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前,不曾有蠱術於世。

因為有了蠱神,方才有了蠱術。

哪怕蠱神沉睡千年,憑她對蠱術的理解和造詣,也仍舊可以號令天下萬蠱!

自老族長對她動手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知道,老族長的胸口還掛著一個噬心蠱。

先前不過是玩弄戲耍,同樣也是感受一下自己的身體變化。

待等確定,自己的身體確實仍舊有缺,需得精心調養一番之後,她便當機立斷,直接催動老族長心口的噬心蠱。

不僅如此,圍繞著老族長身邊飛旋的烈焰蠱也跟著發出躁動不安的鳴叫。

隱隱有倒戈之意!

“千年歲月,仍舊未曾讓你們學會什麽叫規矩,什麽叫以下犯上。

“以為練就了烈焰蠱,便可以跟本王的寒冰蠱分庭抗禮。

“你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蠱神赤足向前,伸手抹去嘴角的鮮血。

抬頭看向已經被打到了牆根之下的老族長。

那些飛舞在老族長身邊的烈焰蠱似乎終究無法抗拒蠱神之能,倒戈相向,想要燒死老族長。

而老族長如今心口先是被噬心蠱戳穿了一個窟窿。

又被蠱神的內力所傷。

內外皆傷之下,已經無能為力。

他勉強抬眸看向江然,卻見江然仍舊坐山觀虎鬥,全然沒有出手的意思。

終究是歎了口氣:

“魔尊不愧是魔尊……

“事到如今,竟然仍舊能夠坐得住,就真的不怕,殺錯了人嗎?”

他說話的時候,中氣十足,全然沒有絲毫虛弱之態。

蠱神一愣,這不合理!

手上忽然傳來絲絲縷縷的癢意,她拿到跟前一看,竟然是被她擦去的鮮血,在她的手掌上凝聚成了血珠。

並且在她看向手掌的那一刻,那血珠竟然飛了起來,好似有絲線牽引,直奔老族長的心口而去。

“這是……”

蠱神自蘇醒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了吃驚:

“你在利用……傳命蠱?”

傳命蠱乃是秘術。

縱然是笛族也未曾得到傳承。

是蠱神給自己留下的後手,專門用來控製蠱神祭祀。

這蠱術奧妙,可以隨著性命傳遞。

第一代宿主的體內若是有此蠱,那他生出的孩兒體內,也會擁有這種蠱毒。

在既定的規則之下,這種蠱毒可以扭轉人的意誌,讓宿主去做身不由己之事。

而想要做到這一點,最基礎的便是蠱毒沉浸於血脈之中,可以隨著血脈傳承。

根植入髓,宛如附骨之疽!

老族長先前自紅衣大祭司的體內,奪取了傳命蠱,卻是在這個時候用在了此處。

借蠱傳血!

血液隨著蠱毒,隨著氣機,隨著內力而走。

蠱神先前被老族長內力所傷,體內髒腑和經脈皆有損傷。

平日裏這些損傷自然是無足輕重。

休息兩日,也就恢複了。

可此時此刻,卻成了要命的東西,血液禁不住的自體內破損之處湧出,縱然是蠱神也隻能張開嘴巴,任憑鮮血脫口而出,朝著老族長的心口蜂擁而至。

不明白笛族蠱術之妙,看到眼前這一幕,當真會覺得玄奇。

可同樣的,光是看老族長這一番施為,便是應了江然先前的那番話。

今日哪怕江然不在此處,他也會動手。

這就是他的底牌。

他的底牌不算厲害……

一個被人種下了一輩子的噬心蠱,一不小心就會拿走自己性命的大殺器。

一枚自紅衣大祭司體內取出的傳命蠱……

兩者一結合,硬是讓他有了扭轉乾坤的本事。

就見鮮血如洪流,牽絲如一線,血液出自蠱神體內,卻融入到了老族長的胸口。

他的心髒被洞穿,這鮮血入體之後,第一時間便遊走心髒,隨著心髒分走八方。

原本即將落下的烈焰蠱,也因此停在了半空之中,緊跟著便被老族長重新拿到了掌控權。

就見他心念一動,一隻烈焰蠱忽然在他的脖頸上掃過。

鮮血頓時狂噴而出。

似乎是要讓體內的血液,做出一個平衡!

“他這是……在給自己換血?”

唐詩情都看的嘖嘖稱奇:

“蠱術竟然還有這般能為?”

江然輕輕搖頭:

“過去我對蠱術倒是有些研究,不過主要是防範。

“到了他們這個程度,這交手我都看不懂了。”

“那能破嗎?”

“多半問題不大。”

江然琢磨著,這蠱術再如何詭異荒誕,大不了一拳崩碎。

一拳無法崩碎,那就兩拳,三拳……十拳百拳當然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葉驚雪則是輕輕搖頭:

“這蠱神是不是有點言過其實了?

“竟然被老族長逼迫到了這個份上?”

江然卻不以為然:

“這蠱神確實非同小可,不可小覷。

“她是被老族長算計的死死的……

“不過這事也是正常的。

“你想啊,平日裏你睡午覺,睡得時間長了,醒來之後都得有那麽一會功夫腦子不清楚。

“人家蠱神睡了多久?

“那是上千年啊……她醒來之後還能裝逼,還能用寒冰蠱擺造型,並且戰力無損太多。

“這已經勝過了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

“她哪裏能夠想到,她在這裏睡了這麽久,竟然有人算計了她這麽多年。

“一時之間落得這樣的境地之中,實在是合情合理。”

再厲害的人,也很難經得住算計。

一個人武功再高,但是有另外一個人,在背地裏研究他,琢磨他,分解他的性格,對他每一步可能做下的決定,都了如指掌。

這種情況之下,憑什麽會覺得,後者就一定要敗給前者?

哪怕真實的武功比不過對方,可這連番算計之下,也仍舊可以縮短彼此的距離,讓勝負變得撲朔迷離。

老族長算計了蠱神這麽久,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的話,那他這一輩子,豈不是白活了?

心中這般想著的時候,江然就發現,這族長的模樣逐漸產生了變化。

他的身上也出現了血色紋理。

原本衰老的身體,好似重新煥發了生機,枯槁的手掌,變得厚重有力。

蒼老的麵容,那耷拉下來的皮膚,也充盈了起來。

他佝僂的身形逐漸站起,好似一杆標槍,傲然挺立。

就見蠱神雙手於跟前接連點過,緊接著兩手往下一按,口中發出一聲怒吼:

“給我……滾!!!”

轟然一聲悶響,引得八方雷動。

這墓室之外的蠱神祭祀們,正在畫陣圖,舉行祭祀儀式。

聽到這聲音,也不免麵麵相覷。

這墓室隔音極好,裏麵發生的事情,外麵根本一無所知。

如今這聲音能夠傳遞到此處,可見非同小可。

幾個人麵麵相覷,有心衝上去趕緊打開房門,看看結果如何。

卻又想到族長和大祭司進去之前,曾經囑咐過,任何人不得過來打擾。

聽到什麽動靜,都隻當是聽不見!

因此幾個人雖然躍躍欲試,卻還是按捺下來**。

繼續對著他們的神,頂禮膜拜,獻上最高的誠意!

而墓室之中的兩個人已經分開。

蠱神的身形趔趔趄趄的往後退了兩步,滿頭烏黑的長發,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多了幾許銀白。

紅潤的皮膚,也變得幹巴巴的,多了許多褶皺。

這讓她下意識的伸手去碰自己的臉,難以接受這樣的下場:

“這不可能的……怎麽會這樣?”

她方才憑借修為和手段,強行打斷了傳命蠱的傳血之能。

如今隻覺得體內氣血空乏,精氣神都不如先前。

和那邊好似返老還童的老族長相比,她好像才是那個年輕大的……當然,這話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沒有任何問題。

畢竟就今日場內這些人的歲數加在一起,都可能沒有人家一個零頭大。

隻是這會的蠱神,早就已經失去了先前的從容:

“這是陰謀……你……你早就已經算計好了!!

“你偷看了本王的長生卷!

“你怎麽敢這般竊天之能!?”

“竊天之能?”

老族長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一處鮮血殷紅,打開去看,還能看到一個碩大的窟窿,以及噬心蠱常年寄居於此所留下的一道道傷痕。

猙獰可怖。

然而此時此刻,這傷口竟然在逐漸愈合。

就聽老族長冷笑一聲:

“你還敢自比為天?當真可笑!

“你說的沒錯,我早就已經看過了你的長生卷。

“你以為你躲在這個山洞之中,外麵弄了一群傳命蠱傀儡守護,內部又有寒冰蠱保護,就可以安然無憂?

“卻不知道,為了對付你,我到底付出了什麽?

“烈焰蠱的火毒鑽心,日日煎熬心血,難道是好玩的?

“要不是為了偷取你的長生卷,我何至於這般大費周折?

“不過也正是因為看了你的長生卷,方才知道,你為何能夠沉睡千年而不死。

“蠱術之能,確實足以窺破天道。

“是否能長生不死,如今尚未可知……但你為了自己的蘇醒,利用蠱術改變血液,改變造血之機的小門路,我卻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以,自那時起,我便已經不滿足於將你喚醒,讓我笛族族長自這千年的樊籠之中解脫。

“更想要取而代之!”

江然聽到此處,終於點了點頭:

“這就合理了!”

“住口!”

蠱神女慕聞言倏然一甩手。

無形之物直奔江然而來:

“哪裏來的東西,這裏豈有你說話的份?”

“哈!!”

江然張口一笑,噴出的氣息好似淩冽天刀。

些許塵埃就此落地,未曾傷他分毫。

蠱神女慕瞳孔猛然一縮。

隻覺得好似是見了鬼。

一覺醒來,這笛族族長不幹人事,竟然想要吞了自己,竊取自己這一身的本事。

未曾放在眼裏的一個看客,談笑之間,就讓自己的蠱術崩碎。

這是什麽見鬼的世道?

這一刻,她當真有點衝動,想要轉身回去躺下,再睡上一千年。

“蠱神大人好大的起床氣。”

江然晃了晃酒中的酒葫蘆:

“和老族長打了一架,竟然還沒有徹底清醒。

“當真有些可悲啊。

“不過族長你這本事,倒是厲害……你這一輩子,該不會都在琢磨如何對付這位蠱神吧?”

“……那又如何?”

族長冷笑一聲:

“你非我笛族之人,更不曾體會我的處境。

“我雖然作為笛族族長,統禦十萬大山,號令一出,百族臣服。

“奈何,卻宛如傀儡一般,一生行事都要受製於人。

“你若是有過我這般體會,便明白,這一生之敵究竟為何?

“當真是輾轉反側,寢食難安!”

“可實際上,於多年之前,在你看過長生密卷之後,所有的一切也就變了。”

江然輕聲說道:

“當時聽你說起對付蠱神的整個計劃時,我便覺得奇怪。

“這蠱神祭祀的洞室之內,記載了長生殘卷是沒錯的。

“但是長生殘卷之中,卻並沒有記錄的這般詳細。

“可從老族長的種種手段來看,所有的一切實在是分毫不差。

“我本以為,餘下的部分是由蠱神祭祀提供出來的。

“可是,今天來到這裏之後,卻發現這位蠱神祭祀已經死了。

“我思來想去,感覺你八成是多年之前便已經看過了長生密卷。

“那麽問題也就來了……既然你看過了長生密卷,則說明你有辦法避開寒冰蠱對蠱神的保護。

“而那種情況之下,蠱神對你的殺招應該毫無反抗之力。

“你卻不殺了她。

“而是繞了這麽大的一個圈子。

“於現在看來,你是想要借蠱神煉藥啊。

“百族,田有方,吳笛,阿卓,小九,以及阿竹……”

江然一邊說,一邊去看那冰床之上的血丹花,血丹花上攀附著許多本命蠱。

“這些由心血喂養的本命蠱,他們的主人,都是因為你的野心而死。

“在你明明早就能夠殺了蠱神的情況下,仍舊借此名義去殺他們,奪取他們的本命蠱。

“正是為了將這些本命蠱的力量,凝聚於血丹花之中,再傳遞給蠱神。

“並且到了最後的時候,你會將這些蘊含著力量的鮮血,偷取到自己的體內。

“借著傳命蠱和噬心蠱……

“不得不說,老族長,你的心機著實可怕。

“實在是江某自出江湖以來,所見過的這些心機深沉之輩中,可以排到前三……不,或許可以排到第二。

“棄天月雖然自命不凡,卻終究被君何哉騙的團團亂轉。

“老族長自導自演,在笛族的大義和自己的私利之間掙紮徘徊,也能夠走到今日,這份心機手段,多半還在棄天月之上。”

老族長輕輕歎了口氣:

“魔尊大人,有些事情,實在是情非得已。

“如今卻並非是跟魔尊大人詳談此事之時……

“且等老夫先殺了蠱神,再和魔尊敘舊。”

蠱神女慕眸中殺機一閃:

“你敢弑神?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她一步踏出,腳下冰棱閃現,赤足拾級而上。

發絲隨風飛揚,身上的衣服也跟著咧咧作響。

然而同時響起的,還有其他的東西。

洞室周遭,淅淅索索的聲音層出不窮,一道道黑影自縫隙之中走出。

是蟲子!

有些蟲子能夠叫的出名字,還有一些蟲子完全叫不出來它們的名字到底是什麽。

隻是看著它們長相,便知道猙獰凶惡至極。

“本王自幼時起,便有統禦百蟲之能。

“自創蠱術,曠古絕今!

“你以為,竊取本王鮮血,便能和本王分庭抗禮!?

“當真可笑!

“今日乘雲而起,先斬你這逆賊,讓你承受萬蟲掘心之苦,再誅你笛族,讓你笛族多年心血自此而散。

“大不了,本王一聲令下,號令百族罪臣。

“傳下蠱術絕學!

“統領我十萬大山山中子民,衝出十萬大山,君臨天下!!!”

她的聲音一聲高亢過一聲,氣勢更是盤旋而起,居高臨下,當真如同女帝降臨不可一世!

然而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自陰暗角落之中滋生出來的蟲子,好似浪潮一般匯聚在了她的腳下。

蟲海翻騰,仿佛可以吞噬這世上一切。

至此,江然方才算是見識到了這位蠱神的可怕。

百族手段足夠詭譎,卻出自她一人之手。

如今老族長臉上的血色紋路,以及那返老還童的體質,也全都得自於她千年之前的謀劃。

這樣的女人……可怕二字幾乎都無法形容。

老族長的臉色也是一變。

至此為止,他奪取蠱神鮮血尚且不足五成。

可氣勢與之相比,仍舊相去甚遠。

然而到了此時此刻,老族長也是長笑一聲:

“你為蠱神,自當君臨天下。

“可若是這蠱神異位,你又當如何自處?

“聽老夫一句勸,你活的夠久了……該死了!!”

這話音至此,就見蟲群翻滾好似滔天濁浪,悍然撲擊。

隻是一個浪頭,老族長就已經被覆蓋在了蟲海之下。

前後幾個呼吸,一股灼熱之感便轟然而出。

灼灼烈焰衝天而起,硬生生在這蟲海之中燒出了一個碩大的窟窿。

與此同時,這烈焰往上,阻擋在頭頂的山石泥土,觸之就碎,擋無可擋!

遠處笛族子民,上午看了一場熱鬧之後,本是恢複了平靜。

卻不想,轟然一聲響,齊齊扭頭,就見到一股熱浪衝天,好似天火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