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是盤點國內最美大學的文章,羊城大學一定榜上有名。

它前身是由一個美國傳教士創辦的書院,最初建成的老房子聚集在學校的北邊,全是紅色係,既繼承了中國傳統建築的風韻,又融合了西洋建築的元素。

曆經百多年風雨洗禮,這些古老的建築上長滿了青苔,磚瓦破落,掩映於鬱鬱蔥蔥的樹木之中,像一隻隻陷入沉睡的巨大獸類,蒼老又肅穆。

芳華樓是這些老房子中最高的一棟,是唯一能從古樹叢中探出頭的建築,也許是使用更多的緣故,它維護得要好一些。

這片區域雖然亮著路燈,但是連人影都沒有一個。

房子裏一點燈光也無,唯有芳華樓的七樓窗戶裏頭透出一點幽綠的光芒,乍一看像是月光折射的光線。

這一點幽光,讓季思危心生不安。

他能感受到,這裏是羊城大學陰氣最重的地方。

這裏地勢比其他地方稍低一些,聚水聚陰,恐怕有不少髒東西在這裏安了家。

第三個抽屜也許就在樓裏,他今晚必須進去一探究竟。

芳華樓前麵有一片麵積不小的草坪,中央處佇立著十八座銅像,都是在曆史教科書上出現過的,對近代曆史發生重大影響的人物。

靠近一看,那十幾座銅像下方寸草不生,黃土外露,與周圍青翠欲滴的綠草形成鮮明對比,看起來有些古怪。

沒有多做停留,季思危往芳華樓一樓前行。

也許是因為到了晚上,又或者樹木繁茂,季思危感覺這裏氣溫格外低,下意識抱緊了懷裏的貓。

“笨蛋人類,別抱得那麽緊。”

八尾輕聲嘟囔,收起指甲的爪子按在季思危的手臂上,坐了起來,耳朵豎起,瞳孔圓潤的眼睛看著前方,仿佛在思考著什麽。

一股陰涼的風從上方刮來,撩起季思危額前的碎發,敏銳地察覺到氣氛有所不同,季思危鬆開八尾,握住了亡靈弩。

芳華樓門口,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忽然多出一道黑影。

那影子越來越清晰,逐漸顯露出輪廓來。

那是一隻手捧花束,雙腳站立的黃色小熊布偶,大大的腦袋凹了下去,原本可愛的五官扭曲得有些驚悚。身上分布著暗紅色血跡,那鮮血好像是從布偶裏麵滲出來的,連那束花也染上了鮮血。

吐著粉紅色的小舌頭舔了天爪子上的毛發,八尾側頭看向季思危:“不會是專門來迎接你的吧?”

摩擦著亡靈弩的手柄,季思危輕笑一聲:“應該不是。”

那布偶雖然模樣恐怖了些,但是身上並沒有強烈的惡意,可能沒有威脅。

直視著不斷靠近的季思危,布偶熊圓溜溜的眼裏裏閃過一絲詭異的紅光。

布偶歪歪扭扭地向前邁了兩步,姿勢看起來很別扭,裏麵傳出一個略沉悶的年輕男聲:“你能看得見我嗎?”

沒有搭話,季思危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仿佛沒有看見布偶熊,非常自然地驅動輪椅去到芳華樓的大門前。

大門沒有上鎖,很輕鬆就推開了。

隨著大門開啟,一股冷空氣從大廳裏麵溢出,八尾抖了抖尾巴,主動往季思危懷裏鑽了鑽。

擔心開燈會引來別人,季思危從包裏取出手電筒,去找電梯。

看了一眼季思危懷裏的貓,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後的白衣女鬼,布偶熊猶豫了下,但沒有放棄,以一種非常怪異的走路姿勢跟在季思危身旁,聲音變得熱切了些:“你是這裏的學生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季思危仍舊沒有回答他。

“你怎麽不說話?別裝了,我知道你能看得我。”布偶熊得不到回應,側頭去問白衣女鬼:“他能看得到我們對吧?”

白衣女鬼看著季思危端正的背影,眼神閃躲,怯怯地搖了搖頭。

“啊?真看不見啊。”布偶熊有些失望,但沒有止步,轉而和白衣女鬼聊起天來:“那你為什麽跟著他?是他害死你的嗎?”

季思危也想知道答案,默不作聲地豎起了耳朵。

白衣女鬼隻是搖了搖頭。

雖然芳華樓很老舊,近年來已經不怎麽使用了,但還是配備了直梯,而且還能使用。

布偶熊生前可能是個話癆,季思危等電梯的時候,他一直站在季思危旁邊,絮絮叨叨地和白衣女鬼聊天。

“最近來這裏的人越來越少了,他們都看不見我,都不理我,沒有人能告訴我時芸在哪。”布偶熊話音一頓:“對了,你認不認識時芸?她是人類學專業的。”

白衣女鬼又搖了搖頭。

布偶熊:“你隻會搖頭,不能說話嗎?”

“不認識。”

白衣女鬼竟然真的說話了,聲音像漏氣的風箱,有些尖銳瘮人。

聽到白衣女鬼的話,布偶熊有一點失望,又問道:“你死了多久了?”

白衣女鬼數了數手指,反應有些遲鈍:“好幾年了。”

布偶熊點點頭:“我也好幾年了,我一五年死的,死的時候十九歲,你呢?”

白衣女鬼:“一四年,十七歲。”

布偶熊:“那你是我前輩啊。”

原來九零後的亡靈是這樣聊天的,季思危再一次漲知識了。

“叮”的一聲,電梯到達一樓,幽幽地敞開,一束冷光從裏麵照出來,拉出一個長長的光斑。

季思危直接進了電梯。

白衣女鬼沒再回應布偶熊的話,跟進了電梯。

布偶熊好不容易逮到“人”和自己聊天,二話不說也進了電梯。

布偶服本就寬大,電梯一下就變得“擁擠”了。

布偶熊看向白衣女鬼:“你要上樓?”

白衣女鬼指了指季思危。

季思危正好在按樓層鍵,指尖停在“7”的按鍵上。

之前遇到的爺爺說,芳華樓七樓陳列著校友先賢捐獻的骨骼,應當是和線索最貼切的地方。

“今晚上七樓?我勸你不要去。”布偶熊忽然哆嗦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很危險哦。”

白衣女鬼問:“為什麽?”

“每個月的今天是瘋子們在八樓開研討會的日子,很激烈的,從現在開始,六樓以上禁止靠近。”布偶熊說:“打擾他們的人,會很慘。”

季思危聞言眼皮一跳——芳華樓隻有七層,哪裏來的八樓?

難道和天灣廣場不存在的地下層一樣,住滿了惡鬼嗎?

看來這個布偶熊知道關於芳華樓裏的很多事情。

也許是電梯老化了,按了許久,按鍵才亮起,冰冷的電梯門也終於悠悠關閉,電梯轎廂緩緩上升。

季思危忽然開口問了一句:“研討會是什麽意思?”

布偶熊驚了:“你果然能聽得到我說話?”

季思危點了點頭。

布偶熊委屈地看向白衣女鬼,控訴道:“前輩,你剛剛騙我!”

白衣女鬼無奈地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沒有辦法。

“我沒有參加過,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羊城大學附近的狠角色都會過來參加。”布偶熊聲音透露出一絲恐懼:“你現在停下還來得及。”

抬眼看向電梯顯示屏,上麵的字數一直停留在“1”上麵,一樓與二樓的距離,仿佛很遠,季思危微微眯起眼睛:“很可惜,我今晚一定要上去。”

布偶熊似乎想說什麽,看到不知何時爬到季思危肩膀上的小木偶後,又臨時改了口:“去就去吧,要是你今晚活下來了,幫我個忙行不行?”

季思危淡淡道:“可以考慮。”

布偶熊看著自己手上的花,語氣急切地說:“別這麽冷漠嘛,我今晚保護你,你幫我個忙嘛。”

還不待季思危回答,布偶熊就一股腦地把自己的故事說了出來:“我大一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人類學專業的女孩,她叫時芸。那段時間她經常來這裏做實驗,我天天在這裏等,隻為偷偷看她一眼。

“大三的時候,我鼓起勇氣穿著她最喜歡的動畫角色布偶,買了她最喜歡的花,在眾目睽睽之下告白,最後……卻失敗了。

“當時又絕望又悲憤,一衝動……我就跳樓自殺了。

“死了之後,我也覺得自己太衝動了,於是留在這裏等時芸,想看她多一眼,算給自己一個交代。可我等了好幾年,她再也沒有出現。”

布偶熊低垂著變形的大腦袋,仿佛被無形的悲傷籠罩著:“我離不開芳華樓,你今晚要是能活下來,能不能讓時芸來見見我?不……她不用來見我,你隻要幫我看看她現在過得怎麽樣,就可以了。”

布偶熊的故事令人唏噓,季思危不會去評價布偶熊當年的行為是錯是對,隻覺得有些可惜。

正當芳華的青年,就讀於國內一流的大學,前途一片光明,卻因為一時衝動,草草結束了生命……實在有點傻。

“我可以答應你。”季思危說。

布偶熊聲音雀躍:“真的嗎?你真是個好人!”

聽到季思危答應幫忙,白衣女鬼向他投去期待的目光。

轎廂裏的燈光忽然晃了兩下,顯示屏上的數字變成了“2”,電梯毫無預兆地停了。

布偶熊突然冷靜下來,輕聲吸氣:“我差點忘了告訴你,今天的電梯不能直達七樓,必須在每個樓層停留。”

季思危頓覺不祥:“為什麽?”

布偶熊說:“因為,每層樓都有一個守樓者,隻有得到他們的允許,才能繼續往上走,參加八樓的研討會。”

而此時,電梯門緩緩敞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