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屜裏一片漆黑,季思危閉著眼睛任由身體墜落。

再次睜開眼睛時,麵前的場景已然變換。

“你怎麽停下來了?”

前方響起一個低啞的男聲,季思危剛抬頭,就看到一張湊近的大臉。

端正的五官,臉頰上長著幾顆青春痘,大大的黑眼圈讓他看起來有些憔悴。

男生穿著一身深藍色學生製服,西式外套上別著一塊胸牌,上麵寫著:高二十二班,葉楓。

“看什麽呢?”葉楓直視季思危,疑惑地撓了撓頭:“晚自習就要開始了,我們得快點去到教室。”

季思危抬手摸向臉頰,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臉上的麵具已經消失,他穿著學生製服,規規矩矩地打著領帶,胸牌上寫著“高二十二班,虎牙”。

這名字取得還挺隨意。

黑色背包還在懷裏,鼓鼓囊囊的一團,季思危把手放在上麵,下方果然不安分的動了動。

透過打開的背包拉鏈,可以看到一雙碧綠色的眼睛,在幽暗的背包裏發著亮光。

八尾貓不知何時鑽進背包裏,還把小木偶攬進自己的懷裏緊緊抱著,跟個霸道總裁似的。

環顧一周,季思危發現他們正在一個空曠的小廣場上。四周有一邊行走一邊交談的學生,好不熱鬧。

前方是幾棟樓層不高的教學樓,牆上分別釘著“ABCD”的序號鐵牌。

天空被晚霞染成粉紫色,一輪淺淺的彎月掛在天邊,正是日夜交替的時刻。

和前兩次副本不同,這一次季思危沒有馬上看到其他任務者。

而這個名叫葉楓的學生,應該是NPC。

通過NPC的語言動作來看,他並不知道季思危的真實身份。

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次,季思危進入副本後服飾被替換了。

這些線索結合起來,透露出一個信息——在這個副本裏,季思危需要扮演“虎牙”這個角色。

“虎牙,你到底在看什麽?”

見季思危沒有理會自己,葉楓好像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眼睛裏露出一種壓抑的恐懼,向後退了兩步,壓低聲音問:“你不會看到……那種東西了吧?”

這句話有些怪異,季思危略一皺眉:“什麽東西?”

“呼……沒有就好,我還以為你也中招了。”葉楓馬上鬆了一口氣,又招呼季思危:“快走吧,去教室上自習,七點前必須進入教室。”

“那種東西”、“中招”,這兩個詞語讓季思危有些不安。

為了避免暴露身份,季思危沒有追問,移動輪椅跟在葉楓旁邊。

兩人進入A棟教學樓,乘坐電梯上到頂樓,走到最後一間教室。

葉楓站在教室門口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做足心理建設後,這才耷拉著肩膀進入教室。

季思危緊隨其後。

教室很寬敞,桌椅分成四組,季思危粗略估算,這裏大約有五十個座位。

現在有三十幾個人坐在位置上。

有人趴在桌子上睡覺,有人在埋頭寫作業,有人在聊天,有人在嬉笑打鬧……

這是教室裏常有的場景,和剛剛路過的幾個教室沒有什麽不同。

非說哪裏奇特的話,就是這裏的學生看起來和葉楓一樣,精神狀態不是很好。

看著他們清一色的黑眼圈,季思危還以為自己進了大熊貓保護中心。

現在高中生的學習壓力有那麽大嗎?

季思危的位置在最後一排,在去位置的路上,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個教室裏的每一個人。

根據前兩個副本的經驗,季思危判斷這個副本裏的任務者不止他一個。

或許任務者就混在人群裏麵。

“喲,還有個身殘誌堅的學生。”

一個長得虎背熊腰的男生抱著雙手,眼神不屑地看著季思危,聲音不輕不重,正好讓季思危聽得清清楚楚。

平靜地抬起眼,季思危看到男生的胸牌上寫著“高二十二班,林涯”。

長相還算年輕,但林涯的眼神完全沒有學生氣,像是經受過社會毒打的人。

通過林涯說的那句話,不難推斷出他是任務者之一,而且還是個經驗不豐富的老手。

那麽快就主動暴露自己的身份,看起來不太聰明的亞子。

季思危對這幾句話沒什麽反應,葉楓倒是很生氣,氣呼呼地瞪著林涯,握緊拳頭:“林涯,你說話小心點!”

季思危遊刃有餘地扮演著副本給他安排的角色,溫和地拉住葉楓的手臂:“葉楓,我沒事。”

退學之前,季思危也是個高中生,現在隻能算本色出演。

“你就是脾氣太好。”葉楓不甘心地鬆手,冷哼一聲,主動推著季思危的輪椅去到後排。

“這個副本裏的NPC脾氣還挺爆。”

林涯一臉無所謂地依靠在椅子上,嬉笑著說道。

除了已經暴露身份的林涯,季思危還發現一個疑似任務者的人。

她和季思危隔著一個過道,唇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舉止優雅,胸牌上寫著“鄺沐子”三個字。

她看起來和這個教室格格不入。

陸陸續續有學生進入教室,空位不斷變少。

又有兩個男生進入教室。

其中一個身材削瘦的男生疑神疑鬼地看著教室裏的人,扯了扯自己的臉,低聲喃喃:“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另一個男生有些受不了地說:“黃錦,你是不是沒睡醒?一路上神神道道的,沒完沒了了是嗎?”

“我不叫黃錦!而且我明明已經大學畢業很久了,怎麽會回到高中呢?”被喚作黃錦的男生捂著自己的腦袋,一臉茫然:“我腦子有點混亂,我一定是在做夢,是的,我一定在做夢!”

黃錦捂著腦袋蹲下,一直在重複嘟喃著:“快點醒快點醒……”

看見黃錦這副窩囊的樣子,林涯站了起來,高聲道:“嘿,新人,別蹲在那裏裝蘑菇了。”

教室裏的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林涯,看他的眼神像看瘋子。

林涯渾然不在意,徑直走到黃錦麵前:“你沒有在做夢,這裏是抽屜後的世界,你和我一樣,是進入其中的任務者。”

“抽屜……”黃錦猛地抬起頭:“對了!我在圖書館裏打開了一個帶血的抽屜,然後就來到了這裏!”

黃錦眼睛發紅,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他攥著林涯的褲腳:“我不會永遠出不去了吧?”

林涯說:“隻要完成任務,就能活著出去。”

黃錦站起身來,長舒一口氣:“那就好……”

林涯惡劣的笑了起來:“前提是,你能活到完成任務的時候。”

黃錦腿一軟,又差點摔了下去。

聽到林涯和黃錦的對話,站在黃錦旁邊的男生臉色一變,馬上遠離他們,腳步飛快地走向第二組。

一個吐著口香糖泡泡的女生明目張膽地把腿伸到第二組的過道上,正在走路的男生卻像看不到一樣繼續快步向前走。

“砰!”

男生被絆倒在地,額頭重重嗑到桌角上,皮膚瞬間紅紫一片,傷口滲出鮮紅的血液。

桌麵上堆著的書嘩啦啦落了一地,桌子的主人是個紮著雙馬尾的女生,也顧不上撿書,連忙去攙扶他,擔憂地問:“江陵,你沒事吧?怎麽平地裏走路還摔了一跤?”

江陵摸了摸額頭,看著掌心裏的一攤血,疼得直吸氣:“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雙馬尾女生說:“你得去醫務室包紮一下傷口。”

江陵抬頭看向掛鍾,臉上的血色褪了個幹淨:“快七點鍾了,從現在開始直到晚自習結束,我們誰也不能離開這個教室半步。”

雙馬尾女生聞言,瞳孔輕顫著,手忙腳亂的把書撿起,拿出一張手帕捂住江陵的傷口:“你捂著止血,快回位置上坐好!”

聽著他們的對話,季思危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麵,看向那個絆倒江陵的女生。

那女生正吐著口香糖泡泡,似笑非笑地看著江陵狼狽的背影。

察覺到季思危的目光,女生把吹破的泡泡糖卷入口中,拉下眼皮衝季思危做了個鬼臉。

圓溜溜的眼球從眼眶裏麵掉出,一根纖細的血管連著眼球的尾端,才不至於讓它掉落在地。

那顆眼球上的血管甚至還在跳動,鮮紅的血液沿著眼眶流淌在臉頰上,讓女孩蒼白的臉顯得十分瘮人。

心裏空了一拍,季思危控製著臉上的表情,假裝沒有看見她,非常自然地把視線放到她身後的時鍾上。

盯著季思危看了一會,沒有發現破綻,女孩歪了歪腦袋,把眼球塞回眼眶裏,不再看季思危。

心跳變緩,季思危聽到鄺沐子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不止他一個人可以看到泡泡糖女生!

這個教室果然有問題。

季思危一點陰氣也沒感受到,卻看到了鬼魂,而且鬼魂隻要不主動暴露,樣子與常人無異。

這意味著,他很難判斷,這滿教室的人裏麵,除了泡泡糖女生,還有沒有別的鬼。

很快,教室裏坐滿了人。

“鈴……”

時鍾上的所有指針指向七,上課鈴聲響起,所有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天已經黑了。

一個手上拿著三角板的中年男人走到教室門口,敲了敲門。

教室寂靜無比,所有學生同時看向門邊。

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你們班新的班主任還沒有確定,今晚你們獨立自習。”

中年男人身份應該是老師,他掃了一眼教室,緩緩皺起眉頭:“你們不需要把空桌椅搬走,重新調整一下位置嗎?現在班長是誰?”

聽到老師的話,很多人垂下腦袋,肩膀仿佛被什麽重物壓著一般垮了下去。

有些人卻翹起了唇角,發出詭異的輕笑聲。

“老師,我是班長。”一個平頭男生忽然站了起來,緊緊攥著右手,聲音有些怯懦:“老師,空桌椅就留在課室吧,我們……我們不需要調整座位。”

他好像經曆了很可怕的事情,說話的時候連肩膀都在抖。

“好吧,留著這麽多個空位不太好。”老師歎了一口氣:“看來那件事對你們影響太大,我先走了,你們好好學習。”

“這麽多空位……”季思危抿著唇,手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教室裏明明坐滿了人,哪裏有什麽空位?

這個老師看到的教室到底是怎麽樣的!

難道說,身份不同的人看到的畫麵也不同嗎?

……

老師的話裏好像提到了某個禁忌,教室的氛圍變得十分詭異。

班長緩緩落座,顫抖著打開緊攥的右手,裏麵躺著一張被汗水打濕的紙條,上麵用紅筆寫了一行字,墨跡暈開如鮮血:

親愛的班長,我們一直在你們身邊,搬走桌椅我們就隻能坐你們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