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文從他三大那回來後,一家子都在等著他吃飯了。可是他沒有半點胃口,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回來的路上他慢悠悠的晃著,腦海裏一直浮現著白秀的影子,他並不是一個喜歡到處拈花惹草的人,自打和文麗在一起後,還沒有一個人能讓他有過這種感覺,確切說此時這種感覺更像是一種煎熬,就像是用砂鍋在煎著一副藥,而藥的配方就是親情和男女之間的愛慕,然後混雜在一起,溫文他那顆心怎能經得住這番折騰,早已亂了如麻。到家後,他看到文麗又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罪人,他如此專一的心如今竟有些動搖!

他哪裏來的食欲,便草草應付他們說了幾句,然後一人到西屋倒下頭睡覺去了。文麗什麽時候上炕睡的,他更是渾然不知。

這一夜,過得出奇的長!

溫文先是夢見自己和蘇姍待在一起,他兩人又坐在雙山半山腰的那塊石頭上,他又對著夕陽在那裏許願!蘇姍對他說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沒有人是一直不變的,包括感情也是!他說我就是那個獨一無二的人,我就要做那個不變的人!忽然蘇珊猛然間轉過頭來,麵無血色的哈哈冷笑開來,質問他如今為什麽要娶別人?

他嚇的滿頭冷汗,抬手擦了下額頭,放下手正要回答時,忽然發現蘇姍竟變成了白有仁,他白爺留著八字胡笑眯眯的看著他,在對他說話,可是他怎麽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麽,隻是看他嘴巴一張一合的動著,溫文使勁把頭貼近了他的嘴邊方才聽清了一句:“爺走了,就是放不下你啊!秀”他聽罷奇怪白有仁怎麽喊他秀呢,回過頭來發現自己竟成了白秀,而他的身體則虛化全然無了人形再一旁觀看著,白秀向他爺說到自己愛上了一個男人,隻是那個男人有了家室。溫文趕緊過去詢問,奈何喊不應也摸不著!他正急,隻見白有仁白秀悉數全無,空留了山石躺在那裏!

溫文不解,他想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正尋思著,隻見那山石又出現了一人,向他一揮手,他便身子一重,重新坐了那石頭上去。現在才看清,原來是他二瞎子爺,二瞎子爺摸著他的手說:“罷了,罷了,命中自有一劫,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也有為人善良,方能遇一人度你!”

溫文更是不解,一切如夢!但又是如此真實。那石頭他讀高中那會不知去過多少次,他的確許了很多願也發了一些誓在那裏。每次他和蘇姍坐在那裏,望著夕陽的餘暉,仿佛真看到了未來。

溫文伸手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臉,隻覺臉上一陣刺痛,他勉強睜開眼,原來真是一場夢。文麗兩隻手正拽著自己的臉皮,一臉怒氣,看他睜眼了便問道:“你掐我幹嘛?還死疼死疼的,要用了多大勁!”

溫文清醒了,他好好哄了文麗睡去!自己一人怎麽也睡不著了,剛好有點尿意,悄摸著穿好衣服出了院子。

外麵天已蒙蒙亮了!月亮早退到了天邊,溫文打了一個寒顫,地上結著一層薄薄的白霜。是有點冷,他哆哆嗦嗦的上廁所去了。

往回走時,剛到了院中央,就聽見當空一聲炮響,接著又是幾聲!

他抬頭看了看,一隻隻二節子炮在不遠處騰空炸開!

回過頭時,溫建明也出了屋子,就看著半空炸開的炮仗說了句:“幹大,好走!”走到溫文旁邊時,看的出溫建明眼眶已濕潤了,眼裏閃著淚花。爺倆相對,然後又把頭都抬向了空中,隻見那二節子炮此刻伴了禮花彈在騰騰往上竄,然後一聲聲在空中炸開“轟”、“轟”!

炮聲一致持續著,接著哀樂也遠遠的跟著響起了。白有仁今天一下葬,從此就是仙人兩隔,這會真不知白三愣他們是怎樣悲傷難過啊!

溫文又想到了白秀,這個隻見了一次就擾亂了他心神的女人!隻可惜此刻他不能在她身邊,想著她今天定要無比悲傷難過,眼淚不覺流下來。溫文怕父親看見,趕緊抹了淚水進家去了。

一家人洗漱完畢,已快八點了!今天是臘月二十七了,年眼看著就到了!

玉梅和溫文商量著,要他趕年跟前這幾天帶著文麗去親戚家提前把年拜了,因為他和文麗也待不了幾天預計初三就要回伊城,再說了新婚新娘子怎麽也得回娘家住幾天。

既然商定好了,今天就出發吧!上午去玉皇鎮的大舅家,下午去盤山腳下大姨家瓦爾口、和李二口的二姨家!然後天黑之前返回來。

溫家莊去玉皇鎮有兩條路,村北一條,村南得過了河到了三裏屯再往西走一裏地!相對而言,村南的這條路近些!隻是從村子到三裏屯這一截是土路。

溫建明建議溫文他們還是從南路走吧!雖然路不好走些,但到了三裏屯時,可以去看看他二瞎子大!溫文也得去謝一下他這個二瞎子爺!

吃過飯後,溫建明把巷子裏田常有的麵包車借過來了,和人家說好借個兩三天!給錢人家不要就留了兩條芙蓉王、兩瓶邊城白,算是答謝了!

收拾好要帶的東西,就準備出發了!不大的一個麵包車,後排堆滿了禮品盒、煙酒。臨出門時,玉梅又塞進去一個蛇皮袋子,說是給東東他們家的,裏麵裝著宴席沒用了的雞、魚還有一些各式蔬菜!

溫文開著車,文麗坐在前排,車子一路冒著煙駛出了巷子,文麗好奇的望著窗外,看看這家的大門、看看那家的屋子!路過白有仁院子時,溫文對文麗講到這就是他們這幾天經常嘴邊說的“白家”了。

“白家”門口冷冷清清的,應該送殯的人還沒有回來,一大堆燒過的紙錢在那裏冒著青煙,地上還灑著一大攤漿水。溫文側過頭看了一眼,就趕快回過頭來,他不敢再多看。文麗看出了他的心思,探過手來輕輕的在他腿上拍了拍,溫文看了一眼妻子,會意的對她笑了一下。

車子向南駛上了去往三裏屯的土路。這條路溫文再熟悉不過了,路呈Z字形,出了村先向南走一小段然後拐了彎往西,走一段距離後再拐個彎,然後一直朝南。路兩邊歪七扭八的長著些楊樹,有些高壯的上麵還搭了喜鵲窩,一個個黑漆漆的掛在樹梢。田裏這會沒了莊稼視野一片開闊,一抬眼就望到了河對岸的三裏屯村!農田還是老樣子,幾畝一塊幾畝一塊的然後連成一片,遠遠的望去,就像是一張網罩在了這片黃土地上!

在第二個拐彎處,路南側有一個澆水的機井。機井外麵挖了一個十字渠,每次澆完地,水渠內積存的水曬幹後,就留下厚厚的一層淤泥。小時候,溫文和夥伴們最喜歡來這裏捏泥人了,捏好後,放在太陽底下曬幹,然後帶回家裏擺在院裏的窗台上,能擺放好長時間,最後自己沒興趣了,也就不知什麽時候被父母扔了。

過了十字渠,也就步走幾分鍾的路程便是河道了,河道呈東西走向,二百米左右寬,長幾十公裏,西起內蒙古的西馬司一直往東到了河北境內的景家灣,在景家灣被水庫攔了下來,水庫再往下就分了叉,所以人們說這河有多長時,往往終點指的是景家灣了,再說了地圖上標識的也是到了這裏。這條河名字叫“沉沙河”,得名於有幾公裏內河床全為細沙,沒有半塊石頭,溫家莊這段流域就包括在內!為了紀念這一奇觀、同時也為了防止岸邊土壤流失,溫家莊先人們特在這段流域內築了一道高堤,名為“十裏沉沙堤”,並在河堤中間開了個口子,剛好與路麵銜接。銜接處以巨石為底呈斜麵一直通至河心底部,無人知曉具體深度。後經曆代人們修繕維護不斷加高,如今河堤已足足有十餘米之高,浩浩****十幾裏,宛若兩條遊龍棲於河邊!後來更有能人在開口兩側各雕刻一座佛像,西邊為釋迦摩尼像,東邊為彌勒佛像!此堤曆經數次特大洪水,依然安然無恙!

車走到堤口時,隻見一行人身著白衣從對麵款款走來,溫文趕緊把車靠邊停下。打頭的兩個人並排吹著嗩呐,溫文認出了有馮嗩子,他們後麵跟著的不是別人,正是“白家”一家!看來白有仁已經下葬了,送殯隊伍在往回走了。

溫文趕緊叫了文麗從車上下來,剛下車,送殯隊伍就已經到跟前了,隊伍分為兩列。先是“白家”兩姐妹腿腳無力的拖著步子互相攙扶著跟在鼓匠身後,溫文看她們難過至極也不知如何勸說隻能看著她們從自己身邊走了過去,文麗緊緊的拉著溫文的胳膊,看的出來她有些緊張!

接著是他三大三媽。白三愣看見溫文後,就和老婆交待了下自己走出來了。

白三愣揉了揉眼睛,勉強帶著微笑問道:“文文,這是媳婦?”

溫文說道:“是呢,三大,我媳婦文麗。”然後又給文麗介紹道:“這是咱三大!”

文麗叫過人後,白三愣就把溫文拉了一旁談話去了。

文麗一個人待在原地,看著人們一個個像丟了魂似的從自己身邊走過!農村的人們本就不善打扮,此刻更是灰頭土臉的。忽然一個身影帶著一種別樣的氣質吸引了她的目光,對方發現她在看自己,便主動從隊伍中走了過來。

“你就是文麗嫂子吧!我是白秀”白秀說道。

文麗聽罷隨口應了聲,便仔細打量起白秀來,心想:“哦,這就是那天電話裏聽到的那個妹子啊!倒真是個可心人兒,你看那眉毛長得不粗不細、彎彎的恰到好處,臉頰圓潤潔白,那眼睛雖然是狠哭過的,但此刻梨花帶淚卻是更惹人疼愛了。”

白秀看文麗那樣盯著她看,便有點心虛了,她心裏也在想著:“這嫂子,這樣癡癡的看著我,難不成讀懂了我的心思!”白秀原本一開始就想著要出來的,她走在隊伍的後麵,遠遠的就看見了溫文和文麗,她看到父親和他們說話,當時自己也很想過去,可是剛準備邁出步子往外走時,忽然想起了昨日和溫文離別時的情形,她說服不了自己的內心,自己心動的男人現在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雖說自己想的過分了,但還是見不得的,也便退卻了。恰好,父親把溫文叫到一邊談話了,她又覺得這個嫂子直勾勾的看著自己,仿佛有種挑釁的感覺,她心想,誰怕誰,我倒要看看我哥娶了個怎樣的老婆,便一衝動過來了。

“哦!我這個妹妹倒真是惹人疼愛呀,怪不得你文子哥老把你掛在嘴邊!”文麗拉著白秀的手說道。

“嫂子,您說啥呢!”白秀真有點心虛了,剛才的勇氣已經全然沒了。她此刻就一個想法,趕快回隊伍中去!

可文麗拉著她的手不放,她也不好爭執,也罷、父親和溫文還在不遠處談論著,便調整了下心態說道:“嫂子,您也漂亮著呢!我們全玉皇鎮也找不出一個像你這樣的人,我哥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氣!”

溫文那邊和白三愣再往這邊走了,白秀看到後心裏糾結了一番,見還是不見,她還是選擇了不見,便草草的和文麗又說了幾句就趕緊離開了。溫文和白三愣走到車邊時,隊伍已走出很遠了,白三愣便和他們告了別,急忙著追隊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