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裏,古樹茶是最為有氣質的叫法。

古和老,都有氣質,就像一件被流傳了千年的古董,渾身散發著曆史的氣息。在新茶裏,這氣質隻有古樹茶有。

我喜歡古樹茶,它與小樹茶不同,從口感上就能區別開來。香氣沉穩、回甘猛烈、喉韻凸顯……一口茶喝下去,整個下午回甘在喉間若隱若現,又從不間斷。

而小樹茶,也有高揚的香氣、甜甜的回甘,可少了喉韻這道關,就是差點兒火候。不得不說,多了一個“古”字,可是多了上百年的光陰呀!

作家雪小禪在寫茶時說:“茉莉花茶是小家碧玉,龍井是官氣十足的男子,碧螺春有些村姑味道,普洱很貴族,黃山毛峰又孤傲了些,肉桂是難聽的……”

如果普洱是貴族,不知這上百年的古樹茶,又該怎麽稱呼?

別人怎麽稱呼我不知道,朋友卻把普洱的身價一下子拉下來,給它創命名為“牛飲茶”。因為,在朋友看來,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茶,實在費勁兒,不如,來一大杯更爽快。

這也是古樹茶與小樹茶的區別吧。

我也牛飲過,在火車上。一次長途跋涉的旅行,實在無法將精致的茶具放到旅行箱中,於是,把幾片古樹茶葉子丟到透明的杯子中,然後大口大口地喝起來。

那葉子在水中逐漸伸展開,足足有大半個巴掌那麽大,火車上有人笑話我喝老葉子,不如碧螺春、龍井來得精致,細嫩的芽頭,豆香的清甜,幻想著就很美好。

而我這一杯,是如何也幻想不出它的滋味。

不妨,就告訴你。那淡黃的茶湯裏,融入了低沉的香氣,略澀的舌尖,30秒後開始生津,咽下的苦,稍停片刻,變成了甜甜的回甘。

這意味兒,是喝綠茶的人不會懂的。

我也嚐試過小樹茶燜泡,極苦,極澀,投極少量的茶也無法掩蓋它的本質。這就像煲一鍋湯,少了時間的慢燉,那湯就是薄。

古樹茶也一樣。

在家不寫字的下午,我用紫砂壺泡了一杯古樹普洱,給自己。

100度的水,去澆那粗老的葉子,還未蓋上蓋子,香氣已撲鼻而來。先生坐在一旁聞到了茶香,感慨道:“這茶,就像麵前放了一大束鮮花啊!”

這感慨我也有,所以每次揭蓋,必聞蓋子上的香氣,是檢驗茶的品質,也是喜歡那濃濃的花香。

每到年底,一定會好好地喝古茶普洱,可能與天氣有關,到了冬天,這茶格外地香,不像夏天,湯裏隱約含著水汽。

我與大多數人不同,到了夏天就喝熟普洱,反而冬天喝起了生普洱,因為每年這時候,是它味道最好的時候。

一起喝茶的茶友,也喜歡冬天喝生普洱,共同的體感不言而喻。當然,冬天更是離不開老茶頭,最好是古樹茶頭,再兌進去一些發酵過的粗老葉子,煮起來也格外香。

不僅喝著香,小火慢煨,整個屋子裏都充滿了茶頭的香氣,身在這個環境中,不醉也醉了。

那咕嘟咕嘟的聲音,似乎在說:“來喝我吧,喝掉我吧!”

喝茶久了,更喜歡接觸同樣喝茶的人。

因為喝茶者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不急不躁,這就像在過自己的人生,也像交友,不會為了急於求成而做功利的事,一切慢慢來。

這種性情,更得同好喜愛。有時,隻要一開湯,彼此喝上一杯,什麽都懂了,勝過千言萬語。

跟喝茶的人做朋友,省事,簡單。

之前,喝茶是一種儀式,需要淨手、靜坐十分鍾、焚上香,才會去泡一杯茶。如今,喝茶成了習慣,在電腦旁寫作時,手邊也會放一杯茶,寫得累了,就喝上一口,不溫不冷,正好。

可是,喝古樹茶的時候,依然需要儀式感,依然會靜下心來,拿出最好的器物去泡它,像談一場戀愛,看著它滿眼歡喜。

真是含在嘴裏都怕化了。

今年冬天,北京還沒下過一場雪,我端著茶杯久久凝望著窗外,似在等待。

我的孤單誰能懂呢,怕是隻有手裏的茶吧。

是它,也隻能是它。因為它生長了上百年,見過了太多風風雨雨,自己早就生長出了孤獨的靈魂。

帶著老味兒,就這樣來了。

它一出生,一被製作出來,就已經老了。

在這樣幹冷的季節裏,我喝了一杯又一杯古樹普洱,它在這個冬天滋潤著我的心靈,讓我逐漸變得溫潤、安寧。若沒有它,怕是靈魂都會枯萎吧。

多少人,一出生也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