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陳哥身上的鐵憨憨氣質太明顯,鬼少年竟真的不與他計較,目光轉而落到季思危身上。

陳哥的喉結十分緩慢地滑動了下,抬手摸向左胸膛,被鬼少年盯著的時候,他的心髒差點停止跳動。

隔著符紙看人都有這種殺傷力,要是直視他的眼睛,估計會被嚇破膽。

“陳哥,你說的那個從電視機裏鑽出來的東西……解決掉了?”

因為維持一個別扭的姿勢太久,脖子僵硬不適。老王被想回頭又不敢回頭的心理折磨許久,忍不住低聲問了句。

“解決了。你可以轉頭了,現在很安全。”

陳哥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季思危和鬼少年。

坐在輪椅上的少年長著一張出類拔萃的臉,屬於放在人堆裏一眼就能發現的那種。哪怕在這種昏暗狼藉的地方,他身上那種幹淨淡然,從容自若的氣質也不減一分。

一舉一動很有禮貌,談吐不俗,和自己接觸的那些出口成髒的高中生完全不同。

原本以為他是個溫潤斯文,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直到親眼看到他輕描淡寫地用水果刀擋開疾射而來的利物。

那雙修長飛揚的眼睛雖然帶著笑,卻不溫暖和煦,像冰封千裏的水麵上倒映的陽光,冰冷且耀眼。

陳哥這才相信,暈倒之後是他救了自己。

他算哪門子書生……奪命書生嗎?

殺掉鬼物的“大俠”不像活人,看起來甚至比那隻電視鬼更加陰邪,這麽厲害的“大俠”卻聽從輪椅少年的命令。

深夜,帶著黑貓和一個非人的怪物來這種地方,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幹出的事情。

難道輪椅少年其實是民間高人或者驅鬼大師,掐指一算知道此處有人會遭遇危險,特意過來驅邪救人的嗎?

陳哥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默默豎起大拇指,看著季思危的眼神從疑惑變得崇拜。

他是電他是光他是唯一的神話!他是拯救自己於危難在黑暗中指引出路的高人!

季思危察覺到有一道無比熾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側頭就看到陳哥舉著大拇指,對著他一臉傻笑。

季思危根本不知道,此刻他在陳哥心裏的形象是多麽的高大,多麽的神聖。

季思危:“……”那一摔把陳哥的腦子給磕壞了?

揉著差點變成化石的脖子,老王活動著肩膀和手臂,轉了個身,這才看到一地碎玻璃和那台碎成無數瓣的老式電視機。

老王腦補了一場驚險刺激的搏鬥,劫後餘生的拍了拍胸口。

牽起鬆子的手,老王眼睛被說來就來的淚水打濕,語氣誠摯地說:“鬆子,經曆了這些之後我明白了你對我有多重要,要是能活著從這裏出去,我們去民政局扯證吧?”

鬆子還沒放鬆下來,就突然被求婚,滿臉都是問號:“啊??”

“我就知道你對鬆子不懷好意圖謀不軌包藏禍心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陳哥剛撿完手機回來,聽到這一出,憤怒地拍開老王的手:“爪子給我放開,別動手動腳的!人鬆子看得上你嗎?難怪你整天獻殷勤,果然非奸即盜!”

“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呢?你還不是胖頭魚想吃天鵝肉!”老王皺著眉,分寸不讓:“都是單身,公平競爭怎麽了,你別整天霸占鬆子的時間,沒看出來她為了應付你很累嗎?”

“應付?我打死你個瘦猴兒!”

陳哥一聽就炸了,攥著拳頭就要幹架。

“你們別吵了!”鬆子夾在兩人中間,一臉無措,艱難地勸架。

“打我?你有本事來啊,隻會打架的莽夫,鬆子跟你在一起會幸福才有鬼呢!”

老王腦子一熱,拽住陳哥的衣領,就要扭打起來。

鬆子說的話沒有人聽,不小心被推倒在地,急得哭了起來,情況一度很混亂。

“醫院內禁止喧嘩,你們別打架,有事好好說!”

一雙手按住陳哥的肩膀,把他往後拉。

“你們再打架我們就要報警了!冷靜一點,打架解決不了問題的,你們在醫院大廳裏打架,影響多不好。”

另一雙手握住老王揪著衣領的雙手,推至背後,牢牢抓住。

陳哥已經被憤怒衝昏頭腦,嘴裏嚷嚷道:“別攔著我,老子今天要教他做人!”

老王手動不了,奮力用腿踹他:“你再說一遍,你教誰做人?你他媽教誰做人?”

陳哥往後一躲,這才注意到按住老王雙手的男人,身上的燥熱瞬間褪得幹幹淨淨。

“老王,站在你後麵的人是誰?”

陳哥連說話都結巴了。

“什麽人,你別扯開話題嚇唬老子。”

老王沒反應過來,照著陳哥的膝蓋踹了一腳。

陳哥完全不躲,疼得吸氣,臉色白得嚇人。

老王終於冷靜下來,盯著陳哥身後,腦子嗡嗡作響。

“站在你後麵的人又是誰?”

誰也不敢回頭看個究竟,像被一盆涼水當頭澆下,從頭發絲到腳趾頭都冷得直冒寒氣。

所有神經都聚集到了被握住的地方——那是一雙冰冷濡濕,僵硬的雙手。

兩人麵麵相覷,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

“都冷靜下來了吧?我們遇到問題要通過語言溝通來解決,要團結友愛,不要打打殺殺。”

老王清清楚楚地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有點啞,聽起來和普通人沒什麽分別。

站在陳哥後麵的男人低著頭,臉藏在陰影裏看不清,穿著一身破舊的白大褂,看起來也像是普通人。

但老王心裏清楚,這座鬼屋裏,根本沒有活著的工作人員。

老王越過陳哥,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季思危。

隻見那少年正支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沒有半點要幫忙的意思。

鬆子不知什麽時候被救了過去,就站在輪椅旁邊,眼神擔憂,泫然欲泣。

老王開始反省自己,之前還信誓旦旦地保證過不給大佬添亂,結果轉頭就頭腦發熱地互毆。

在這種情形下,已經不能說是喪失理智了,簡直是找死。

“我已經冷靜下來了,請你先把手鬆開。”

老王壯著膽子向按住自己的“人”提了個要求。

禍是自己闖的,先想辦法自救吧。

那個聲音說:“你保證我鬆開手,你不會再衝動?”

老王忙不迭地點頭:“我保證。”

“那好,我鬆手了。”

那聲音說著,手上的力道小了些,老王憋在胸口的那口氣還沒吐出來,突然覺得脖子上被吹了一口涼氣。

他感覺背後那人靠了過來,力氣也更大了!

“我好久沒吃過東西了,我好餓,你先讓我咬一口吧。就一口,不會很疼的。”

那聲音輕輕地慢慢地說了一句。

老王心髒跳得飛快,險些嚇尿了,眼淚從眼眶跌落,崩潰大喊:“大佬救命!他說要吃我!”

還自救啥啊,小命要緊,求救為上。

陳哥聲嘶力竭地吼著:“我被咬了我被咬了,好疼好疼,我要被吃掉了!!”

見他們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季思危也不再置之不理,溫聲說:“納蘭兄,救人。”

這兩隻鬼魂實力著實很弱,連傷人的能力也有限,老王和陳哥之所以會感覺被咬傷,不過是心理使然。

鬼少年不為所動,冷冷道:“吾答應會救你,可沒答應救他人。”

“看來納蘭兄也有做不到的事,那我隻好……”

話還未說完,鬼少年一揮袖子,兩道銀光帶著兩根紅線從袖中飛出,分別釘入兩隻鬼怪的脖頸。

隨意一扯,兩隻鬼怪痛苦地怪叫著,鬆開老王和陳哥,用手去扯脖子上的紅線。

手掌被紅線劃開,傳來更劇烈的疼痛。

鬼少年冷笑一聲,揮動袖袍,兩個鬼怪被紅線拖動,脖子上出現一道裂口,眼看就要被撕裂。

玻璃珠似的眼珠子輕輕一動,季思危說:“納蘭兄,別殺他們。”

“麻煩。”鬼少年語氣冷淡,手卻不動了。

陳哥和老王這下是真的被嚇怕了,同手同腳哆哆嗦嗦地跑開。

兩人不約而同地抹了一把被咬的脖子,原本以為會摸到一手血,結果連口水也沒有。

但刺痛感並沒有消失。

輪椅滑到鬼怪麵前,用刀尖挑起其中一鬼的下巴,季思危問:“你是這裏的醫生?”

白大褂雖沒有血汙,裏麵的襯衫卻被鮮血染紅了一片,這個鬼怪戴著一副圓框眼鏡,臉白如紙,五官因為痛苦而顯得有些許猙獰。

他原本不想理會季思危,但穿入脖子的那根銀針突然一動,又往前深入兩分。

鬼怪連忙回答:“是。”

季思危問:“你們做秘密研究的研究報告在哪裏?”

醫生鬼怪咬牙道:“這是機密文件,是我們窮盡一生的研究成果,怎麽能告訴你!”

季思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正是因為研究報告那麽重要,才應該讓它們重見天日不是嗎?”

醫生鬼怪說:“這份報告裏的內容一旦麵世,將會在世界掀起軒然大波,甚至會挑起戰爭,毀掉文明!就讓它永遠塵封於此吧。”

看了看表,沒有時間再陪他們演戲了,刀尖往下壓,季思危說:“研究報告在哪?”

醫生鬼怪秒慫:“在院長辦公室的保險櫃裏。”

收起黑刀,季思危笑了笑:“勞煩醫生帶一下路。”

醫生鬼怪打了個寒顫,從地上爬起來,帶路的時候甚至下意識地和季思危說了“請”字。

老王跟在後麵,非常小聲地和陳哥說:“我第一次見有人進鬼屋之後把鬼嚇成這樣的,鬼已經沒有了他應有的尊嚴。”

“威脅NPC直接帶到藏寶地,在普通鬼屋裏你要是有膽子這麽幹,百分百會被鬼屋老板追殺十幾條街。”陳哥低聲說:“但我覺得,大佬剛剛拿刀威脅醫生鬼的時候,太他媽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