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旋轉木馬前,季思危把黑色手機裝進密封袋裏,封印住了。

並且拜托八尾貓幫他遮住那根銀項鏈的氣息。

在收到未知號碼的信息之後,他心裏產生了一種猜測。

“女主人公”的信息中明確要求季思危坐粉藍色的旋轉木馬,明顯就是有所企圖。

“女主人公”雖然能通過手機聽到季思危的聲音,知道他的大概位置,甚至知道他腿腳不便,但是從來沒有說見過他的樣子。

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季思危長什麽樣子,所以需要借此來確定季思危的身份。

季思危要是真坐上那匹旋轉木馬,沒準“女主人公”就跟信息中所說的那樣,出現在他懷裏。

隻要不坐上那匹粉藍色旋轉木馬,就有機會混淆視聽。

所以季思危鼓勵鬼少年坐上了那匹粉藍色的旋轉木馬。

這種豔福自然要留給好兄弟。

反正鬼少年的實力足以與她抗衡,而且比她更強,不會受什麽損傷。

——季思危此人,根本就是個切開黑。

從某個節點開始,旋轉木馬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消失了。

歡快的旋律陡然一轉,變得低沉陰森。

旋轉木馬上稠密的燈光若斷若續、似明似暗地閃爍著。

以此處為中心,整座遊樂園的燈光都開始發生故障。

一簇簇燈火像受不住陰風吹動的蠟燭,在夜色底下飄**著陰沉的光。

“你總算來了,我好想你啊。”

冰冷的雙手撫摸著脖頸,柔軟的身體輕輕倚在背上,耳邊響起溫柔的呢喃。

“???”鬼少年耳尖浮起詭異的紅色,臉上的符紙微微鼓動著,不知道是氣憤還是不知所措。

“不知廉恥!成何體統!”

蒼白手掌飛快地向後揮去,黑色指甲猛然增長幾公分,數根紅線從掌心湧出,去擒伏在身後的女子。

紅線撲了個空。

“你是誰?為什麽是你坐在這匹旋轉木馬上?”

女子嗅到鬼少年身上的死氣,馬上反應過來,原本溫柔的女聲帶上薄怒。

“吾倒是想問問,汝是何人!”

鬼少年怒斥一聲,握住扶手一撐,整個身體漂浮於半空,衣袖在陰風中獵獵作響。

他垂著手,無數條紅色細線在空中蠕動著,像剛從體內抽出的血管。

他四下巡視,那女子卻像憑空蒸發了一般。

雖隱匿了身形,但那股陰邪的氣息仍然在附近。

幽綠的陰氣從腳底升起,像一團雲一樣環繞著鬼少年的身軀。

空氣中的檀香味愈發濃重,在這股味道之下,還有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手臂粗細的蜈蚣從鬼少年的袖中爬出,落在地上。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青煙騰起,巨大的蜈蚣盤踞在旋轉木馬的中軸上,密密麻麻的腳在金屬上剮蹭出刺耳的聲響。

中軸上環繞著幾麵裱著金框的鏡子,倒映著蜈蚣的影像,讓它的身軀看起來更加龐大。

每次看到這條蜈蚣,季思危都感覺在看某種科幻電影,比如《狂暴巨獸》之類的。

蜈蚣出現後,小木偶渾身冒出一股火焰色的霧氣,眼神變得戒備。

鬼少年對季思危有過敵意,小木偶沒有完全放下防備。

鬼少年隔著符紙瞟了一眼小木偶,視線落在旋轉木馬的鏡子上。他緩緩轉動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蜈蚣弓起身體,巨大的齶牙高高舉起。

“出來。”

鬼少年聲音幾乎結著冰。

季思危被旋轉木馬帶著轉圈,和鬼少年拉開了距離,他揚聲問:“納蘭兄,怎麽了?”

雖然季思危沒有看到鬼少年經曆了什麽,但根據他的反應就能推測出個大概。

鬼少年百忙之中抽空回了一句:“吾、吾被人輕薄了!”

萬萬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季思危忍俊不禁。

鬼少年的這個回答,證明“女主人公”確實出現在了那匹粉藍色旋轉木馬上,這也坐實了季思危的猜測。

八尾貓悠悠地吐槽了句:“納蘭兄,豔福不淺啊。”

鬼少年惱羞成怒:“閉嘴!”

這時,旋轉木馬中軸的鏡子裏忽然傳出一個聲音:“誰要輕薄你了?你說清楚!”

泛黃的鏡片上出現一個曼妙的身影,女生穿著一身裁剪得體的紅色小洋裝,臉上帶妝,剃得彎彎的眉毛被描了一遍,燙成大波浪的頭發紮成雙馬尾,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一些。

她在鏡子裏麵,麵上帶著幾分懊惱與怒意。

“砰!!”

女生出現以後,蜈蚣馬上舉起齶牙,擊碎那麵鏡子。

破裂的鏡子裏,女生的麵容逐漸扭曲。

鮮紅的血液從鏡片的縫隙裏流淌出來,濺到蜈蚣的殼上麵,瞬間灼燒出一個個大洞。

“回來。”

鬼少年手指微勾,巨型蜈蚣馬上爬行到他身邊,弓起身體,腦袋蹭了蹭他的腳尖。

鬼少年伸出手掌,蜈蚣縮成拇指大小,爬入掌心。

地上的血液越來越多,匯聚成一灘血泊,不停地冒著泡泡。

在某一瞬間,這灘鮮血無視萬有引力,不住地往上湧動,漸漸變成一個約摸一米六高的人形輪廓。

血液如玫瑰花徐徐綻開,變成鮮豔繁複的紅裙擺,鮮血褪去,顯露出青白的皮膚。

“女主人公”終於出現了。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鬼少年和她見麵,是既眼紅又有些意味不明的羞憤。

鋒利的銀針從紅色絲線中翻動,銀光一閃,直取“女主人公”的脖子。

她臉色不變,抬手一揮,一滴血珠從指尖沁出,抵擋住銀針。

灼傷蜈蚣的血液,卻沒能傷銀針一分。

“讓開,我要找的不是你。”

“女主人公”眉頭蹙起,眼神不善地盯著鬼少年。

雖然心裏不爽,但她並未想與鬼少年硬碰硬。

鬼少年分寸不讓:“汝找何人?”

“自然是找我喜歡的人。”

“女主人公”眉頭皺得更緊,看起來有些不耐煩:“你能不能別說文言文,我語文成績不好,一聽就腦殼疼。”

鬼少年聽到她的回答,又揮出一根銀針,冷聲道:“有喜歡的人還非禮他人,不知廉恥。”

一團血液從掌心冒出,團團裹住銀針,“女主人公”輕聲笑了起來:“就那麽輕輕地抱一下就不知廉恥了?弟弟,大清早就亡了你知不知道?”

鬼少年氣結:“你!”

“女主人公”彈出數顆血珠:“好狗不擋道,讓開。”

烏黑的鮮血帶著陣陣陰邪之氣正麵撲向他,鬼少年側身躲開,同時一揮長袖。

幽綠陰氣大盛,兩根銀針從袖中飛出,射向她的眉心。

“什麽破針,居然溶不掉!”

“女主人公”還在分心控製著鬼少年的銀針,來不及躲開,被迫徒手接針。

銀針釘入她的掌心,卡在白骨上,瘋狂吸食著她身上的陰氣。

皮肉化作黑氣,手掌瞬間變成白骨,手上傳來灼痛感,“女主人公”身上隱隱出現一些猙獰的傷痕。

“我不能用那副鬼樣子見他!”

“女主人公”大喊一聲,蹲下身子,咬牙拔出卡進骨頭裏的銀針,甩了回去。

失去控製的兩枚銀針徑直釘入旋轉木馬的中軸上,刹那間所有玻璃碎裂,整個旋轉木馬狠狠一震,中軸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旋轉木馬卻仍舊越轉越快。

鬼少年輕鬆接住被拋回的銀針,沒有再出手。

“女主人公”站了起來,白骨化的手掌正在慢慢修複。

兩鬼默默對峙。

季思危被旋轉木馬馱著轉了一圈,再次回到鬼少年附近。

一手抱著八尾貓,兜裏揣著小木偶,季思危單手撐在馬背上,幹脆利落地跳了下來,閑庭信步一般走到鬼少年身邊。

他連走路都十分優雅,不像一些個子高的人習慣佝著背。

見到季思危後,“女主人公”一直皺著的眉頭鬆開,灰色的眼睛癡迷而溫柔地盯著他的臉,好像在辨認他一樣。

“你來了。”

“我一直在等你。”

她把白骨化的手章藏於身後,唇角帶著笑意,輕輕地慢慢地走向他。

如果不知道事情始末,不知道她身上背著幾條人命,單看著她這個眼神,季思危還真的會以為她深愛著自己。

鬼少年冷笑一聲,伸手攔住了她。

“女主人公”不悅道:“你幹嘛?”

眼中哪裏還有半分柔情,眼波恨不得化成一把把刀子,把阻攔她的鬼少年給淩遲了。

她對季思危可不是這種態度,簡直是大型雙標現場。

鬼少年說:“我答應過保護他,你別靠近他。”

季思危滿意地露出微笑,心裏很是欣慰。

由此可見,鬼少年還是十分可靠的。

“他是我喜歡的人,我怎麽會傷害他。”

“女主人公”貪婪地看著季思危,像一台掃描儀把他從下往上看了一遍。

那目光像陰冷的毒蛇緩慢地爬上身體,在皮膚上遊走,讓人不寒而栗。

八尾貓待在季思危的懷裏,自然也沒能逃過這堪比X光的視線,被她看得貓軀一震。

鬼少年沒有讓開,隻是冷冰冰地揭穿她:“你對他有殺意。”

“女主人公”塗抹著鮮豔口紅的嘴唇翹起,灰色的眼眸中翻湧著暗沉的驚濤:“殺了他,隻是想讓他永永遠遠地陪在我身邊,那不是殺意,而是愛意。”

這女生簡直是個瘋子,鬼少年身上的陰氣越發森冷,悄無聲息地捏住一根銀針。

小木偶眉心處的火焰色圖騰變得更加熾烈,身上血霧更盛。

它橫眉立目,攥著拳頭擋在季思危的身前,衝“女主人公”低吼了一聲:“滾、遠、點!”

小家夥好像被她激怒了。

季思危挑了挑眉,並未在意她的瘋言瘋語,語氣還十分溫和有禮:“你說過會帶我去找那個古怪的櫃子,說話算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