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求而不得的東西嗎?
吳青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大富大貴也好,位極人臣也罷,都不幸福。這麽多年,她隻見過一個例外。就像一個傻子一樣,能吃一口飯就有一口飯的幸福。
月色漸濃,吳青與封如賢屋中的燈光熄滅了。
第二日,封如賢便覺鬼上身一般,向高和告假。
吳青晨起開門,封如賢明明看見她,卻連招呼也不打,匆匆離去。她準備好的笑臉被晾在一旁,有些尷尬。
他……吳青摸了摸自己的臉,忽然不自信了。
吳青款款走到高和屋前,敲了敲門。
高和正在飲茶,看見她,一口茶差點伴著點心噴出來。
“喀喀喀。”高和放下普洱茶,用帕子擦了擦嘴道,“有事嗎?”
吳青搔首弄姿,姿態妖嬈,道:“老板,你覺得我美嗎?”
高和又用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有些尷尬,道:“你怎麽突然問這個問題?”
高和對她也沒有一絲垂憐欣賞之意,吳青興致缺缺:“沒什麽。”
她正要離開,高和想起什麽,招了招手,道:“等一下,我昨晚仔細看了看這份文稿,比之前看的故事更感人,你看看。我已經吩咐封如賢去卿府取剩下的文稿了。”
“去卿府?”吳青愣了一下,忽然笑了。不愧是讀過書的女子,釣人的辦法別出心裁。她氣定神閑地坐下,接過文稿,粗粗翻看。
昨日她已經看過一部分了,現下的心潮就不那麽澎湃了。
說的是一個在無憂城流傳了數百年的故事,千年蛇精愛上了一位懸壺濟世的大夫,兩人結為夫妻後,丈夫發現妻子是妖精差點被嚇死。他請異士將妻子封印起來,人妖絕戀被世俗所打敗。
但卿無顏寫的版本與流傳版本有所出入。或許在才女筆下,被蛇妖看上的大夫沒有那麽不堪。
吳青再次閱讀第一行字。
曲郯江上有一座漢白玉橋,江麵上飄著終年不散的白霧。青蛇撐著油紙傘,自雨幕中走來。
她剛剛化作人形,對人世充滿好奇。她走路歪歪扭扭,雖然生了雙腳,但腳很軟,就像尾巴一樣。
人們對她指指點點,她以為人們喜歡這樣,對他們嫣然一笑。
她走到白玉橋最高處,迎麵便見到一位撐著傘的年輕男子。他身量高挑,眉清目秀,氣質儒雅。他背著一個竹篋,似乎已經很累了,不得不像她一樣,在橋的最高處靠著白玉欄杆休息。
青蛇看著江麵,煙波浩渺,天高雲淡。
“如果不下雨的話,很多人會在這裏喂魚。”青年忽然對青蛇道。
青蛇好奇地看向他。
得不到回應,青年略顯尷尬。他笑笑,自顧自圓話道:“我見姑娘一直看著江麵,以為姑娘是來看魚的。”
“魚?”青蛇不吃魚。
青年點點頭:“曲郯江裏全是魚。如果姑娘喜歡,不妨在無憂城逗留數日,我知道一個看魚的好去處。”
青蛇笑了:“呆子。”
她不曾說她喜歡看魚,他卻要向她介紹觀魚的好去處。
青年隻好尷尬地將目光轉移到江麵上。就在他們沉默時,一個身影從橋上墜落,隻聽“撲通”一聲,浪花四濺。
青年見狀,二話不說就將竹篋扔了,一個猛子紮進江中。廣袤的煙氣將他渺小的身影吞沒,青蛇遠遠望去,他的身影在江中浮浮沉沉。
“有人落水了!”人們總是後知後覺,等到青年與墜江之人一起消失,江麵越發平靜時,才反應過來。
青蛇抬眸望了一眼昏沉的天色,又要落雨了。
她默念口訣,也跳入江中。她不救素昧平生之人,但青年方才話多了些,她認為,他不是壞人。
她將青年與墜江的女孩一起拖拽到江邊,人群很快聚集過來。
在婦人的號哭和感謝聲中,青蛇了解到,女孩因為擅自爬上白玉欄杆,才不小心墜江。
青年的衣衫盡濕,在一旁瑟瑟發抖。他笑著道:“姑娘水性真好,竟然能以一人之力將我與小女孩救下。”
青蛇笑而不語。
江水冰冷,他的嘴唇全無血色,她伸了伸手,點向他的唇。
青年一開始不能確定青蛇要幹什麽,遲疑地向後靠了靠,但當青蛇冰冷的指腹觸碰到他的唇的一霎,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青年連忙後退,道:“使不得使不得,我與姑娘剛剛相識,姑娘怎可如此對我?”
青蛇覺得很好玩,又上前一步。青年後退,青蛇上前。退著退著,青年忽然懊惱道:“糟了,我的竹篋落在橋上了。”
竹篋裏似乎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他匆匆告辭便離去了。青蛇被小女孩的母親纏住,眾人也圍攏而上,交口稱讚。
青蛇不需要他們的感激與誇讚,將水袖一甩,便踏著綢緞翩然飛去,眾人以為遇見了仙女,更是連連叩首。
青蛇回到橋上,發現青年已經不見了。她看向江麵,依然是終年不散的水霧。
雨落下來,青蛇伸手接了一滴。她撐起油紙傘,消失在白玉橋盡頭。
這一折,名為“初見”。
吳青看完,忍不住讚歎道:“涉世未深的蛇妖與天真善良的青年,初遇總是那麽美好。”
高和有意道:“你呢,想不想回到過去?”
“我?”吳青笑了,“如果可以,沒有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年輕些。”
“也是。”高和揉了揉額角,“將文稿拿去吧,明天我就要請你說書了。雖然我是個不喜熱鬧的人,但茶館,總歸要熱鬧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