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的這一天,是被鑼鼓聲敲醒的。

大鼓雷動,小鑼輕敲,嗩呐悠揚,熱烈純粹的喜悅之聲交織在一起,喜氣洋洋。

“新娘子,梳妝咯。”說話的是花月,她曾在大戶人家待過,自然是沒有人比她的手更巧,能挽出各種發髻。

換上大紅嫁衣,沈巧翠端坐在銅鏡前,仿佛做夢一般。

“一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眉,比翼又雙飛;”

“三梳享富貴,永結同心佩。”

花月一邊梳著,一邊振振有詞,沈巧翠不知在想些什麽,眼角有些濕潤。

“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可不能犯了忌諱。”沈青然將帕子遞到她的手上。

“我隻是覺得這一切都好不真實……”本以為會悲慘一生,沒想到她竟覓得良人,穿上了城裏小姐還會穿的紅底金線的華麗嫁衣。

就算她爹娘都在,沈家沒分家,她都從沒幻想過這樣的事情。

“那你掐自己一把,看是不是在做夢。”

沈巧翠真狠狠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疼的。”

“傻子。”沈青然笑罵了一句。

半個時辰過去,妝造完畢。

沈巧翠看著銅鏡,左右端詳了許久,才相信這是自己。

“真漂亮。”沈青然和花月都真心讚歎。

朱唇微點,黛眉輕染,兩頰胭脂淡淡掃開,白裏透紅,紅瑪瑙耳墜微微搖動,金色的流蘇墜在她的細肩,嬌美動人。

鑼鼓聲漸遠又漸近,因兩家相隔太近,所以那花轎在村裏繞了一圈才停到沈青然家門口。

沈青月沈青鬆沈祖以及和周旺財玩的好幾個小夥子早早地就等在了門口。

“這是哪位小哥前來?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啊?”

三個大小夥子中間夾著三個小的站成一排,齊齊攔在門口,大有不破財就不讓進門的架勢。

周旺財紅包備得足足的,直接就是一人兩個紅包塞手裏。

幾人見狀,拉著人到院子裏,正中間擺放著一個銅壺,三支箭。

“一個紅包三支箭,三箭全中我們就放你去接新娘子。”

這還不是小菜一碟,周旺財抽出一個紅包,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奈何出師就不利,第一箭就未中,眾人起哄著拉著他退了一丈遠,距離遠了,加上又心急,被連騙帶拿地哄完所有的紅包,才放過他。

周旺財也不惱,能讓他見新娘就成,笑嘻嘻地等在門口。

沈青然沈祖牽著錢巧翠,沈青鬆沈青月跟在身後,將新娘交到了周旺財手中。

“若是日後你趕欺負巧翠,我可饒不了你。”沈青然說完,後麵三個小的也紛紛表態,要是趕欺負沈巧翠,定要打上門去。

“放心,我疼我媳婦都來不及。”周旺財被沈巧翠婀娜的身姿迷了眼,時不時就朝她瞥過去,緊張得手心出汗。

親自將媳婦背上轎攆,迎親的車隊敲鑼打鼓地走了。

牽紅綢、跨火盆、拜天地、敬高堂、入洞房……

除了恭賀他們二人成婚,沈青然聽得最多的就是她和景川什麽時候能請她們喝喜酒。

嚇得沈青然未到開席時間,都不敢露麵。

“他們問得沒錯,你準備何時給我一個名分?嗯?”景川將沈青然禁錮在牆角,直勾勾地看著沈青然。

靠著賣畫,景川有了與沈青然成親的勇氣,也問過她,可總被這狡猾的丫頭三言兩語帶偏。

“那個,張嬸子喊我呢,我先去看看。”沈青然一蹲,鑽了出去,瞬間沒了蹤影。

景川看著沈青然的背影,跑得了和尚,還跑得了廟嗎?

宴席正式開始,一向高冷的景川主動與周富貴周裏正一行人喝起了酒,以前眾人看到他,都是莫名有些膽顫的。

不然也不會都是問沈青然何時成婚,沒有人問景川的。

“旺財,新婚快樂。”景川起身給新郎官敬了一杯酒,眼裏有隱隱的羨慕和落寞。

與意氣風發的周旺財對比起來,十分的明顯。

“景川,你與青然那婚書都領了大半年了,怎麽也不見請我們大家喝喝喜酒呀?”終於有人挑起了話頭。

“青然如今忙得腳不沾地,我不好拖她後腿。”

“怎麽叫拖後腿?成親要得了多長時間?休息時置辦東西,空一天就能成了。”

“就是,成家立業,那是相輔相成的。”

“對呀……”

見狀眾人都紛紛開始勸說沈青然,逼得沈青然不得不麵對這個事情。

雖男女分席而坐,但都在一個院子裏,沈青然怎麽會聽不見景川是故意調動大家的情緒,好讓她避無所避。

成親也不是不行,隻是好歹的成年吧?她如今才十七而已,還沒發育好就生娃,她真做不到,所以才次次回避。

“如今正是作坊起步的時候,待穩定了之後,定要請大家喝酒的。”

“那是什麽時候啊?”

“快了快了……”

“快了也沒說具體是啥時候啊?”

村民可比景川難哄多了,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沈青然給景川遞去一個眼神,警告他回家死定了,景川隻是委屈地低下頭,裝模作樣地又飲了一杯酒。

“大家還是吃酒吧,大抵還是我不夠好,我再努努力。”

言罷,許許多多的人為景川說起了好話。

沈青然真是開了眼了,這男人跟最初認識的那人完全不一樣了,臉皮怎麽變得這樣厚了?

自己這身邊,也沒有厚臉皮的人呀。

沈青然突然想到了於淵,那老頭子似乎臉皮不是很薄。

正抱著雞腿啃的於淵打了個噴嚏。

回到家中,沈青然一個側身閃到景川屋內,揪起他的耳朵,“行啊你,都知道逼婚了?”

“我哪兒敢?不過是看旺財那小子都抱得美人歸了,我還遙遙無期,有些許羨慕罷了。”景川歪著頭,手卻攬上了沈青然的腰肢。

確實有些不要臉的架勢。

“我們都是一張婚書上的人了,我還能跑了不成?”

“不能跑,但是也不能吃呀。”

“你你你……”原諒沈青然兩世加起來也要四十歲了,秒懂什麽的,實在是控製不住。

看著沈青然又羞又憤,但是又無可奈何地模樣,景川不禁笑出了聲,好在是跑不掉了,再等等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