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的時候,羊城開了第一家遊樂園,開發遊樂園的是一個房地產老板,這個老板有錢有勢,隻有一一個女兒,所以對他女兒百依百順。

“聽說他的女兒讀高中的時候,喜歡上學校裏的一個男生,這個男生很優秀,但是家庭條件不太好。

“女生拿到他的電話號碼之後,開始給男生發信息,請教他一些學習上的問題,一來二去,女生以為男生對她也產生了感情,就表達了愛意。

“沒想到男生根本不喜歡她,回她信息隻是出於禮貌,還跟她說,他想要好好學習改善家裏的經濟條件,不打算談戀愛。

“女生一聽,就說隻要男生和她在一起,她可以幫助男生家裏,她什麽都不缺。

“男生當時就氣壞了,拉黑了她的電話號碼。

“女生傷心欲絕,但是並沒有就此放棄,她又換了一個號碼,頻繁地給男生發信息。男生拉黑一個號碼,她就再換一個……

“有一天,這些騷擾信息忽然消失,男生鬆了一口氣,以為女生總算放棄,這件事情到此結束。

“但很快,男生發現自己好像被跟蹤了。

“課間、去食堂吃飯、下課回家、去兼職……不管他去哪裏,在做什麽,總覺得有人悄悄跟在他身後,緊緊注視著他。

“這種被窺視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他找了很多次,都沒有抓到跟蹤他的人,直到有一天,他又開始收到未知號碼的短信。

“‘你去圖書館的時候,我就跟在你身後,踩著你的腳印一步一步跟著你,好浪漫啊……’

“男生不覺得浪漫,隻覺得驚悚——他是真的被跟蹤了。

“來自未知號碼的短信再次變得頻繁,他知道這都是那個女生給他發來的。

“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女生了如指掌,這讓他精神變得越來越衰弱,連晚上做夢都夢到有眼睛在窺視著自己。

“後來,男生在自己的家門口發現一個隱秘的攝像頭,他終於感到害怕,於是趕緊報警。

“警方馬上聯係女生的監護人,也就是那個房地產老板,想讓女生來警察局做一下筆錄。房地產老板一聽,生怕這件事情刺激到自己的女兒,於是動用關係把這件事情壓了下去。

“房地產老板本來以為這隻是少年人的小打小鬧,雖然女兒做得過火了些,但也不會有多嚴重的後果。

“沒想到女生已經瘋魔,徹底陷入自己的幻想中,在學校裏到處和別人說男生已經和她在一起,她還懷了男生的孩子。

“三人成虎,謠言四起,男生被同學們指指點點,甚至被老師叫去談話。

“他百口莫辯,被折磨到崩潰,終於主動找了女生。

“女生很開心,但是聽到男生要和她劃清界限後,她無比痛苦。掙紮過後,她遞給男生一張遊樂園的票,邀請他去她家的遊樂園。

這是女生一直以來的心願,隻要男生陪她玩這一次,她以後就再也不糾纏他。

“男生答應了。

“女生很高興,在約定好的那天和男生在遊樂園裏玩了很多項目……”

司機師傅話音一頓,清了清嗓子:“我嗓子不太行了,得喝口水才能繼續說。”

“您這講故事的能力,不做電台主播有點可惜。”季思危聽著這個故事,手掌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冰冷:“後來發生了什麽?”

司機師傅把故事講得有鼻子有眼的,語調也拿捏得很好,季思危聽得津津有味,很想快些知道故事裏的主人公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情。

因為他發現,自從得到那部黑色手機後,他經曆了和故事裏的男主人公一模一樣的事情。

未知號碼發來的騷擾短信、偷窺他生活的眼睛、遊樂園的門票……

直覺告訴他,這個故事馬上就會出現關鍵轉折。

司機師傅哼了一段不成調子的口哨,聲音聽著確實有點沙啞:“別急別急……要安全駕駛嘛,我手不能離開方向盤,一隻手擰不開保溫杯,等到紅綠燈那裏讓我喝口水再說。”

出租車前座和後座隔著鐵網,季思危不能幫司機師傅擰開保溫杯。

隻能等到紅燈了——正這麽想的時候,季思危看到鬼少年悄悄擰開了司機師傅的保溫瓶。

原來這家夥也在聽故事,看來也是被這停頓搞得心癢難耐。

季思危笑了笑,溫聲提醒司機師傅:“師傅,你的保溫杯蓋子是開著的。”

司機百忙中抽空一瞥,發現杯蓋真的打開著,疑惑道:“咦?我記得我明明擰緊了,這是怎麽回事?”

“你記錯了吧。”季思危麵不改色地忽悠他:“喝完水繼續說吧,故事很精彩。”

司機師傅單手拿保溫杯喝了幾口水,得意地和季思危說:“當然精彩,我的業餘愛好是到人民公園講古,那些去公園溜達的老大爺老太太最喜歡聽我講故事。”

“廢話不多說,我們繼續來講講這個遊樂園驚魂記。”司機師傅很快進入狀態,壓低聲音,好似怕被別人聽到一樣:

“他們兩個人玩的最後一個項目是過山車,男生說,玩完過山車,他們就橋歸橋路歸路,過去的事情一律翻篇,他既往不咎,女生也莫要糾纏。

“沒想到在玩過山車的時候,變故突生!

“過山車穿過圓弧軌道時,女生的安全帶忽然斷裂,身體被拋了出去。

“男生眼睜睜看到女孩的身體被軌道切成好幾塊。

“女孩的父親悲痛欲絕,也許是因為不能接受女兒去世的事實,經常和別人說他在遊樂園裏見到了自己的女兒。

“大家都以為他是因為太過傷心,和他的女兒一樣得了妄想症。

“但是後來有越來越多的遊客反應,他們在玩過山車的時候,旁邊的空位上忽然出現一個渾身是血的紅衣女生!

“過山車明明做了質檢,卻還是意外頻出,而且出意外的人都是男的,死前都收到了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

“一開始房地產老板還能拿錢壓住信息,事故多了就壓不住了,遊樂園的口碑出現問題,生意也開始下滑,房地產老板一直用其他產業掙的錢苦苦支撐著。

“直到零八年金融危機,他破產了,那家遊樂園也落到倒閉的下場。

“倒閉之後,遊樂園裏又陸續發生幾起命案,鬧鬼的傳聞傳得越凶,都說是女生變成了惡鬼來索命。

“我記得當時出了一句傳播得很廣的話——如果坐過山車的時候旁邊有空位,那你就要小心了,因為很有可能會突然出現一個身體碎成幾塊的女人。”

司機師傅咳嗽兩聲,拿起保溫杯想再喝口水,看著擰好蓋子的保溫杯,他的心髒一下跳到嗓子眼上:“咦?這蓋子怎麽擰緊了?”

季思危輕笑了一下。

司機師傅聽到笑聲,抬頭看了一眼後視鏡,他看到一雙飛揚的眼睛正透過鏡片與他對視,眼瞳像塗了墨似的深不可測。

他聽見後座的後生仔用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輕輕地說:“離遊樂園越來越近,那個女鬼可能聽到你在說她的故事,悄悄坐在你的副駕駛位上,幫你擰緊了杯蓋。”

額頭上瞬間爆滿冷汗,手上的保溫瓶變得有些燙手,正好遇上紅燈,司機師傅連忙踩住刹車,把保溫瓶丟到副駕駛位上。

幫忙擰好杯蓋,還莫名其妙地被砸,鬼少年冷哼一聲,不滿地說:“惡趣味。”

一揮長袖,保溫瓶發出一聲悶響,落在座位下方。

“後生仔,我今晚還要走夜路,你不要嚇我,我膽子很小的。”

司機師傅小心翼翼地又看向後視鏡,見季思危的眼眸盛滿柔光,和方才大不一樣,這才鬆了一口氣。

司機師傅瞥了一眼座位下麵的保溫杯,輕聲問季思危:“聽完這個故事,你還想去那家遊樂園嗎?”

季思危說:“當然去,我對這種地方很感興趣。”

司機師傅搖著頭歎了口氣:“按你們年輕人的說法,你這是作……作死。”

季思危不介意他的說辭,彎了彎眼睛,輕描淡寫的問道:“師傅,我想問一下,故事裏麵的男生後來怎麽樣了?”

司機師傅握住方向盤的手一頓:“據說他被鬼魂纏身,沒過多久就病死了。”

司機師傅說的故事邏輯鏈沒有問題,也就是說,男生死後,女生的鬼魂就把瘋狂扭曲的愛意轉到去遊樂園玩的人身上。

季思危看著司機師傅頭發稀薄的後腦勺,若有所思。

“師傅,你怎麽對這個故事那麽了解,連女生發的短信內容都知道?”

司機師傅不僅知道來龍去脈,連細節都了如指掌,根本像開著上帝視角一樣。

“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們這些小輩沒聽說過也不出奇,在我們那時候,這可是很出名的怪談,一傳十十傳百,你編一點我編一點,已經把這個故事編得很完善了。”司機師傅嘿嘿一笑:“短信的內容是不是和我說的一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別人是這麽和我說的。”

季思危也經曆了一樣的事情,自然知道這個故事不完全是編的。

“這是哪一年的事?”

季思危問道。

司機師傅想了想:“05年吧,我記得就在金融危機前三年。”

季思危回想起在網上查到的關於羊城有家遊樂園的信息,詞條裏說它因為經營不善,於零八年倒閉。沒想到背後還有這麽一段如此駭人的故事。

眼看快到遊樂園了,季思危還是沒有回頭的打算,司機師傅忍不住說:

“後生仔,我跟你有緣,提醒你一句,在門口看看就算了,千萬別進裏麵。如果收到了未知號碼發來的短信,趕緊離開,年紀輕輕的,千萬別作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