阿卓和小九:

“你們了解阿那的為人……是他做的事情,他不會否認的。”

江然聞言輕輕搖頭,感覺吳笛這話顯得有些天真了。

這種事情,光是憑借這一麵之詞,如何取信於人?

其實到現在為止,對於這位族長所做的事情,他們的手裏根本就沒有什麽可以指證的物證。

力度還是稍顯不足的。

然而就阿卓深吸了口氣,小九滿臉悲戚。

“竟然是族長爺爺?”

“他……他好狠的心啊!!!”

江然吃驚,這是信了啊?

他仔仔細細的去看阿卓和小九的表情,雖然不是很願意承認。

但是不得不承認……他們確實是信了。

江然忽然明白,為什麽族長要給吳笛下封舌蠱了……不下的話,但凡他說話,這兩個人多半都是會信的吧?

或者說,他們信的不是吳笛,而是……田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