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挽月的沉默讓酒桌上的氣氛有些降溫。
許茜意識到自己可能問錯問題了,剛準備打圓場,卿杭就拿起一瓶啤酒,連喝了三杯。
很快又開始下一輪,氣氛重新熱鬧起來。
程挽月被孟琪叫走,周恒把椅子搬到卿杭的左邊:“卿杭,你這事做得有點過分。”
卿杭跟他碰杯:“對不起。”
周恒苦笑:“挺尷尬的,你應該早點告訴我。”
如果沒有周恒,卿杭不會那麽早見到程挽月,程挽月不給他確定的信號,他就沒有阻攔別人追她的資格。
周恒想起那封辭職信:“六月份你準備辭職,是打算去找她?”
卿杭的眉眼沉在夜色裏,他偏頭看向旁邊空著的位置:“嗯。”
“領導想讓我出國學習一段時間,本來我還在猶豫,現在沒什麽好猶豫的了。”周恒給卿杭的酒杯倒滿酒,“喝完這杯酒就過去了,反正她也不喜歡我。沒追到喜歡的女孩兒,如果連朋友也沒了,那我多失敗。”
程挽月回來的時候,桌上的酒瓶幾乎都空了。
周恒把鑰匙遞給程挽月:“挽月,認識你很開心。我今天不回去住,卿杭交給你。不好意思,他被我灌醉了,辛苦你照顧他。”
程挽月揉了揉卿杭的短發:“沒事,你走吧。”
周恒起身,許茜也跟著離開。
程挽月剛把鑰匙裝進包裏,腰就被卿杭摟住。
孟琪的車還沒開遠,卿杭就在樹下吻程挽月,她的後背撞到樹幹,輕微的痛感傳來,她才確定他是真的喝醉了。
“程挽月。”
“嗯?”
他低聲呢喃:“我很想你。”
卿杭喝醉後,再硬的心,在程挽月麵前也會軟成一攤水。
在車上那一個多小時,他坐在副駕駛座上,眼神沒有一刻離開過程挽月。
他害怕她離開,怕她一眨眼就消失了,無論她做什麽,都跟著她,就連她燒壺開水,他也要站在旁邊。
他先是牽她的手,然後從後麵抱住她,將下巴也壓在她的肩上。
廚房和客廳裏都沒有空調,程挽月扶卿杭上樓的時候出了一身汗,他身上熱乎乎的。
水燒開了,她隻是輕輕推了他一下,摟在腰上的手臂就收緊。
她以為他是站不穩,但下一秒就被他抱進了臥室。
“卿杭,你別把我摔了。”
“我又沒喝醉。”他抱得很穩。
“你說的話不算。”程挽月跑去客廳拿手機,很快又回到臥室。
燈光照著他的額頭起了一層細細的汗珠,眼神不似平常那樣冷淡,一層朦朧的霧氣遮住了暗潮湧動。
“你看你,都醉成這樣了,洗澡之前先醒醒酒,咱們聊聊天吧。”
等他點頭了,程挽月才打開他的微信,按住說話。
“卿杭,除了你爺爺,你最愛誰?”
他說:“程挽月。”
“回答正確。”程挽月跪坐在**,移動膝蓋往他那邊靠近,繼續問第二個問題,“除了你爺爺,誰對你最好?”
卿杭和剛才一樣,沒有思考就回答:“程挽月。”
她順勢問:“卿杭,誰對你最不好?”
這一次,過了很久,卿杭才開口:“程挽月。”
程挽月:?
撤回。
程挽月撤回這條語音消息,把手機扔到一邊:“我對你不好嗎?你說清楚,我什麽時候對你不好了?”
“你不理我,但會對他們笑。”
“那是因為你跟我吵架,我才不理你的。我本來就愛笑,就算是對著貓貓狗狗,我心情好也會笑。卿杭,你不會心理變態,喜歡看我哭吧?”
那時候,他們吵架很頻繁,程挽月說話很傷人,卿杭又總是沉默,最後兩人不歡而散。
他說:“不管你是什麽樣,我都喜歡。”
程挽月心想,喝醉酒也不全是壞處:“我在電話裏跟你說,我生病了,你為什麽不去看我?”
卿杭靠在她的頸窩上,覆在她後頸的手垂落,先碰到她的小拇指,再裹住手背,慢慢握住。
他的聲線很低:“你是騙我的。”
程挽月第一次照顧喝醉酒的人,動作很生疏,勉勉強強才把卿杭弄上床。
她以為他已經睡熟了,他卻睜開眼睛,兩個人用一個枕頭,靠得很近。
“程挽月,你為什麽不要我?
“你這個小偷,偷走了我們的八年。”
她回答不出來。
同一個月亮,每天都不一樣。
卿杭早上準時起床給程挽月做早飯,甚至不用定鬧鍾,早起對他來說不算吃苦。
他叫了兩遍,她隻翻了個身,沒有一點要起床的意思。
他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她本能地往裏縮,卻被他從被子裏拽出來。
她餓了,迷迷糊糊地問他早飯吃什麽。
他像是看到了未來。
早餐很豐盛。
用牛奶和紅棗煮的粥又香又糯,有一點點甜味,胡蘿卜炒肉絲顏色漂亮,煎牛肉餅外焦裏嫩。
程挽月洗澡的時候,卿杭還剝了一小碗石榴。
卿杭給她倒水,餘光看到她盤著腿坐在椅子上,低頭聞了聞牛肉餅,先嚐了一小口。她滿足的表情說明那應該是她喜歡的味道。
她咬第二口之前,掰了一半肉餅放在他的盤子裏。
卿杭想起以前,她也是這樣,無論吃什麽,都會分一半給身邊的人。
程挽月其實特別挑食,不愛吃的東西一口都不會碰,父母工作忙,她高中經常在學校食堂吃飯,食堂的菜幾乎每天都一樣,她總是吃不飽。
他們做同桌那一年,她抽屜裏的零食就沒斷過,隻要她吃,就一定會給他留一半,不管他餓不餓,吃沒吃過飯。
她胃口變差,悶悶不樂,對什麽都不感興趣——這些反常都是發生在她送出那封信之後。
但她不知道,言辭不是不去赴約,而是根本沒有收到信。
卿杭自知把信藏起來的行為很自私,他甚至暗暗竊喜,幸好那時言辭在意的人是周漁,可每天看著她為言辭傷心,心裏仿佛被灌滿了深山老林裏的井水。
她不會說出來,但沒有再去高三那棟樓,連言辭教她騎過的那輛自行車也不要了。
程延清和言辭關係好,上學和放學都一起走。
她每次都故意晚幾分鍾,所以一周最少會遲到兩次,班主任雖然喜歡她,但也不可能偏袒她,倒垃圾的活兒幾乎被她承包了。
卿杭租的院子堆滿了廢品,她從來不嫌髒,但提垃圾桶要用紙巾包著手,還得捂住鼻子。
他幫她,她不同意,可她一個人又提不動,所以每次都是兩個人抬著垃圾桶下樓。
她精力過於旺盛,總有說不完的話,卿杭偶爾會覺得太吵,但習慣很可怕,她安靜下來,他反而不自在了。
沒人注意的時候,他偷偷看她,她連走路都在發呆。
空了的垃圾桶很輕,隨著他們的步伐晃來晃去。
言辭站在教室後門,他是去找周漁的。不久前周漁的父親在言辭舅舅承包的煤礦出了事,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像以前那麽好了。
程挽月不想回教室,就去操場上看別人打球。
言辭來的時候,她其實一點也不開心。她選擇避開,因為周漁是她最好的朋友。
課桌是木材做的,卿杭課桌的左邊破了一個洞,程挽月課桌的右邊破了一個洞,兩張課桌緊挨在一起,她每次找試卷能把課桌翻個底朝天,他的課桌裏經常會有她的東西。
比如這包紙巾。
她擦擦手,趴在桌上打哈欠。
五月初的天氣,已經有夏天的感覺了,卿杭摸著校服外套兜裏的糖,塑料紙沙沙作響,他猶豫了很久才拿出來。
程挽月在第一顆糖果放在她麵前的時候就愣住了,她記得卿杭不愛吃甜食。
她看著他掏完左邊的口袋,右邊也有,校服褲子兜裏竟然還有。
“這麽多,你不會是把商店裏所有的糖買了一遍吧?”
卿杭別開眼:“慢慢吃,吃得完。”
她慢悠悠地選了一顆,剝開糖紙,塞到嘴裏,左臉被撐得鼓鼓的。
這些糖,她不是每一種都愛吃。
卿杭能從她的眼神裏看出她是喜歡還是討厭:“程挽月,喜歡或者不喜歡都不是你的錯。”
他把她不愛吃的那些都挑出來。
“青春期長一兩顆痘痘很正常,你也沒有長胖。眼睛腫了是因為被蜜蜂蜇了,消腫後還是會和以前一樣好看。去年曬黑的,過了一個冬天已經白回來了。還有,學習不是唯一的選擇,你不笨,你有很多優點,所以不是你的錯。”
程挽月心情好了很多,不知道是因為吃了糖,還是因為卿杭說的話。
“那你再誇誇我。”
“要上課了。”卿杭坐直身體。
她又開始從她那一堆亂糟糟的課本裏翻找試卷,數學永遠都是最容易讓她犯困的科目,尤其是做題的時候,她不會的選擇題就隨便蒙一個答案。
教室裏靜悄悄的,卿杭已經在做後麵的大題了。
她用筆輕輕戳戳他,他沒理,她就拿了一顆她最愛吃的牛奶糖,從課桌的那兩個洞裏遞給他。
卿杭還在做題,他每節課都很認真,程挽月等了一會兒,他壓著試卷的左手才放下來,接過牛奶糖。
她往講台上看了一眼,又朝他抬抬下巴,用眼神示意,是讓他現在就吃的意思。
她自己嘴裏的糖沒吃完,想拉著他一起,數學老師很喜歡課堂提問,她從開學到現在就沒有逃掉過幾次。
旺仔牛奶糖的外包裝是紅色的,上麵印了一個小人,卿杭捏得裏麵已經有點軟了,於是用手指往外一擠,把糖含進嘴裏。
“好了,都做完了吧。”老師的聲音打破寂靜,他從最後一排往前看,大部分學生低著頭,“卿杭,你選什麽?”
卿杭站起來,因為嘴裏有東西,沒說話。
老師這會兒才看過去:“這道題不難,你沒有算出答案?”
卿杭搖頭。
老師臉上的表情真是一言難盡:“同桌起來回答。”
忍笑忍得很痛苦的程挽月也站了起來,她平時無論算沒算出答案,都不會讓提問的老師冷場,今天卻連亂猜一個答案都不猜。
牛奶糖慢慢融化,但後半節課兩個人還是站著上完的。
程挽月掰下來的那一半牛肉餅上有一處被她咬過,卿杭很自然地吃了。
她將一隻腳從桌子底下伸過去放在他的腿上:“幫我把手機拿過來。”
卿杭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用我的。”
“不行,你快點,我很著急。”
卿杭隻好起身去臥室,從枕頭下麵找到手機拿給她。
程挽月坐在他對麵,他不知道她在幹什麽,但放在桌上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他以為是工作的事,收到消息習慣性拿起手機看。
他打開微信後,才知道是她發的。
但她沒有看他。
他點開消息,先看見的是她剛發的表情包,還是那個黃色的天線寶寶,穿著白色的紗裙,在轉圈圈跳舞。
上麵有兩條語音,還被撤回了一條,都是昨天晚上發來的。
卿杭沒有任何印象,抬眸看看她,點了下語音信息。
“卿杭,除了你爺爺,你最愛誰?”
“程挽月。”
下一條自動播放。
“除了你爺爺,誰對你最好?”
“程挽月。”
空氣陷入寂靜。
他像是被點了穴,一動不動。
程挽月伸了個懶腰,進臥室從衣櫃裏挑了一件可以當裙子穿的T恤——有打底褲,不會走光。
她站在床邊換衣服,家裏隻有她哼歌的聲音。
“無解的眼神,心像海底針,光是猜測,我食欲不振,有點煩人,又有點迷人。”
卿杭看著她臉上的笑意,身體越發僵硬。
“浪漫沒天分,反應夠遲鈍,不夠謹慎,花挑錯顏色,但很矛盾,喜歡你的笨。”
她穿得很慢,但卿杭收拾碗筷的動作比她更慢,還差點摔了一個盤子。
程挽月穿好鞋後等了十分鍾,卿杭才擦幹手從廚房出來。
她心情好,臉上的笑意很明亮,拎著車鑰匙站在門口朝他晃了晃。
“我回家之前,送你去醫院上班?你送我也行。”
“嗯。”卿杭是有駕照的。
程挽月有些驚訝:“怎麽答應得這麽快?”
卿杭順手牽她:“你不是給我灌了迷魂湯嗎?”
程挽月:“……”
她把手抽出來,卿杭頓了一下。
“你昨天罵我了,不給你牽。”程挽月戴上墨鏡,走在前麵。
卿杭看著她的背影,試圖回想昨晚的事,但全是零碎的畫麵,拚湊不了一段完整的記憶。
他是罵過她,也求過她。
舊手機裏的短信不隻有她看到的那一條,還有很多在他發送之前就被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了。
如果想念會說話,那他一定是個成功的演說家。
周恒在外麵住了一個星期才回家,又用了幾天辦手續,他出國進修的事這次是確定下來了。
他東西不多,準備都寄存在孟琪那裏,但當初的租房合同簽了半年,他還在考慮怎麽跟卿杭商量房租的時候,卿杭先提了出來。
“合同上簽的是我的名字,你不住了,就沒有理由再讓你交房租。”
“我交到下個月吧。”周恒也不是扭捏的性格,“我搬走之後,你可以讓挽月搬過來住。”
程挽月換了工作,但平時不待在工作室,偶爾也要出差。她和攝影師一起去青島拍攝,卿杭已經有四天沒有見到她了。
“她不一定願意。”
周恒談過兩個女朋友:“情侶同居很正常啊。”
卿杭說:“我還在追她。”
周恒以為他們已經在一起了,雖然卿杭從不在他麵前聊程挽月的事,他也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可這樣看著卿杭手機屏幕上的那張照片,他還是走神了。
“明白,距離產生美。”
同居有同居的好,但程挽月愛自由,不願受拘束。
周恒想起黎雨:“黎主任想撮合你和黎師姐,你如果認定了挽月,還是早點跟他說清楚比較好。”
卿杭停下手裏正在做的事,不解地看向周恒:“我和師姐?”
周恒長長地歎了口氣:“你這麽遲鈍,到底是怎麽跟挽月好上的?上次去燒烤,就是黎主任讓我給你和黎師姐製造機會,不然我怎麽可能會約黎師姐,我跟她又不熟。”
關於那塊玉佩,卿杭隻記得程挽月發了很大的脾氣,至於黎雨為什麽不在撿到玉佩後第一時間聯係他,他沒有問過,也從未往深處想。
“也別太直接,畢竟你還在這裏工作,稍微委婉點。”周恒拍拍他的肩,“我先回去上班了。”
卿杭靠著椅背,閉眼捏了捏眉心。
程挽月和他的微信對話框靜悄悄的,他又點進她的微博。他注冊了一個微博賬號,關注列表裏隻有一個人,登錄之後,在主頁也隻能看到她的動態。
她三個小時前發了一組照片,配文:新壁紙。
碧海藍天不是青島夏天特有的,但她去過的那片海,好像和他見過的都不太一樣。
他把照片都保存在手機裏,點了個讚才退出微博,更換好新的屏保壁紙才去忙其他的事。
他晚走半個小時,剛好和黎主任一起下班。
電梯裏人多,走出住院部大樓,黎主任才開口邀請卿杭去家裏吃飯。早上查房的時候,他就有這個意思:“小雨今天也回家吃飯,她這會兒估計已經快到了。”
“主任,很抱歉,我……”
卿杭的話沒說完,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他被推得往前移動了半步。
柔軟的身體貼在後背,腰間也纏上兩條細白的胳膊。
他低頭往下看,她戴的手鏈上有顆小珍珠。
她甕聲甕氣地問:“猜猜我是誰?”
周圍人來人往,黎主任也十分錯愕地看著他們。現在是下班時間,卿杭原本要推開程挽月的動作改為把她拉到懷裏:“主任,這是我現在在追的人,她剛從青島回來,我晚上得陪她。”
黎主任忽然醒悟,卿杭上次說自己有一個喜歡了很多年的女孩兒,可能不是黎雨。
他打量著程挽月,目光裏帶著審視。
程挽月主動打招呼:“主任好。”
黎主任回過神,微笑著點點頭。
卿杭禮貌地說:“主任再見,下次有機會,我們請您吃飯。”
黎主任看著兩人牽手走遠,似乎知道了女兒這段時間不開心的原因。他以為以卿杭這種性格,會喜歡沉穩成熟和自己有共同話題的女孩兒,即使談戀愛,也不會太熱烈,但事實上全然相反。
卿杭自然而然地拿過那個女孩兒的包和帽子,這種小事仿佛已經做過很多遍,他們一直在聊天,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程挽月回頭往後看:“卿杭,那個主任是在看你,還是在看我?”
“看我們。”卿杭握緊她的手,“他是黎師姐的父親。”
“原來是父女啊,難怪有點像。”轉過路口,車輛阻斷身後的目光,程挽月就舒服多了,“我再來晚一點,你就下班了,幸好趕上了。”
那條微博定位是在機場,卿杭猜到她今天回來:“下次提前給我打電話,或者發微信,我不忙的時候就能看見。”
“想來就直接來了,忘了告訴你。”程挽月下了飛機就打車來了醫院,“我們去找程延清吃晚飯吧。”
“好。”
程延清工作的公司離醫院不遠,但下班時間路上堵車,他們花了將近四十分鍾才到。
程延清接到程挽月的電話,正準備下樓,又在電梯口看見了秦畫,她的助理和經紀人都不在她旁邊。
這是他今天第三次和秦畫麵對麵碰上,第一次是在另一家公司的攝影棚裏,第二次是在洗手間外。
秦畫接了新產品的代言,這幾天在拍攝廣告。
女明星的外貌在私下和鏡頭前區別不大,她最近熱度很高,但程延清記憶裏的她很模糊。
秦畫也在等電梯:“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嗎?”
程延清淡淡道:“不好意思,我妹妹在等我。”
秦畫記得他們分手前最後一次吵架就是因為程挽月,那半年她到處跑劇組,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是不在。
電梯到了九樓,她又問:“有女朋友了嗎?”
“有。”程延清麵不改色,“快結婚了。”
電梯到了十四樓。
是啊,他是程延清,永遠往前走,他怎麽可能會後悔。
秦畫的聲音很小:“恭喜。”
“謝謝。”程延清走進電梯,秦畫還站在外麵,他按住按鈕,這才看了她一眼,“不進?”
她搖頭:“我等李總。”
程延清先去開車,程挽月和卿杭在附近的一家奶茶店,問她想吃什麽,她說要吃點貴的。
程挽月來北京這麽久,程延清還沒有正經地帶她去餐廳吃過飯。
她既然把卿杭帶過來,就說明他們離正式交往不遠了。
程延清等綠燈的時間試著打電話訂位置,他運氣好,正好有一桌客人取消了預約,他問了下菜單,大部分是程挽月愛吃的。
據說很多明星都來過這家餐廳,平時都要提前預訂。
程挽月在包裏翻找她從海邊帶回來的貝殼,卿杭手裏拿著的都是她的東西——墨鏡、口紅、粉餅……
一行人走過來,和他們一起進了電梯。
程挽月沒有看見秦畫,她的注意力在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身上。
她對他有印象——是池越的父親。
其他人都在討好他,但他身上沒有那股油膩的感覺。
等下了電梯,程挽月才發現這群人裏有秦畫。她和池越的父親進了同一間包廂。
盡管秦畫很低調,但既然程挽月能看見,那走在她身邊的程延清當然也看得見。
他們當初分手沒有絲毫體麵而言,彼此說盡了傷人的話,把彼此的聯係方式刪得幹幹淨淨,再見麵也不會有太多交集。
程延清心裏坦**,用不著避諱。
後來,秦畫卻避開所有人去停車場攔住了他。
程挽月看著喝醉酒的秦畫哭著抱住程延清的時候,腦海裏的第一反應就是程延清完蛋了。
程延清也很有自知之明,他反應不算慢,僵硬地推開秦畫後,下意識往周圍看。
附近可能有狗仔或者粉絲。
程挽月高中時就不太理解秦家這對姐妹,先不論紅不紅,秦畫好歹也是個女明星,按理來說,應該不至於吃回頭草。
但人心很難琢磨。
很多人三十歲了,還在懷念十幾歲時遇到的人。
程挽月越看越覺得程延清很危險:“卿杭,打賭嗎?”
為了回避,卿杭牽著她往電梯的方向走:“賭什麽?”
“程延清被別的女人抱過,賭他的女朋友會不會殺回來刮掉他一層皮。”停車場裏有回音,程挽月壓低聲線,“如果我輸了,你可以問我要一個願望。”
卿杭把主動權讓給她:“你先選。”
“嗯……我賭……”還有一個多月就是程延清的生日,她頓了幾秒,改口道,“我賭不會,我哥和我嫂子感情很好的。”
卿杭在此之前不知道程延清和秦畫談過戀愛。
但他不好奇別人試圖挽回一段早已腐爛的感情是酒精在作祟還是其他原因,他隻想了解程挽月。
夏天快要過完了,夜晚的風很涼爽。
街邊商鋪的玻璃櫥窗裏都亮著燈光,拐角處有一家婚紗店,程挽月突然想起周漁寄給她的伴娘服,前兩天就到了,程延清幫她代收的。
程挽月看過伴娘服的照片,但卿杭沒有,她一直等到在小區門口下車了,才問他:“要不要上樓看看煤球?”
卿杭每次送她回來都沒進屋:“隻讓看煤球?”
她笑著眨了下眼:“不一定,可能還有別的。”
伴娘服是定製的,隻要她沒長胖,尺寸就沒有問題。到家後,她先把婚禮請帖拿給卿杭,沒說什麽就關上了房門。
卿杭在桌上看到了一束幹枯的玫瑰花。
煤球上躥下跳,每一次落腳都能精準地避開花瓶。
卿杭把請帖收好,起身去敲程挽月的房門:“我進來了?”
“等一下……”她話音未落,房門就被推開。
淡藍色禮服鬆鬆垮垮地掛在她身上,布料絲滑,勉強遮住前麵,後背卻什麽布料都沒有。
她的胳膊被綁帶纏住了,高跟鞋東倒西歪地橫在腳邊。
煤球從門縫擠進屋,鑽到了裙子下麵。
她怕癢,又擔心踩到煤球,被裙擺絆了一下,幾乎是撲進卿杭懷裏的。
每一次,他都接得很穩。
那年,卿杭被同學當眾指控偷東西,周圍全是異樣的眼神,有懷疑,有驚訝,有鄙夷,他無從辯解。
類似的事情最早發生在小學。
同學質問他為什麽那麽窮。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貧窮是罪。
程挽月推開人群走到他身邊,為他辯解,為他反駁同學,在同學臉色訕訕地說算了、不計較的時候,當著所有人的麵拉著他去查監控。
她在前麵跑,他被動地跟在後麵。
看著她飛揚的裙擺,那顆灰敗的心仿佛慢慢鮮活起來。
她漂亮的長發和被晚風輕拂而過的裙擺是卿杭整個學生時代最深刻的記憶。
程挽月失策了,穿這條裙子需要一個人幫忙,自己根本穿不好。
“這根綁帶是要綁在後麵的,像係鞋帶一樣。”她提起裙擺,站穩後低著頭教育她的貓,“煤球,你不要再搗亂了。”
煤球想往**爬,但它還小,上不去,爪子抓著床單弄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偶爾叫一聲。
房間裏有一麵鏡子,卿杭雙手握住程挽月的肩,讓她轉身麵對著鏡子,他站在她身後,慢慢理順纏在她胳膊上的藍色綁帶。
“係什麽樣的?”
“係緊就行,鬆了就慘了……卿杭?”
他回過神,恍惚的目光聚焦在她後頸:“你閉上眼睛。”
“幹嗎?”
“等會兒就知道了。”
程挽月剛想偷偷回頭就被卿杭發現,他將手掌覆在她眼睛上,強行讓她閉眼,拿出小禮盒之後,也還維持著這個動作。
她趁他不注意,拉開他的手往後看,他來不及把盒子收起來。
“這是什麽?項鏈?”
“嗯。”卿杭不會追女生,隻要是他有的,就都想給她。
程挽月點讚過一條微博,那個博主發的就是這個品牌新款項鏈的照片,盒子上也係著一條藍色繩子。
她解開蝴蝶結,然後閉上了眼睛。
“我正好缺一條可以配裙子的項鏈,幫我戴上吧。”
卿杭拿出項鏈,煤球在咬她的裙擺,他低頭看了一眼,項鏈突然從手裏脫落,滑進禮服裏。
卿杭撈起煤球,把它放到門外後反手鎖上房門。
程挽月還在找衣服裏的項鏈,卿杭偏頭吻上去。
在醫院的時候,她跟他分享這次拍攝過程中發生的有意思的事,他就很想吻她。
外麵突然傳來開門聲,她嚇得一愣。
程延清沒有弄出很大的動靜,隻隔著一麵牆,他仿佛隨時都會過來敲門。
卿杭的鞋放在鞋櫃裏,程延清可能沒有注意到。
卿杭似是歎了口氣,程挽月忍笑忍得艱難,肩膀都在輕微抖動:“你悄悄走?”
卿杭喉嚨沙啞:“悄悄?”
程挽月想了想:“你睡一晚,早上再悄悄走也行,但是你得委屈點,等程延清睡著了才能去洗漱。”
卿杭問:“他如果來找你,你打算把我藏在哪裏?”
“放心,他不會來的。”
程延清在客廳罵人,聽著像是煤球把腳伸進他喝水的杯子裏了。
等外麵沒有聲音之後,卿杭被程挽月牽著輕輕地往外走,突然,程延清房間的門開了。
她急忙把卿杭推進浴室,自己也擠了進去,然而臉上沒有絲毫的緊張。
“程挽月,你還沒睡?”
“我還沒洗澡和洗頭發呢,還要敷麵膜和塗抹發膜。”
她有時候能折騰一兩個小時,程延清隻是提醒她別用桌上的杯子喝水,他明天買新的。
“知道啦,你玩遊戲吧。”程挽月背靠著門,笑著朝卿杭眨眼。
卿杭打開花灑,水流聲蓋住了兩人微重的呼吸聲。
其實程延清打遊戲的時候會戴耳機,外麵打雷、下冰雹都聽不見。
但程挽月不會告訴卿杭。
他輕撫她汗濕的碎發:“天氣不熱了,你試試跑步,或者練瑜伽,跳舞也行,身體好了,免疫力就高。總感覺你容易累。”
她有點困了:“因為生過病呀。”
“什麽時候?”
“就前幾年,去洗澡吧,我想睡覺。別把程延清吵醒了啊,這會兒被他發現,事情很大,我救不了你。”
卿杭上次就說過讓她去醫院體檢,她不願意去。
吹幹頭發,她倒頭就睡。
換了新的床單,但房間裏的味道還沒散幹淨,卿杭沒有等她睡熟後自己滾到他身邊,他將被她枕著的手臂輕輕收攏,她就落進他的懷裏。
他看著掛在衣架上的禮服,想起了櫥窗裏的那件婚紗。
夢裏,他們的名字被寫在請帖上,和喜糖一起寄給了所有認識的朋友。清晨初醒時,他還有些恍惚。
卿杭剛穿好衣服,程挽月就醒了。
他坐在床邊,把被子往上拉:“你繼續睡,我去上班。”
“抱抱。”她睜不開眼睛,兩條胳膊鉤住他的脖子。
卿杭還有十分鍾時間可以浪費,他看著她睡眼惺忪的模樣,夢裏的幻想湧上心頭。
“樂佩公主。”
“嗯?”
“你想不想穿漂亮的新裙子,比如……婚紗?”
程挽月踹了他一腳:“我隻是沒睡醒,不是傻了。還沒追到我就想騙婚,不行,不可以,過程不能少。”
卿杭笑笑:“我就是問問,別生氣。”
他走出房間,程延清也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短發從隔壁臥室出來。
卿杭腳步停住,程延清直直地走到餐廳,拿起杯子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半才突然想起杯子被煤球踩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