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唐畫意的話,吳笛陷入了沉默。

唐畫意的話,著實是字字在理。

田有方也仰頭看向洞室頂端:

“如果說,他有什麽事情算錯了的話,那大概就是……他算錯了尊上的武功。”

“大言不慚……”

‘阿竹’看著他們,對江然幾乎盲目自信,不禁說道:

“不可否認,你們那位魔尊或許確實非比尋常。

“但蠱神和那個老不死的,也不是易與之輩。

“有心算無心,勝負尚未可知。”

“誰告訴你是有心算無心了?”

唐畫意笑著說道:

“我都說了,我那個姐夫啊,天性多疑。

“既然懷疑族長的話,做的事,自然不會沒有防備。

“憑他的武功,但凡有了一點提防,誰又能傷他分毫?

“更何況,我姐姐她們還在邊上呢。

“此戰根本不會有任何意外……嗯,你好大的膽子!!!”

卻是在她說話的時候,‘阿竹’忽然出手,手中匕首直取田有方的心口。

田有方失去了本命蠱,四肢無力,內力空泛。

麵對‘阿竹’的出手偷襲,也無力抵抗。

眼看著匕首即將戳穿他的心口,心魔念頓時蔓延全場。

‘阿竹’隻覺得一股說不出由來的力量,瞬間擒住了自己周身上下每一處角落。

讓她的內力無法調動,膂力無法施展,招式,心法,乃至於思維似乎都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操控住了。

明明知道自己應該去做什麽,卻偏偏由內心出發的,讓她無法做,做不到……

“萬物萬靈,魔念在心,死生在我!”

唐畫意的身形好似一道幽魂,她最是怕鬼不過,可她的身法,也最是縹緲如鬼魅。

幾乎就在動念之間,她就已經站在了‘阿竹’的對麵。

“你可以留下臨終遺言。”

唐畫意輕聲開口。

‘阿竹’目眥欲裂:

“放了我……”

唐畫意搖了搖頭,想的太美了。

指尖一探,正要取其性命,卻忽然‘咦’了一聲。

將內力收回了七成。

就見一道人影忽然斜刺裏飛來,將那站在原地等死的‘阿竹’撞飛了出去。

肩頭卻被唐畫意狠狠地點了一指頭。

嗤的一聲,血色漫天。

‘阿竹’瞳孔猛然收縮,看向這突如其來的身影:

“你……你瘋了嗎?”

唐畫意也看著這橫叉一手的田有方:

“幹嘛啊?”

田有方苦笑一聲:

“唐姑娘……是我的不是。

“隻是,我實在是見不得,見不得頂著這樣一張臉的人,再一次死在我的麵前。

“唐姑娘,放她走吧……

“她本來與此事無關,卻憑空遭受了無數的折磨,所以我可以理解她心頭的恨。”

他說到這裏,看向了‘阿竹’:

“隻盼著,你日後莫要因此而滋生心魔。

“此生此身,除了仇恨之外,尚且還有大好年華,大把時光,莫要辜負……”

言說至此,他悶哼一聲,嘴角又有鮮血滲出。

‘阿竹’下意識的伸手,可剛到一半,又連忙縮了回來,收斂起臉上的表情,怒聲說道:

“用你假好心?

“別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對你感恩戴德。

“這是你們欠我的,欠我的!!!”

田有方苦笑一聲,還想說些什麽,卻再也支撐不住。

唐畫意歎了口氣,拽著他的脖領子給他拖了回去。

‘阿竹’臉色一變:

“你幹嘛這麽拖他啊?他受傷了啊!!”

“……你方才不是還想他死嗎?”

唐畫意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田有方:

“我這輩子最煩的就是你們這些當斷不斷的菩薩心腸,不過,既然你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懶得做多餘的事情。

“那個女的,你可以走了。”

“……”

‘阿竹’咬了咬牙:

“我不叫那個女的……”

“那你叫什麽?”

“和你無關。”

‘阿竹’起身,遠遠地端詳了田有方兩眼之後,神色有些複雜的哼了一聲:

“多管閑事……死了才幹淨。

“我走了,你們這些破事,本來就跟我沒有一文錢的關係。”

說完之後,便朝著山洞口的方向走去。

不一刻,人就消失不見。

唐畫意收回目光,看向田有方:

“看來人家對你也沒有什麽感恩戴德。

“是不是感覺這一指頭白挨了?”

“……唐姑娘說笑了,還沒謝過姑娘手下留情。”

田有方勉強抱了抱拳。

“嗯,這份感謝我倒是擔得起的。

“方才若不是我臨時收力,你已經死了。”

唐畫意摸著下巴看著田有方,卻忽然笑了起來:

“總感覺,這個頂著你心上人臉龐的姑娘,不會這般容易死心。

“說不定對你們今後還會糾纏在一起。

“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看到這一場好戲。”

“咳咳……”

吳笛在一旁咳嗽了一聲:

“唐姑娘……尊上那邊,果然沒有問題嗎?”

“放心就是。”

唐畫意輕聲說道:

“他的武功,早就已經天下無敵。

“這世上沒有他的對手,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

……

而就在唐畫意說那句話的時候。

被其認定為天下無敵的江然,正饒有興致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血丹花覆蓋寒冰,結出了一個巨大的花蕾。

這龐大的花骨朵,閃爍著血色紋理,牽纏虯結的藤蔓纏繞在花蕾周遭,一枚枚尖刺讓人不敢輕易靠近分毫。

“蠱神,是藏在這花蕾之中了?”

江然輕聲問道:

“那個,我就問一句啊,如果,如果說最後在這裏的,不是青族的血丹花,而是其他族群的蟲子,那該如何是好?”

老族長沒有細看江然身邊到底少了什麽人。

他用了很多年的時間,下了一盤很大的棋。

如今這盤棋已經下到了最後,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一切的旁枝末節都已經不再重要。

隻要盯著最後的關鍵就是……

不過聽到了江然的問題之後,他還是說道:

“魔尊大人以為,為何百族之中,獨獨有這樣一個得天獨厚的青族?”

“……哦。”

江然恍然點頭:

“也就是說,青族是蠱神有意落下的子?

“百族之戰最終的結果,隻能是青族獲勝,而不可能是其他什麽人?”

“……正是如此。”

老族長點了點頭。

就在兩個人一問一答的時候,那花蕾的花瓣開始輕輕顫抖。

葉驚雪少了唐畫意在一邊跟她說相聲,憋了一肚子的話,此時終於忍不住對葉驚霜說道:

“姐姐,你說那個花癡要是看到這麽大的一朵花,會不會想要衝過來,將它抱回家?”

“……”

葉驚霜真的認真想了一下這個問題。

葉驚雪說的花癡,是無生樓的五毒之一花解語。

其人愛花,什麽花都愛。

狗尾巴花都拿著稀罕半天。

如果看到這樣一朵妖花,隻怕真的會忍不住衝上去……然後被這朵花吃掉。

長公主則悄然往後退了兩步。

她是有自知之明的……

今日場中都是高手,唯有她的武功和其他人相比上不了台麵。

所以在關鍵的時刻稍微往後退一退,給其他人讓出位置才是道理。

隻是想到這裏的時候,她也有些無奈。

她的武功其實不弱。

可不弱的武功,得看跟什麽人比。

身邊全都是高手……這般比對之下,自己也就實在是不夠看了。

如今那花瓣輕輕顫抖,說不定蠱神馬上就要破花而出……一場大戰就在眼前,自己可不能給江然添亂。

就在長公主心中做出這想法的時候,老族長對江然說道:

“魔尊大人,待會蠱神現世,由老夫先打頭陣。

“倘若老夫不支……再請魔尊大人出手相助!!”

“好啊。”

江然欣然應允,完全沒有拒絕的意思。

兩個人這話剛說完,一股異香忽然飄散在整個山洞之中。

血丹花的花蕾抬起,斜向四十五度角。

碩大的花瓣一片一片的展開,現出了花蕾之中躺著的那個女子。

她身上的寒冰早就已經徹底消失,她仍舊是雙手合握一卷長生卷,雙目緊閉,好似睡著了。

可此時此刻,她這一場長眠,終於到了蘇醒之時。

就見她睫毛輕輕顫抖,雙眸睜開了一道縫隙。

整個洞室之內的寒冰蠱同時雲湧而至。

聚集在了那花蕾的下方。

“大夢不知年,今朝歲幾時?”

她緩緩開口,聲音並不如預想之中的那般幹澀,反倒是有些說不出來的空靈好聽。

好似於九天之上盤旋的清風,一字一句可以穿透人心。

冰棱的聲音嘩啦啦作響,於花蕾之下,凝聚出了水晶台階。

赤足一展,踩在了那水晶台階之上,一步一步走下。

她手持長生卷,真就好似謫仙下凡塵。

老族長深吸了一口氣,緊著兩步,撲通一聲貴在了地上:

“笛族……第第三十六任族長。

“叩拜蠱神!!

“恭賀蠱神蘇醒!!!”

蠱神女慕低頭看了老族長一眼,雙眸平淡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她伸出手來:

“很好,笛族忠心耿耿,護佑本王至此。

“其心可鑒,可感昭昭日月。”

唐詩情見此,抬眸看了江然一眼。

江然神色不變,對她輕輕點頭。

老族長連忙接住了蠱神女慕的手,順勢站起身來,於一側攙扶。

蠱神女慕瞅了江然等人一眼,卻並未理會,而是看向了身後的碩大花蕾:

“尚且還有殘缺,需得將這煉化成丹,方才能夠補全。”

說著話,她伸手要去取那血丹花。

也就是在這一刻,老族長的一隻手已經悄然無聲的按向了蠱神的後腰。

眼看著這一掌即將落實。

盈盈冰晶忽然拔空而起,宛如利劍,直取這老族長的手腕。

老族長反應也是極快,順勢挪開了手掌,緊跟著便是一掌悍然落下。

與此同時,其身周忽然燃燒起了熊熊烈焰!

烈焰之中,則飛出許多背生雙翼的蠱蟲,撲向了蠱神。

“烈焰蠱?”

蠱神女慕回頭凝望著漫天的烈焰蠱,眼神裏再也不是沒有絲毫的感情色彩了。

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貪婪。

輕輕的咽了一口口水說道:

“若是吞了你們,說不定真有長生之法……”

言說至此,她低頭微微瞥了一眼,手指輕輕一彈。

也不知道究竟是做了什麽手腳,就見周圍的寒冰蠱紛紛卷縮在了一處,身軀外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忽然變得堅硬漆黑。

緊跟著,一道道裂痕自這硬殼上泛起。

一隻隻背負藍翼的蝴蝶,就騰飛而起。

與此同時,她手掌微微一翻,就聽砰的一聲響!

兩隻手就在這一刻碰撞在了一處。

一股烈焰灼灼,一個寒冰刺骨。

兩者一碰之下,便是兩種極端的糾纏。

罡風助火勢,寒冰起波瀾。

兩個人催動內力,致使跟前隱隱呈現了一個半圓形的罡風圈。

一紅一藍,彼此之間,互不相讓。

“就是此時!!!”

老族長忽然大聲開口:

“請魔尊,助我一臂之力!!!”

“哦。”

江然答應了一聲。

蠱神女慕眉頭微蹙:

“還有幫手?

“你身為笛族族長,竟然敢背叛本王?”

她順勢朝著江然的方向看去,就見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正掏出一把瓜子,嗑的正高興呢。

時不時的還從腰間解下酒葫蘆,仰頭痛飲。

看上去非常的舒坦……

蠱神女慕想了一下,覺得這大概也不像是幫手該有的樣子啊。

老族長喊了一嗓子,未曾察覺到江然的到來,心頭便是一緊:

“魔尊大人……難道,難道你言而無信不成?”

“非也。”

江然說道:

“幫你肯定是會幫你的,不過,現在我還在等一個人。

“一會此人來了,我就出手。”

老族長心中著實是罵遍了江然十八輩祖宗。

這推脫之言實在是太過明顯。

都到了這種時候了,你還能等誰?

而且,就算是退一萬步來說,你真的在等人……可就以老夫目前的情況來說,我能不能堅持到你將人等來,尚未可知啊。

這不是要弄死自己嗎?

就見蠱神女慕神色既有黯然,也有興奮:

“笛族,也叛了嗎?

“我為山中王,一統十萬大山,親手創出蠱術,可借此征伐天下。

“讓我山中子民,也可以感受到陽光璀璨。

“卻沒想到,昔年是百族叛我,如今就連你笛族,這般忠心耿耿的笛族,也背叛了我!

“而且,你竟然偷偷修煉烈焰蠱,當真罪不容赦!!

“卻也妙至絕巔!”

隨著她的話音至此,一隻隻藍色的蝴蝶落在了她的肩頭。

寒冰便借此蔓延於她周身。

老族長則好似浴火鳳凰一般,周身上下都籠罩在巨大的火焰之中。

口中怒喝一聲:

“昔年百族叛你,是因為你脫離十萬大山,讓他們忘記了蠱神威嚴。

“今日叛你的,卻不是整個笛族,而是本族長一人所為。

“這麽多年來,蠱神祭祀為了控製笛族族長,無所不用其極。

“蠱神祭祀被傳命蠱所控,我笛族族長則被噬心蠱所威脅。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你!

“今日,我不僅僅要殺了你,我還要取得你的血。

“剝奪你的寒冰蠱,讓你所擁有的一切,全都為我所用。

“我才是蠱神!!!”

江然嘖嘖讚歎:

“老族長,這就是你想要的東西?”

老族長聞言一愣,心中暗道不妙,方才是火氣上湧,竟然把心裏話給說了出來。

當即連忙說道:

“魔尊當心,這蠱神有迷惑人心的本事。

“讓我說話,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魔尊大人,你還不出手,等什麽呢?”

“等你原形畢露啊。”

江然微微皺眉:

“隻是,本尊料想,如果你真的有什麽陰謀的話,那就算是沒有本尊,你也會做。

“可如今看來,好像不是這麽回事。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還希望本尊出手。

“難道……你最初的時候,就已經將本尊算到了你的計劃之中?

“老族長,我問你一件事……

“你是如何知道,吳笛和田有方,是在北道線的天禦關內?”

老族長再無多言,為了今日這一刻,他已經等了許久許久了。

哪怕方才口不擇言,被江然發現端倪,如今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隻見老族長背後烈焰滾滾而動,他雙手凝結,內力裹挾罡風,轟然而發。

蠱神本是神色淡漠,感受到族長內力驚人,本想調動內力反擊。

卻不想,就在這一刻,她忽然眉頭微蹙。

內力運轉之中,竟然存在了空隙。

她身上的寒冰蠱頓時蹦飛兩三隻,餘下的寒冰蠱則用盡全力散出冰棱。

卻又被老族長的烈焰蠱所抵消。

便在這一刻,老族長的內力循著蠱神內力空隙,**。

蠱神女慕悶哼一聲,嘴角也有鮮血流淌下來。

就見她臉色一變,千年沉眠對她來說終究不可能沒有一絲影響。

不得不說,老族長把握的時機很對。

麵對曾經無敵的蠱神,他必須要找準一個最合適的時機。

可蠱神終究是蠱神!

感覺到體內變化的一刹那,她內息轟然一轉,直接將老族長逼退至牆根之下。

就見她倏然一探手!

老族長慘叫一聲,胸口頓時滿是殷紅鮮血。

那攀附在他心口上的噬心蠱,瞬時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