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延清租的這套房子在十二樓,有電梯,上樓也不費事,隻是這個時間上下樓的人很多,有大人,有小孩兒。程挽月被卿杭背著,誰進電梯都會多看他們幾眼。

出電梯後,程挽月讓卿杭往左邊走。

卿杭站在門口,騰出一隻手從她包裏找鑰匙,打開門後才把她放下來。她扶著牆站穩,拿出拖鞋,貼著膏藥的腳輕輕踩在拖鞋上。

他把她的東西都放在鞋櫃上,沒有進屋,也沒有要進屋的意思。

“等等。”程挽月單腳跳著去廚房,從冰箱裏拿了瓶水,又單腳跳到門口,“今天謝謝你。”

“應該的。”他接過那瓶冰水,涼意緩解了手心的燥熱,“你在那裏摔倒,我有責任。”

程挽月低頭看著身上這件皺巴巴的襯衫:“衣服怎麽還你啊?”

“不用還,想怎麽處理隨便你。”

“可是我的衣服還在你家,我特別喜歡那條裙子,現在買不到了,你不能扔掉。”

她說:“留個電話號碼吧。”

卿杭臉上沒什麽情緒,隻是點點頭,拿出手機。

“152………”

他在通訊錄裏存號碼的動作有短暫的停頓。

程挽月用的還是八年前的那個手機號。

“手機要送去修,修不好的話,得換新的,你過幾天再打給我。”

“嗯。”

“那……”

他往後退:“我先走了。”

“行。”程挽月揮揮手,“拜拜。”

她關上門,卿杭轉身去等電梯,手機屏幕上的號碼隻輸入了前九位數字。

這十一個數字,他早就熟記於心,就像初中學過的化學元素周期表,過去十幾年了,說起“氫氦鋰鈹硼”,就能接住後麵的“碳氮氧氟氖”,屬於肌肉記憶。

他曾經有多少次渴盼著這個號碼能打過來,就有多少次想要忘記她。

從十二樓的窗戶往下看,什麽都看不清。

程挽月關上窗,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才去洗澡,扭傷的那隻腳踩在椅子上,盡量不讓貼著膏藥的部位碰到水。

膝蓋的擦傷不嚴重,隻是沾到沐浴露泡沫的時候有點疼。

行動不方便,她洗得慢,從浴室出來後,把剛才換下來的襯衫和短褲扔進洗衣機。

頭發自然晾幹,衣服也洗好了,她把襯衫曬在陽台上,湊近聞了聞。

程延清買的洗衣液和卿杭用的那種不一樣,味道也不一樣。

程挽月今天晚上休息,但本來的計劃是去看表演。程延清下班回來看到她還在家,沒看電視,也沒有玩手機,不知道在想什麽。

程延清眼尖,進屋就發現了她腳踝的膏藥:“腳怎麽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程挽月伸了個懶腰,“已經去過醫院了,沒什麽大事,我的手機摔壞了,你幫我跟琪姐請一周的假。”

“手機都摔壞了。”程延清把手裏的東西隨便往桌上一扔,在她旁邊坐下後,握住她的腳,抬起來放在他的腿上,仔細地看了又看,“你在哪兒摔的?”

程挽月說:“我上午不是去朋友家拿鑰匙嗎?就在走廊裏,地上有油漬,沒注意就滑倒了。”

她去上班之前,程延清就把老板、店長還有樂隊其他幾個人的電話號碼都存在手機裏。

“很疼吧,一個星期是不是不夠?休息一個月算了。”

“一個月?那我幹脆直接把老板給炒了。”她兩眼一閉,散漫地往後靠,“洗洗在家睡。”

“我看行。”程延清本來就不太放心,“不幹了,哥養你。”

程挽月來北京的目的不是賺錢,更不是紅,但需要一份工作,之前隻是覺得那家的時間和路程都挺合適,她也不計較別的,可現在心態發生了轉變。

孟琪是周恒的表姐,周恒是卿杭的室友,目前來說,應該沒有比這家更好的選擇了。

“你要開始存錢給嫂子買婚紗、戒指、房子,還得籌備婚禮,我又不是瘸了不能動,很多殘疾人也沒有當好吃懶做的閑人,都自食其力。”

程延清認同地點點頭:“嗯,你說得對,我反思。”

他給孟琪打電話說明情況,按照程挽月的意思,隻請了一周的假。

“晚上想吃什麽?”程延清其實很少讓程挽月吃外賣,那些不太健康。隻要有時間,他都在家做飯。

“我在前麵那家麵館吃過了,但還能再陪你吃點。”

“咱們今天晚上炒四個菜,你先看會兒電視。”

“嗯。”

程挽月的腳扭傷了,進廚房隻會添亂。她其實不餓,但等程延清把晚飯做好之後,每樣菜都吃了不少。

家裏人就沒讓她做過家務,兄妹倆住在北京,程延清就承包了做飯、洗碗、拖地的活,熟能生巧,習慣之後做起來也快。

程延清每天都要跟女朋友視頻,他在陽台抽煙,打電話的時候沒怎麽注意,準備回屋時才看見衣架上掛著兩件男人的衣服。

他把煙咬在嘴裏,推開陽台的門:“程挽月,這不會是你買給我的吧?”

程挽月往外麵瞟了一眼:“當然不是,這是別人穿過的。”

“那你解釋一下,別人的衣服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程延清記得早上出門之前還沒有,就說明是下午的事,他的表情有些複雜,“你的腳都摔成這樣了,還能把人帶回家?”

她說:“人家沒進屋。”

“所以這兩件衣服是怎麽回事?”

“我穿回來的啊。”她不打算解釋,單腳跳著回屋了,“明天記得幫我把手機送去修。”

客廳裏的電視還開著,播著一檔沒有營養的綜藝節目,程延清抬頭看著衣架上的男式襯衫和短褲,抽了一口煙。

她剛畢業就來北京了,大學期間有沒有談過男朋友,他不太清楚,就算談過,肯定也沒成,反正從來沒往家裏帶過。

她其實也能談了。

卿杭昨天上了夜班,今天能休息一天。

他已經三十個小時沒有睡覺了,身體很疲憊,但毫無睡意。

房子隔音效果差,卿杭躺在**,能清晰地聽到周恒走來走去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周恒喜歡打遊戲,平時都是睡前才去洗漱,他跟他的發小許茜有個遊戲群,每天都挺熱鬧的。

晚上十二點半,周恒洗完澡回了自己房間,客廳裏才靜下來。

卿杭抬手摸到床頭的開關,把燈打開後,坐起來看著搭在椅子上的那條裙子,裙擺一片發黃的油漬很明顯。

他不懂時尚,更不了解現在那些受年輕女生歡迎的服裝品牌,程挽月以前穿衣服雖然很挑,但也不全是大牌,也經常穿幾十塊錢的T恤。

她說買不到了,應該不是普通款。

秒針轉過了一圈又一圈,燈泡的光閃了一下,卿杭才回過神,起身拿起裙子去陽台。

這種麵料吸油,時間久了不太好洗,他用水泡了十分鍾,搓洗幹淨後晾好,第二天早上在周恒起床之前就把晾幹的裙子收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條裙子的原因,這個晚上他總是頻繁地驚醒,再次昏昏沉沉地睡著之後又陷入了下一個夢境。有些場景像是真實發生過,但熟悉中又有幾分陌生感,其實隻是一場夢。

卿杭衣櫃裏的東西很單一,裙子放進去的話顯得格格不入,腦海裏又出現了昨天她坐在**換衣服的畫麵,襯衫和裙擺淩亂地纏在一起,親密得分不開。

房門突然被推開,他下意識把裙子塞到被子裏。

周恒還在刷牙,他本來是要說事,開門就看到卿杭奇怪的睡姿,連忙道歉著關門:“不好意思,下次一定記得敲門。”

沒多久,卿杭就從房間出來了:“明天晚上約房東簽合同,再租半年。”

“行啊,你去或者我去都行,這次把下半年的房租一起交了,不然他隔兩天就催,煩得很。”周恒站在鏡子前用發膠抓頭發,開玩笑般說了句,“前段時間看見你準備寫辭職信,我還以為你打算離開北京了。”

卿杭的那封辭職信隻寫了“辭職信”這個標題。

“暫時不會。”

“已經有醫院來挖你了?你們主任那麽欣賞你,不會輕易放你走的。”

卿杭隻是說:“沒有,是因為別的事。”

周恒聽懂了卿杭話裏的意思,他即使現在不走,早晚也會走。

“你別太草率,多考慮考慮,再決定。別的醫院暫時可能給的待遇好,但以後的發展肯定比不上這裏。卿杭,這裏是北京,醫學生最向往的地方。”

卿杭如果不明白這個理,當初就不會來北京。

合同的事很簡單,把之前簽過的那一份的時間改一下,再簽一遍就行了。

卿杭工作很忙,閑下來才有空看手機。

才四天,再等等。

周恒下班晚,今天輪到卿杭做飯,卿杭明天休息,晚飯就準備得比平時豐盛一些。

周恒回家後手機幾乎不離手,連吃飯都沒讓手機閑著,手機一振動,他很快就拿起來看,回消息的時候都是笑著的。

那次在辦公室,同事調侃周恒約卿杭一起去那家餐廳吃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就是這個狀態。

卿杭聽著周恒手機消息的振動聲,沒什麽胃口。

她的手機修好了?

還是換了部新的?

卿杭不打遊戲,收拾完碗筷就回了房間,那條裙子被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衣櫃裏,他看了一會兒才撥出那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打通了。

但她沒接。

手機振動聲響起,是一個北京的陌生號碼。

程挽月趴在**看著屏幕亮起來,又看著光亮暗下去。

她知道對方不會再打過來,把號碼存進通訊錄後照常去洗漱,聽著音樂敷麵膜、吹頭發,睡前才通過添加手機聯係人找到了他的微信號。

他們還不是好友,隻能看到頭像和微信名。

他的頭像很簡單,就是純白色背景上畫著一輪黑色的彎月。

微信名也簡單:lune。

程挽月點了“添加”,然後關燈睡覺。

中學那幾年,她可是熬夜冠軍,早睡早起是前兩年養成的好習慣,隻要樓上的鄰居不弄出太大動靜,她一般都睡得很好。

程延清昨晚熬夜寫方案,早上是程挽月先醒。她的腳已經能正常走路了,她刷完牙,關上廚房的門開始烤麵包,順便煎了兩個蛋。程延清不喜歡喝牛奶,早上都是喝咖啡。

他吃得快,急匆匆趕去上班,讓程挽月把碗筷放在池子裏,留著他回來洗。

程挽月咬著半片麵包,拿起手機點開微信,看到對方通過好友申請的時間是淩晨兩點十六分。

她十點就睡了。

聊天界麵上隻有一句係統提醒:對方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她坐到沙發上,開始看他的朋友圈。

除了醫學文章,其他什麽都沒有。

吃完麵包,她從手機裏選了一個表情包發過去。

周恒昨天晚上不知道幹什麽去了,很著急地出門,早上帶著一身煙酒味回來。

他本來打算洗洗睡覺,這一覺怎麽都得睡到下午,看到卿杭煮了粥,他就先吃點早飯。

兩人聊著科裏的事,醫院領導一邊要他們以病人為主,一邊又要讓他們做科研。現在晉升職稱都需要文章,卿杭兩個月前投了一篇,周恒問他那篇文章有沒有進度,他明顯心不在焉。

手機對卿杭來說,隻是用來打電話、收消息的通信工具,他平時隻關心醫學界最新的研究進展,幾乎不上網,更沒有什麽網癮。

今天他卻把手機拿到飯桌上了,隔幾分鍾就看一眼。

“你怎麽總看手機,新收的病人又有情況了?”

“沒有。”卿杭收起手機,有幾分掩耳盜鈴的意思,但周恒宿醉回來,腦子沒那麽靈光,看不出任何異樣。

“我去補覺。”周恒打著哈欠回屋,“不用叫我吃午飯,晚飯也不用叫,我睡醒了,自己解決。”

今天是周末,樓上寫作業的小孩兒已經開始哭了,一會兒大概就要開始練琴,但這些雜音對周恒的影響不大,他睡覺屬於雷打不動型。

手機震了一下。

卿杭關掉水龍頭,連手都沒擦就把手機拿起來看。她的頭像就是自己的照片,照片上,她抱著一隻貓笑得很開心,她三年前的一條朋友圈也發過這張照片,看她配的文字,那隻貓應該是周漁和程遇舟養的。

廚房在向陽麵,太陽已經曬到水槽了,卿杭半個身子都被罩在陽光裏,他看著她頭像右上角紅色圓圈裏的數字“1”,許久才點開。

她發了一個黃色天線寶寶在**秋千的表情包。

他手上有水,觸屏不太靈敏,不等他回複,她又發來一條消息:“你好呀,卿杭。”

卿杭也打字回複:“你好。”

他們客套得像兩個沒有見過麵的新網友。

他一直打錯字,刪除後重新輸入,一句簡單到隻有六個字的話竟然用了一分鍾。

lune:“腳傷怎麽樣了?”

Y:“已經不疼了。今天可以把我落在你家的那條裙子還給我嗎?”

lune:“可以。”

Y:“那你幾點方便?”

lune:“今天休息,我都行,看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Y:“晚上七點?”

lune:“可以。”

過了幾分鍾,她改了時間:“六點半?”

lune:“嗯。”

Y:“還是六點吧。”

lune:“好。”

程挽月沒有解釋昨晚那通未接通的電話,卿杭也沒有問。

廚房悶熱,他的額頭已經出汗了。他收拾完碗筷,擦幹手上的水漬後回臥室,把疊好的裙子裝進幹淨的紙袋裏。

他明明已經做了很多事情,可看時間,現在才上午九點。

程挽月是很典型的喜新厭舊的人,再喜歡的衣服買回來穿不了幾次就不喜歡了。雖然她來北京的那天隻帶了一個行李箱,可還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衣櫃就已經快被她裝滿了。

換上滿意的衣服後又開始配鞋子,她有幾雙平底鞋,平時如果出門時間短,也會穿拖鞋。

醫生建議她近期最好不要穿高跟鞋,但她還是選了一雙黑色的高跟鞋。

化妝的時候,她給程延清打了個電話。

“哥,我晚上不在家吃飯,你跟同事一起去喝酒吧。”

她這一周都悶在家裏,程延清下班就回來,都推了好幾次同事之間的飯局了,他在職場,避免不了這些應酬,總推托說有事,別人會覺得他這個人愛擺譜。

“去約會?”

“是啊。”

程延清隻是叮囑她注意安全:“手機保持開機狀態,無論玩到幾點,都要讓他把你送到家門口。”

“他可能不聽我的。”

“搞定他,馴服他。”

程挽月說:“行,我努力。”

她挑了個白色的包,出門之前給卿杭發消息:“我出門了。”

卿杭發了個定位,就在這兒附近。

程挽月下樓走了沒多遠就看到他了,她放慢腳步,低頭看手機。

路兩旁的槐樹很漂亮,地麵樹影斑駁,隨著晚風輕微晃動。

這是人行道,但有人圖方便,騎著電動車從後麵過來。這人也在看手機,眼看著就要撞上了,程挽月卻毫無察覺,不躲不避,卿杭幾步跑近,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裏側。

她被嚇了一跳,整個人木木的,電動車騎遠後,卿杭才把手鬆開。

“走路玩手機很危險,注意看路。”

程挽月笑笑:“這不是有你在嗎?”

卿杭沒說話,低頭看著她腳上的高跟鞋,眉頭輕微皺了一下。

她接過紙袋,打開隨便看了一眼:“你都幫我洗幹淨了。”

他說:“洗自己衣服的時候順便洗的。”

“這個麵料不太好洗。”程挽月合上袋子,“剛好也到飯點了,我請你吃飯吧,吃火鍋。”

卿杭沒多考慮就點了頭。

他又把紙袋拿回來,自己提著。

兩人順著這條林蔭路往前走,旁邊有人經過,他稍微靠得近一些,就會碰到她的手。

程挽月想起以前上學的時候,每周一早上升旗結束後上樓很擁擠,和晚自習下課那段時間一樣,前後左右都是人。

他就是這樣沉默地走在她旁邊,悄悄往她手裏塞字條。

除了她和他,誰都不知道。

火鍋店是程挽月選的,她剛來一個多月,但比在北京待了很多年的卿杭更熟悉這些吃喝玩樂的地方。

她先選了鴛鴦鍋底,然後才慢慢點菜。

以前他們在程家大院裏吃過太多次火鍋,根本不需要問對方吃什麽、不吃什麽,但以前有很多人,圍著一張小桌子坐滿,有時候夾菜、拿東西都會戳到旁邊的人。

她糾結地看著菜單:“都想吃,但點太多了,咱們兩個又吃不完。”

“吃不完就打包帶回去。”卿杭倒好一杯水放在她手邊,“你隨便點,我去調蘸料。”

程挽月這周吃得太清淡,聞到牛油火鍋的香味就特別饞,把想吃的都點半份,開鍋前,先吃了水果。

“最近挺忙的吧。”

桌上有個玻璃材質的裝飾品,模糊地映出她的模樣,她還是戴著那三枚耳釘,但左手的無名指和食指上都多了枚戒指,頭發也跟上次見麵一樣,隻是在室內燈光下顏色更偏藍一些。

“還好,習慣了。”卿杭這些年,每天不是跑實驗室就是跑醫院,“你的腳最好再去複診一次。”

“在北京看病好麻煩,掛個號都很麻煩。”程挽月貼了三天膏藥就能蹦能跳了,她手裏捏著一個小橘子,隨口問道,“你十八號有事嗎?”

卿杭說:“還不確定,我們是每周排班。”

今天才二號。

“哦。”她也沒再問,“蝦滑熟了沒?”

“再等等,漂起來就能吃了,你先吃牛肉卷。”

程挽月麵對著正門方向,剛咬了一口牛肉丸就看到從門口走進來的兩個人。前麵的女生,她不認識,但她認識後麵的周恒。

“挽月!”周恒朝這邊走過來打招呼,“這麽巧,你也來這兒吃火鍋。”

程挽月笑了一下:“是啊,挺巧的。”

他們才剛開始吃。

周恒一隻手撐在桌角,跟程挽月說了幾句話之後,想起被落在門口的許茜,偏過頭,這才看到坐在程挽月對麵的人是卿杭。

“卿杭?”他明顯愣了幾秒,眼神裏充滿了意外,“你們倆怎麽認識的?”

程挽月說:“上次我去拿鑰匙,進錯了房間。”

周恒那天實在是沒空,醫生在工作時間無故離開診室就是脫離工作崗位,是很嚴重的問題,如果被病人投訴了,不僅要受處分,還會在醫院內網上發公告全院通報。

“我不是跟你說過是進門左手邊那間嗎?我還強調了兩遍。”

卿杭說:“她分不清左右。”

“怪我沒說清楚。”周恒把許茜叫過來,“都是熟人,咱們四個拚桌吧,一起吃也熱鬧。”

這張桌子正好是四人桌。

卿杭看向程挽月,程挽月也抬頭看向他。

“行啊。”不用打包了。

周恒和卿杭坐一邊,許茜和程挽月坐在一邊,又多加了幾樣菜。許茜是藏不住情緒的人,滿臉都寫著不高興。卿杭沉默寡言,本就話少,飯桌上大多數時候都是程挽月和周恒在聊。周恒這個人很風趣,也懂女孩子喜歡什麽,許茜偶爾插幾句話。

“聽周恒說,我們是同齡人,應該是同一屆的,你怎麽今年才剛畢業?”

服務生拿來幾瓶酒水,卿杭摸到常溫的那罐飲料,準備把程挽月麵前那罐冰的換過來,聽到許茜這句話後,手上的動作停住了。

程挽月不在意許茜的這點惡意,她笑了笑,語氣很輕鬆:“學習太差沒考上,複讀了。”

“那也複讀了好幾年吧。”許茜麵露驚訝,“學習確實靠天分,但你長得這麽漂亮,老天爺還是公平的。”

“行了,行了。”周恒用眼神製止許茜,“剛才不是說要吃羊肉卷嗎?趕緊撈,再不吃,肉就煮老了。”

他打開一瓶冰啤酒,先給卿杭倒滿,又殷勤地給程挽月夾菜。

卿杭突然開口:“她不吃羊肉。”

“這種羊肉卷沒有膻味。”周恒夾的這一筷子羊肉還沒放到程挽月的碗裏,“你不喜歡羊肉?”

程挽月搖頭:“不喜歡。”

“那我吃。”周恒夾回來塞到自己嘴裏,被紅油辣得直咳嗽,他拿起酒杯跟卿杭碰了一下,“你怎麽知道挽月不吃羊肉?拿一次鑰匙,就這麽熟了?”

程挽月吃飽了,這次她沒有幫忙解釋,單手托腮含笑看著卿杭。

卿杭淡定自若:“你看她的盤子。”

周恒不夠細心,不然就會看到程挽月剛才夾丸子的時候夾到了一片羊肉,但挑出來放在盤子裏沒吃。

“你們倆倒是挺互補,挽月不吃的,卿杭都吃,適合一起搭夥吃飯。”周恒開玩笑,“應該早點介紹你們認識,上次我帶他去我姐那裏吃飯,但才吃到一半,他就走了。”

程挽月有了興趣:“哪次?”

周恒說:“就是上個月,六月十五號那天晚上。”

那天酒後他跟許茜因為一件小事大吵了一架,他哄了好久才把對方哄好,他記得很清楚,忘不了。

“哦……”程挽月緩緩點頭,尾音拖得很長,“六月十五號啊……”

卿杭忽然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等會兒。”周恒嘴裏含著食物有些口齒不清,他坐在外麵擋著路,得先吃完這一口才能讓卿杭出來。

這半分鍾裏,卿杭就這樣尷尬地站著,程挽月忍不住笑,雖然沒有笑出聲,但眼裏滿是笑意。

許茜看了看卿杭,又看了看程挽月,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若有所思。

女生的第六感很無厘頭,但有時候無比敏銳且準確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讓人不得不服。

許茜本來要推了朋友的聚會,她刪掉“不去”這兩個字,重新回複:“半小時後到。”

“你們慢慢吃,我有點事,先走了。”許茜補好口紅,提著包離開前回頭朝程挽月笑了一下,“挽月,你的發色和耳釘都很適合你,下次你去發廊給頭發補色的時候,咱們倆約著一起?我也想剪短發。”

程挽月明顯感覺到許茜對她的態度友好了很多,“你的發色和耳釘都很適合你”這句比之前那句“你長得這麽漂亮”真誠。

“行啊,你讓周恒把你的微信推給我。”

“到時候再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