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在四樓害怕到逃走之後,布偶熊的話讓白衣女鬼感到了一點點愧疚。

這一次,她沒有馬上逃走。

“前輩,夠義氣!”

布偶熊感動得熱淚盈眶,真心實意地誇了一句。

白衣女鬼渾身抑製不住地發著抖,對布偶熊僵硬地笑了笑,真實演繹了什麽叫笑比哭還難看。

她半個身體藏進轎廂壁裏,一副隨時會被嚇得逃跑的模樣。

一開始還以為白衣女鬼是個狠角色,沒想到膽子那麽小。

求生欲那麽強的怨鬼,季思危也是第一次見。

不怪白衣女鬼害怕得瑟瑟發抖,現在電梯裏的情形確實不容樂觀。

暴食狂瘦長的身體探進電梯裏,長滿尖銳指甲的手瘋狂的揮動著。

每一次揮動,都牽動著眾“人”的神經。

布偶熊和白衣女鬼不停地往裏躲,現在隻剩下兩個腦袋和四隻手露在轎廂外麵。

季思危這個唯一的活人沒辦法像他們那樣躲,隻能退到電梯的最裏麵,盡可能和暴食狂保持最遠距離。

之前在情急之下放出的保命符紙擋在麵前,釋放著柔和的黃色浮光。

暴食狂的手揮過季思危麵前,每一次攻擊掀起的陰風都把符紙刮得來回晃**。

好幾次,那些鷹鉤似的指甲差一點就要剜到季思危的膝蓋。

恢複痛覺的雙腿被陰風吹得生疼。

鎖鏈隨著暴食狂劇烈的動作發出一陣陣巨響,在空曠的走廊裏麵回**,刺激著耳膜。

這聲音在提醒季思危,再不想別的解決方法,就要涼了。

亡靈弩已經沒有陰氣儲備,季思危一直按著亡靈弩側麵的小凸起,讓亡靈弩重新吸納陰氣。

小縷小縷的陰氣從四麵八方湧過來。

這層樓的陰氣被暴食狂吞食了大半,亡靈弩隻能吸納稀薄的陰氣,要填滿彈匣,需要時間。

“我好餓……我好餓……”

暴食狂發出嘶啞沉悶的嚎叫,通紅的雙眼裏滿是貪婪,大量的唾液從他的獠牙裏流出,沿著鐵網口罩滴落在地麵上。

布偶熊甚至懷疑,隻要時間夠長,暴食狂流出來的口水可以把這裏給淹了。

捂住眼睛裏不停滑落的眼淚,布偶熊哽咽道:“前輩,我們不會要死在這裏了吧……嗚嗚……”

“沒事。”白衣女鬼安慰他:“我們已經……已經死了很久了……”

“對哦……我又忘了。”布偶熊說:“我當年要是像隔壁樓大胖一樣,跟著老前輩學習一下怎麽保鬼命,現在也不至於淪落到這種地步。”

回想起過去在芳華樓一樓打醬油的五年鬼生,布偶熊流下了悔恨的淚水,絮絮叨叨地說:“虎牙,如果我慘遭鬼口,淪為暴食狂的食物,你要記住,活著出去後,一定要幫我去看看時芸一眼。雖然灰飛煙滅之後我什麽也不知道了,但你看完之後可以來芳華樓告訴我一聲,也算是一種儀式感……”

“知道了。”

季思危隨意應了一聲。

他正看著暴食狂近在咫尺的恐怖大臉,數著傳單大叔送的符紙。

原本厚厚的一疊隻剩下十張。

季思危有些犯愁。

現在才到五樓,再往上走將會非常困難。

若是從這裏折返,開啟第三個抽屜的線索就會斷掉。

往前走九死一生,往回走前功盡棄。

這道選擇題,真的有些難。

“好餓好餓!”

暴食狂被饑餓折磨得十分狂躁,吐出長長的舌頭,竟一爪子撓向半空中懸浮的符紙。

“滋——”

符紙被長爪劃破,燃起一團火焰,灼燒著暴食狂的手掌。

一團濃霧從手掌冒出,熄滅了那團火焰。

黑煙嫋嫋,暴食狂獰笑一聲,速度奇快地一掌拍向季思危的腦袋!

變故突生,來不及做其他反應,季思危隨便甩出一張符紙:“百無禁忌!”

符紙還未生效,就被暴食狂一手捏碎。

暴食狂興奮地狂叫著,拖著鎖鏈再次躍起,張開六指掐向季思危的脖子!

“吼!”

“喵!”

“主人!”

“虎牙小心!”

數個聲音同時響起,場麵十分混亂。

陰氣逼迫得太近,四肢一陣冰涼,季思危腦袋嗡嗡作響,幾乎睜不開眼睛。

恍惚之間,他看到八尾貓像一顆小黑炮彈一樣衝向暴食狂,卻被一掌拍開。

“砰!”

八尾貓撞到電梯轎廂上,發出短促的痛呼聲,摔落在地,發出虛弱的嗚聲。

季思危感覺到,臉上剛剛灑到了溫熱的血。

是八尾貓的血。

巨大的手掌掐住季思危的脖子,指甲掐進肉裏,鮮血瞬間冒出。

見了血,暴食狂更加興奮,六指一收,馬上就要折斷手中纖細的脖子。

這是季思危回到現世後,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咽喉被扼住,他透不上氣,失去血色的臉蒼白得可怕。

捏著符紙的手按在暴食狂的手腕上,卻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給我放開!放開!!”布偶熊奮不顧身地衝到季思危身邊,揮舞著短短胖胖的手,瘋狂地拍打著暴食狂的手臂。

暴食狂煩躁地吼叫一聲,掐住布偶熊的肩膀用力按在地上,單腳狠狠踩住。

看著這一幕,季思危瞳孔驟然一縮,毫無血色的嘴唇動了動,發出一種沙啞的氣音。

“我會保護你的。”漆黑的眼珠裏沁出晶瑩的淚水,布偶熊在暴食狂的腳下掙紮,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我隻是個鬼魂,就算消失了也沒什麽關係的。”

“我會保護你的!”

“愚蠢。”暴食狂嗤笑一聲,對布偶熊的話感到不滿,對著他圓滾滾的肚子狠命踹了兩腳。

“嘶……”劇烈的疼痛讓布偶熊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嘴邊溢出一縷鮮血。

看著那抹紅色,季思危心裏重重一跳,眼角眉梢染上了一股戾氣。

太弱了。

我太弱了。

季思危腦子裏冒出這個想法。

看著同伴因為自己受傷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太糟糕。

這種痛苦,比脖子上的傷口要痛上百倍。

“我活著的時候不顧一切地愛過,死後也念念不忘地等待過。”布偶熊弓起身體,死死抱住暴食狂的大腿向外拖:“唯一遺憾的事,我還是沒有等到時芸……”

暴食狂沒見過那麽難纏那麽話癆的家夥,冷笑一聲,鬆開季思危,一手按住布偶熊的腦袋,暴虐地摜在地下,一拳一拳砸在布偶熊凹陷的臉上。

鮮血不斷湧出,布偶熊的手軟軟垂下。

暴食狂張開嘴巴,咬向布偶熊的肚子,金屬口罩磕上布偶熊的肚子上,阻隔了暴食狂的獠牙。

連咬幾次,發現還是吃不到之後,暴食狂站了起來,拖著鎖鏈再次走向季思危。

這一個“食物”已經跑不掉了,不能放掉其他的。

握緊脫力的雙手,蒼白的皮膚下,繃緊的血管清晰可見,季思危低頭看向布偶熊,聲音有些啞:“別著急交代臨終遺言。”

察覺到季思危的變化,小木偶眼睛一亮,身上的血霧漸漸變淡,隻是靜靜待在一旁,沒有任何動作。

白衣女鬼雙眼通紅,欲衝上前去,被小木偶一手攔住。

布偶熊受傷太重,身邊變得有些透明,再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他看著季思危的眼睛,驚訝地張了張嘴巴。

要是現在還能動作,布偶熊一定會擦一擦眼睛,檢查一下自己看到的虎牙是不是幻象。

揚起臉看著向自己走來的暴食狂,季思危唇邊浮現出冰冷的笑意,黑潤的眼眸不知何時變成了通透的猩紅色,襯得原本溫潤如玉的臉如修羅一般。

暴食狂腳步一頓,總覺得“食物”變得不一樣了。

暴食狂在原地觀望了一下,見“食物”沒有任何動作,於是拖著鎖鏈再次上前。

這一次,要幹脆利落掐斷“食物”的脖子,敲碎他的腦袋,撕碎他的身體,再一點點吃掉。

想到這裏,獠牙裏分泌出大量的唾液,暴食狂吸了吸口水,張開六指去抓季思危的腦袋。

季思危不慌不忙,反應極快地按住暴食狂的手腕,一股濃稠的紅色血霧從季思危的掌心滲出,牢牢裹住暴食狂的手腕。

“吼!”

暴食狂不可置信地抽著手腕,卻發現那隻蒼白的,看起來一折就斷的手紋絲不動,更可怕的是,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痛,詭異的紅色血霧竟然在吞噬著暴食狂的身軀。

紅色血霧沿著腐爛幹枯的手臂向上爬,所過之處,隻剩下一根慘白枯骨。

暴食狂眼中露出驚惶,抬起另一隻手撓向季思危的臉。

季思危側頭躲開,右手順勢一扯,暴食狂向前傾倒,被季思危照著眼睛來了一擊。

紅色血霧順著季思危的拳頭爬到暴食狂的臉上,迅速染紅了暴食狂的整張臉,所過之處,腐肉變白骨。

暴食狂痛苦地弓著身體,奮力掙開季思危的桎梏,拖著鎖鏈慌不擇路地逃跑。

鎖鏈摩擦碰撞,聲音慌張,與當時出場時迥然不同。

“跑?”看著被血霧吞噬成半枯骨形態的瘦高背影,季思危抬起亡靈弩,眼睛裏一片冷意:“打傷我的同伴,我並不打算放過你。”

亡靈弩已經蓄滿陰氣,扳機一動,亡靈箭順風射出,越來越大的虛影貫穿了暴食狂的身體。

暴食狂倒在地上,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瘦長的身體一點點變透明。

“八尾。”收起亡靈弩,季思危連忙轉頭去找八尾貓。

它在地板上蜷成一團,身下有一小灘鮮血,聽到季思危的呼喊後,有些虛弱地“喵”了一聲。

小木偶守在八尾貓身邊,一團紅色血霧覆蓋在八尾貓的身上,大概是在給它止血。

季思危調轉方向,小心翼翼地把八尾抱回腿上安置好,檢查完它的傷口後,又回過頭,朝躺在地上的布偶熊伸出手:“還好嗎?”

“不太好。”布偶熊疼得吸氣,握住他的手:“暴食狂逃跑的時候,太特麽踩了我幾腳,我能好嗎?”

聽到布偶熊還那麽能說,至少沒有鬼命危險,季思危稍稍放下心,把布偶熊拉了起來,讓他靠著電梯休息。

“你呢,沒事吧?”布偶熊關心道:“我怎麽著也是個鬼魂,你一個大活人,受了很重的傷吧?”

季思危聞言,這才摸了一把脖子,低頭一看,掌心裏並沒有血。

季思危搖頭:“我沒事。”

這一戰險象環生,一人一貓一鬼都受了傷,電梯裏的氣氛有些凝重。

電梯門再次關閉後,布偶熊調整了一下姿勢,主動說起六樓來:“我們來聊聊六樓吧。”

季思危點頭:“好。”

“六樓的情況更複雜。”布偶熊說:“我至今也不確定,六樓到底住了多少鬼,因為六樓有時候人頭攢動,有時候又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