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
吃飽喝足
無心用一根草繩把大貓頭鷹捆綁住了,然後蹲在他的麵前小聲質問:“你說實話,村裏的雞是不是你吃的?”
大貓頭鷹一直過著鰥寡孤獨的生活,導致交流能力有所退化。(聽了無心的問題,他愣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一個腦袋向左一扭,再向右一扭,他搖頭表示否認。
無心伸手摸了摸他的大肚子:“真不是你?”
大貓頭鷹怔嗬嗬的繼續搖頭,把無心搖糊塗了:“到底是不是你?”
大貓頭鷹有點兒傻眼,感覺自己是把頭搖錯了。睜著圓圓的大眼睛望向無心,他的尖嘴上下點了一點。
無心更糊塗了:“什麽意思?是你就點點頭,不是你就搖搖頭。”
大貓頭鷹的黑眼睛裏汪了一層淚光,楚楚可憐的一搖頭
。
蘇桃坐在一旁開了腔:“我看也不能是它。不是說丟了七八隻雞嗎?它哪吃得了那麽多?”
白琉璃從無心的領口中探出了頭,因為感覺帳篷裏的溫度還不算低,便在無心的脖子上纏了一圈,瞪著兩隻黑豆眼睛審視大貓頭鷹。大貓頭鷹一見他露麵了,一雙濕潤的眼睛越發勾魂攝魄。可惜白琉璃並不欣賞他的風采,十分冷漠的又縮回了無心懷中。
無心和貓頭鷹交情尚淺,所以對於貓頭鷹的回答,也是半信半疑。抬手捏住他的尖嘴,無心把眼睛瞪得比他還大,做出凶惡的神情恐嚇他:“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地方安身過冬,你要是敢連累了我們,我就把你吃了!”
貓頭鷹嚇得直挺挺的,從喉嚨裏“嗥”了一聲,表示明白。
無心鬆手解開了他身上的麻繩:“好啦,姑且信你一次。”
貓頭鷹得了自由,挪到角落裏一縮脖子,縮成了一截短粗胖的灰色樁子。而蘇桃把火塘邊的厚鞋墊遞給了無心:“我們別管閑事了,晚上的飯還沒有著落呢。 ”
無心脫了棉鞋,把烤熱的鞋墊放進鞋裏:“其實我是怕有大野獸。大野獸吃雞吃順了嘴,非得常來不可,我們的小帳篷可禁不住大家夥拱。”
說完這話,他抱著大貓頭鷹起了身:“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吧。”
無心帶著帳篷裏所有的活物進了林子,直到傍晚才歸。他一手領著蘇桃,一手拎著草繩,草繩下麵綁著沉甸甸的兩隻大肥野兔,貓頭鷹卻是不知所蹤。
村莊裏麵已是炊煙嫋嫋,木刻楞的麵積有限,許多人家沒有廚房,在門口攏一堆火就能開夥。無心和蘇桃也在帳篷外麵搭了個石頭灶。蘇桃蹲在地上呼呼的吹旺火苗,無心則是快手快腳的在一旁剝兔子皮。兔子太肥了,一身厚厚的脂油。無心用匕首把脂油全刮進了飯盒裏,餘下的肉則是切成小塊,用樹枝穿了架在火上烤。種地是力氣活,打獵是技術活,來自五湖四海的村民們經過了半年的勞作,家家都能吃上棒子麵,想要開葷卻是難得。兔肉的香氣彌漫開來,把人勾得直冒心火。一個小孩子跌跌撞撞的跑過來了,咬著一個手指頭看著半熟的兔肉發呆
。蘇桃被小孩子盯得很不自在,想要給那孩子一塊,然而無心輕輕一摁她的手,守株待兔似的不肯動。
片刻之後,一個老婆子拿著個熱窩頭追過來了,千哄萬逗的要帶孩子回家。孩子半蹲著身體死活不走,老婆子拽得狠了,小孩子便“哇”的一聲開始嚎哭。無心這時才一團和氣的扭頭問道:“大嬸,你家有白麵嗎?我這兒還有一隻五六斤的兔子,野兔子,肥得像小豬似的,三斤白麵就換。”
若從交換的角度來看,三斤白麵換一隻五六斤的兔子,絕對是合算;但是人人赤貧,三斤白麵也不是能夠輕易付出的。老婆子很為難的牽著孩子:“我給你三斤棒子麵吧?好棒子麵,今年新磨的。”
無心笑嗬嗬的一擺手:“不要棒子麵。”
然後他自顧自的去翻動架在火上的兔子肉。一味的以肉為食也是不行的,日子久了會營養不平衡。賽維最通這些理論,當年時常教導無心。無心被她吵得潑煩,煩著煩著卻也都記住了。其實他自己是吃什麽都無所謂的,但是很想給蘇桃弄點糧食。粗糧就是粗糧,沒有細米白麵養人,所以他務必要給蘇桃弄點兒好的。
老婆子家裏沒養雞鴨,想拿謊話對孩子許願都不能夠。費了不少勁把孩子弄走了,片刻之後,她帶著兩斤白麵和一斤棒子麵回了來,想要換兔子。
無心沒挑剔,很痛快的把兔子給了老婆子。隨即立刻和了一團白麵,他笑眯眯的告訴蘇桃:“給你烙餅吃吧。”
蘇桃高興極了:“往裏攙點兒棒子麵,隻吃白麵太浪費了。”
無心固執的搖頭:“不,我們穿沒好穿、住沒好住,就剩下一個吃了,還不吃點兒好的?你去把白糖拿過來,我們烙糖餅。”
蘇桃在無心麵前素來是沒主意的,在理智上,她認為無心應該把白麵和棒子麵混起來吃;可在感情上,她對棒子麵也是膩歪透了。狂歡似的鑽進帳篷,她歡天喜地的拿出了白糖。
無心把兔子身上的脂肪煉成了油,又用這油烙了糖餅。因為是用飯盒當鍋,導致糖餅也是四四方方,帶著一點兔肉的膻味。吃飽喝足了的閑人們覓著香味過來看熱鬧,統一的認為這小兩口太不會過日子,又有人問無心:“你從哪兒弄的兔子?”
無心吃飽了,喝著熱水笑道:“偷的
。”
當然沒有人信:“在誰家偷的?”
無心答道:“在兔子家偷的,偷了兔子它爸它媽。”
眾人哄堂一笑,同時感覺新來的小白臉子夠奸的,身手靈活能抓兔子,心眼靈活能換白麵,說起話來避重就輕,不是個老實東西。
飯盒裏殘留著油和糖,蘇桃加了點水進去,煮了一盒棒子麵粥預備做明天的早餐。兩隻耳朵聽著無心和村民閑聊,她並沒有加入談話的。和無心相處得越久,她對於外人的興趣就越淡。把煮好的棒子麵粥端到地上,她聽無心詢問周遭眾人:“明天誰還想吃肉?想吃的話就提前告訴我。無論是大米白麵還是幹菜鹹菜,我都肯換。”
一個十幾歲的半大孩子一邊偷眼瞧著蘇桃,一邊大聲說道:“哥,你明天也帶我一個吧,我向你學習學習。我也不要兔子它爸它媽,能弄個兔崽子解解饞就行。”
無心笑模笑樣的,倒是很好說話:“行,帶你就帶你。可是我隻管帶,不管教。”
半大孩子樂了:“嫂子也去嗎?”
無心看出這個半大孩子和自家的半大丫頭年齡相仿,當即起了提防:“她明天不去。”
半大孩子暗暗的失望了:“哦……”
等到夜色深了,眾人各自散去休息。貓頭鷹也悄悄的回來了,嘴裏叼著一隻沒毛的小田鼠。無心在林子裏讓他幫忙抓野兔,可他見野兔和自己體積相仿,而且四肢有力,一腿能把自己蹬個跟頭,心中立刻生出了以和為貴的思想。趁著無心不注意,他扇著大翅膀悄悄溜了。
臊眉遝眼的擠進帳篷,他要把田鼠喂給白琉璃吃。無心不和他一般見識,把白琉璃從棉襖下擺抻出來放在火塘邊,他甩著閑話躺下了:“你啊,白長這麽大的個頭了。看著像隻大雕似的,其實是個麻雀膽子。桃桃,過來睡覺。”
蘇桃枕著無心的胳膊躺下了,帳篷看著單薄,其實真能擋風,把火塘的熱量圈了個嚴實。無心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臉蛋,發現蘇桃的皮膚變粗糙了。
蘇桃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變化,但是沒太往心裏去
。現在不是個以美為美的年頭,她也沒到很把姿色當回事的年齡。她吃了一頓烤肉和糖餅,現在躺在無心的身邊,已經滿足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
一夜過後,半大孩子早早的來到帳篷前,等候無心出獵。無心沒有驚動蘇桃,自己在外麵生火熱了飯盒裏的棒子麵粥。呼嚕呼嚕的喝了幾口,他轉身鑽回帳篷說道:“桃桃,你睡吧,我走了。”
蘇桃睡眼惺忪的坐起來,嘴裏答應了一聲。
天氣越發冷了,餘下的半飯盒棒子麵粥還放在帳篷外的石頭灶上。蘇桃出了帳篷,見周圍也沒有人,便端著個小水杯到帳篷後麵刷牙。剛剛漱淨了嘴裏的牙膏沫子,她忽然聽到身後起了“哧溜哧溜”的聲音,像是有人正在自家門前吃喝。忽然想起了灶上的飯盒,她貼著帳篷慢慢的繞向前方。末了伸著腦袋一瞧,她大驚失色,隻見一隻火紅火紅的大狐狸蹲在石頭灶前,正在偷喝自己的棒子麵粥!
蘇桃傻了眼——如果偷粥的是隻灰狼,她或許能更有主意,直接撒腿逃跑;可狐狸到底值不值得一怕,她含含糊糊的不能確定。眼看攙著油和糖的棒子麵粥越來越少了,她心中一急,彎腰把一隻手從帆布帳篷的下方往裏伸,手指頭在地上劃了幾下,她摸索著先抓住了一隻爪子,正是貓頭鷹蹲在角落裏睡大覺。放開爪子繼續摸,她再沒找到武器,於是縮回了手,就地撿起一根短粗的枯樹枝。躡手躡腳走近石頭灶,她呐喊一聲衝上前去,對著狐狸腦袋就是一棒。狐狸正在低頭喝粥,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子,當即一嘴紮進飯盒。而蘇桃隨即放聲高喊:“快來人哪!有狐狸呀!”
狐狸把頭一抬,棒子麵粥順著嘴邊的胡子往下滴答。對著蘇桃一呲牙,它正要做出惡行惡相,不料附近村民已經聞聲而來。狐狸最是狡猾,見狀不妙,它扭頭便逃,三步兩步的竄進林子裏不見了。
這回村子裏的偷雞案可以馬馬虎虎的告破了。被人看見的是一隻狐狸,沒被人看見的,不知還有幾隻。一大群狐狸進了村,雞鴨可不是要遭殃?
蘇桃撅著嘴去刷飯盒——甜甜的棒子麵粥,無心都沒舍得多喝,專給她留著的,結果一眼沒照顧到,全便宜狐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