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和剛進茶館,便發現店裏一個人都沒有。小二錢來福在櫃台數著銅錢玩,後廚老太太白玨燒著水,各色的點心在籠子裏蒸著。
高和心一橫,拿了一塊木板上書“打烊”二字,便要關門,封如賢一個激靈,小跑著進了店。
“怎……怎麽關……關門了?”封如賢問。
“反正沒有客人,今天又是節日,點心就不白送了,大家聚在一起過個節。”高和破罐子破摔。
“喲,點心和茶都白送呢?那菜品和肉也不賣了?”錢來福聽到有便宜可占,耳朵都拉長了數尺。
“不賣了。”高和憋了一肚子氣。也不知道是誰謠傳店裏鬧鬼,有錢的惜命不敢來,貪便宜的呢說店裏的茶水有怪味,也不來了。與其大家白辛苦,不如瀟灑一回。
錢來福把幾張桌子拚成一個長桌,去廚房把點心和茶水端了出來,不一會兒,白玨也端著飯菜出來了。雖是茶館,也會備些家常飯菜,高和看著滿滿當當的一桌子,心在滴血。
都是錢。
他省吃儉用,卻沒有一分錢流入自己的口袋。
白玨慢吞吞地走到他身邊,附耳低聲道:“高和,昨天剩下的糕點也打包賣了,這是賣的銀兩。”
高和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接了。
以前剩下的糕點都會拿去送給叫花子吃,現在沒錢了,隻能出此下策。
梅花糕、栗子糕、綠豆糕、馬蹄糕、杏仁酥、糯米團、桃花酥……分外誘人。
高和也是氣昏了頭,徑直讓錢來福去庫房裏取了陳年**酒,分給眾人後,他舉起酒碗,道:“幹了。”
錢來福笑嘻嘻地道:“祝老板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老太太白玨捧著一盞茶笑眯眯地看著眾人,頭上的銀絲落下一綹。
碰杯與飲酒的聲音響起,眾人開始分吃糕點和菜肴。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高和默默離席,往後院行去。
他的小屋在後院二層的小閣樓上,推開門,房間幹淨、整潔、一塵不染,到處都散發著清新的氣息。
高和喝得頭有些暈,脫了靴子和外衫躺在**,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還無端做夢。他夢到自己在千百人麵前談經論道,暢所欲言。
夢境似乎很遙遠,但又像曾經親身經曆過。高和忍不住笑起來了,他也隻讀過幾天聖賢書,擔不起聖賢之名。大家覺得他高蹈出塵,實際上他對溫飽也是有追求的。
這大抵就是所謂的,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第二日,高和也不曾營業。
豔陽高照,高和將手背在身後,默默地走向長街。路邊有一個落魄的書生在賣畫。
相國寺附近沒有窮書生的地兒了,他隻能隨便找個人多的地方擺攤。看樣子畫是他自己畫的,寫意山水,留白頗多。
雖然算不上大家手筆,但也值些銀兩。隻不過,他如是擺了五六天,連一個買畫的都沒有。
也許是因為同病相憐,高和注意到了他。
賣畫的書生生著一張大病初愈的蒼白臉,模樣還不錯,就是幹瘦,袖口空空****。
書生不太會攬客,一雙黑漆漆的瞳仁與熱鬧的白日對比鮮明,總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又過了一個月左右,無憂茶館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了,高和開始自暴自棄,整天在市井上閑逛。
賣畫的書生開始賣所謂的“大家之作”,高和細細打量,應該是他畫的仿品。墨跡和宣紙還很新,為了討生活連自己的名都不要了。
別說,他這一招挺奏效,已經開始有人買畫了。
書生前兩天去了一趟書局,似乎在與書局老板談買賣。高和假裝買書,在一旁偷聽。原來書生願意給老板一筆銀子,讓老板在書裏夾帶他的畫作,賣一幅二八分賬。
過了數日,高和發現,書生的出手漸漸變得闊綽,也不在路邊擺攤了。
高和眼饞,思量良久,也問書局老板:“我給你寫故事,賣一本我們二八分賬,怎麽樣?”
“你寫的故事若好我就收,若是沒有客人喜歡看,我就不收了。不然印刷的成本你自己出。”
總比茶館的虧空小,高和咬咬牙答應了:“但我有一個條件,最好你在書裏和店裏多宣傳一下無憂茶館,以後你來茶館,茶水、點心都免費。”
沒等書局老板回答,高和將手放在嘴邊:“噓――”他特意強調,“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能占便宜,書局老板自是高興,與高和簽了一張契約,笑道:“那我就等著您的故事。”
高和點點頭,昂著頭離開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若不是做了那個怪夢,高和還不知自己會寫幾個字。
他隻要寫出一本暢銷的話本小說,無憂茶館的生意必然蒸蒸日上。
他想好了,要檢驗話本小說有沒有暢銷潛質,先讓說書人說上幾回,看看現場反應,若是人氣高,受歡迎,再製成小說進行兜售,不但能降低風險,說書加賣書雙管齊下,不管能不能大賺,至少比別家多一個收益途徑。
打定了主意,高和心情爽利。
“你真是個天才!”高和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