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送殯的隊伍越走越遠,溫文心裏突然有點忐忑不安起來,他這會才反應過來,送殯隊伍裏白秀也應該在的!

此刻他眼巴巴的望著,又怕被文麗看出什麽來,就趕快找了個話題問道:“文麗,你看這堤口兩邊的佛像你認不認識?”文麗剛才已經看出了他有點不安的心情,她以為是白三愣和他說了什麽。便也沒再多想回答道:“東麵這尊大肚子佛像應該是彌勒佛,西麵那尊我不認識!”

溫文趁文麗看佛像時,又把目光望向了漸遠的人群。

“唉,那你說,是那尊佛像了?”文麗回過頭看著他問道。

溫文趕緊把目光收了回來,笑了笑對她說:“那尊是釋迦摩尼佛”

文麗細細又把佛像打量了一番,堤口十幾米高,用一塊塊條形巨石堆疊而成,縫隙用白灰水泥勾了,也是平坦!然後在上麵用鏨子刻出一尊寬約八米左右幾乎與堤齊高的石佛,何等氣派,文麗撫摸著石壁感歎不已!這兩座石佛相傳建於明末,可惜了放在這窮鄉僻壤之地,受不了那鼎盛香火!

過了河就屬於三裏屯地界了,這河水如今是小的可憐!二百米寬的河道,如今淌水區域也就二三十米,雖結了冰,看的出冰層也就薄薄幾十公分罷了。冰麵上落著浮土,白天融化了的冰水混雜了泥沙然後晚上又結成了冰,早把那印象中的清澈透明拋在了一邊。溫文看著眼前的這條河不禁惋惜了起來,他對文麗說,想當年也就是他讀小學那會,一入了冬,這二百多米寬的河麵全部被冰覆蓋,遠遠望過去就是一條“銀河”麽,太陽底下閃閃發亮!你看吧,河麵上那個熱鬧,光溫家莊半大不小的孩童就足足有三十餘人,再加上其他村的,然後大家約在一起,順河道而下,浩浩****的冰車隊伍,足足把過往的行人目光吸引了去!

如今呢?人們生活水平在不斷的提高,孩子們都喜歡窩在家裏打遊戲、玩手機,這河好像被“童年們”遺忘了似的,再也走不進他們的記憶了。

車子緩緩過了冰麵,文麗聽著溫文講著,自己則呆呆的看著車窗外。溫文講的有些她是聽進去了,有些則成了耳旁風。溫文介紹說過了河就是三裏屯地界了,她聽進去了!

她望著窗外說:“三裏屯的樹還蠻多麽,看來人家這個村子綠化意識比你們村強!”

文麗說的也對呢!這三裏屯人口數量、占地麵積雖比不上溫家莊,但森林覆蓋率要強溫家莊好幾倍,沿著河道都是林子,林子寬幾百米一直綿延到村北頭的斷崖下(三裏屯地勢較高,高出河道林帶百米左右)。而且村南頭也有幾片林地,可以這樣說,三裏屯是被林帶包圍著!雖然耕地麵積有限,但還是因為人少,家家都有幾十畝水澆地,溫家莊又是比不上的。溫文心裏真的很感激這片土地,如果把溫文比作是一棵樹,那溫家莊就紮著他的根,而三裏屯就是那太陽、是那滋潤的雨露。他的童年大半的時光是在這裏度過的,他的為人處世、做事風格以及內心的品質無不受這裏影響。

溫文繼續講著,車子就進了斷崖下的“狼崖溝”了,一路上坡,坡也不陡、兩側土崖也不高,崖壁長著各種姿態的楊樹、榆樹。風兒掠過,枝條擺動,就像是在歡迎他們似的。文麗看著覺得驚奇,沒想到這方土地真是不凡,處處給人驚豔。她就打斷了溫文,他還在說著剛才的話題,說這林裏鳥是如何如何的多,他小時是如何的淘氣,把不同窩裏的鳥互換等等。

“這個溝夏天肯定特別漂亮”文麗帶著歡喜的語調問道。

“這溝叫狼崖溝!”溫文一說,頓時文麗表情有些不悅了,她心想,什麽名字麽,真是不雅,怎配的上眼前這大好景色。

溫文知道她不解,就解釋道:“祖輩那會,具體也不知是那個年代了,這道溝是狼走的道,所以後來人們就命為“狼崖溝了”。”

文麗一聽,瞬間全無了剛才喜悅的心情,汗毛不由的樹起來了!她望向崖頂兩側,問道:“不會真有狼吧!”

溫文聽罷嘲笑她起來,都什麽年代了那來的狼啊!別說是狼了,就是野兔都快被人們打的要絕跡了。不過,溫文記得母親和他講過:“外公年輕時,有一次徒步去溫家莊,路過此地時,發現一狼立於崖頂,當時就他自己,他硬著頭皮往前走,狼就在崖頂跟著走,眼看要到崖口了,外公想過了崖口那就真是入了無人之地了,兩側林木跑也無處跑,就想了個法子,回過頭去對身後喊到:“後麵的人們,你們快點走,我等等你們!”就止步不前,也不知是這狼年幼、還是什麽原因,那狼聽罷,嗚嗚的叫了幾聲,離去了!”溫文把他外公的這一英勇事跡也講了一番。

文麗聽罷讚歎說:“沒想到咱外公還這般英勇,換了我的話可能早嚇攤在地上了!”

溫文聽罷,有點心血**。他就接著繼續說道:“那可不,我爺爺也厲害著呢!”他爺爺那會“趕大車”(用騾馬套著的車子),一人出“口外”(指包頭)回來路過一一片亂墳崗,在那墳堆上站了一群狼,足足有十餘隻,瞪著綠眼睛呲著牙,就這陣勢也沒把他爺爺嚇倒,爺爺拿出鐮刀在車上的瓷甕沿上磨著,嘴裏大聲說著,來一個殺一個,來幾個殺幾個,老子正缺錢花呢,這油亮的皮子,扒了準能換幾個好錢!這群狼硬是沒敢邁出一步,隻急得夾著尾巴原地裏打轉。

文麗覺得溫文說的有點邪乎了就說:“十幾頭狼還怕個人不成?”

溫文急了把身子往後背使勁靠了靠,說道:“我爺手裏拿著鐮刀呢,練過麽!“

文麗見他這幅表情,就哈哈的笑了起來。

“你笑甚,看把你樂的!肚子咋,笑的不疼麽!”文麗笑的肚子是疼,但她還是強忍著用手捂著肚子,一手擦著眼淚說:“你這才回幾天家,就“甚”呀、“咋”呀的,活脫脫成了一個鄉下人了!”

“咋,不行,你不是聽懂了麽!你這人,咋還不相信呢,我爺就是練過麽,爸說的麽”實際溫建明那說過這些,溫文是逗她笑呢罷了,然後又說:“我不也厲害著麽,我爺打狼,我打“虎”麽!”

文麗本來是笑的就上氣不接下氣,聽他這一說也就止住了,問道:“虎?哪來的虎。”她心想這片地還真是奇了!

正心裏琢磨著呢,溫文一句話就又把她逗樂了,“你麽,母老虎麽!”

“去你的”

文麗罵了他一句。

兩人就這麽打鬧著,車子已出了“狼崖溝”,狼崖溝一出便上了柏油路了,車子拐了彎向西行了不到二百米,就到二瞎子爺院門口了!

這院子門還是和以往一樣,兩扇大木門貼著牆敞開著,看來他二瞎子爺那句話真是發了誓的:“此生,此門永不再關!”門口兩側立柱上已貼了鮮紅的對聯,也是夠勤快的!這裏一般人家都是在臘月二十九才貼對聯的。溫文想了想他二瞎子爺不一般,有可能要講究些早貼幾日的。

隻見那對聯上寫著:糊塗半生方才悟得人世之皮毛一二,一朝清醒定要引渡眾生之存世三四。橫批寫著:悟得引渡。筆跡灑脫大方、剛勁有力,應該是出自一位大家之手!

溫文和文麗把東西從車裏拿了下來,朝著門口走去。

“有人在家嗎?”文麗邊敲門上鐵環邊向院裏喊道。沒有人回應,文麗看了溫文一眼,示意他是該進去還是再等等。

溫文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地上,騰出兩隻手放在嘴邊朝院裏喊道:“二爺爺、東叔叔、嬸子,我溫文”還是沒人應,就又喊道:“不是溫文,是文文,是東頭的文文”

這一嗓子喊下去,文麗聽的又哈哈笑了起來。文麗扶著門沿,若不是那扇門她能笑的躺地下了。這是哪門子說法,不是溫文,是文文,她想著就想笑!

但還是使勁忍了忍,騰出話來說:“你怎麽不這樣說你大名是溫文,小名是文文”

溫文看文麗笑的不成了樣子,覺得剛才自己說話確實是有問題,因為這屋裏的一般都叫他小名,他怕說了大名裏麵的人反倒不知道是誰了。

這時堂屋的門開了,撩起門簾走出來的是個女人,腿有點不利索!溫文認得出這就是他鳳鳳嬸子了。怪不得人們都誇他這個嬸子好呢!若不是那腿腳有點問題,真是個十足的“完人”呢!

要模樣有模樣,那一雙丹鳳眼本生的就好看,如今一笑,更是惹人著迷。再看那嘴巴,如含朱丹,齒如瓠犀,微微上揚,猶如彎月。那麵容可是一般農家婦女比了的,細嫩潔白。再看那體型、豐韻得體,真若不是那腿腳,走起路來也應是婀娜多姿!

文麗看的有些愣神,在她看來,白秀的容貌已讓她有點吃驚了,而眼前的這個女人是讓她震驚!畢竟白秀年紀還小,但眼前的這個女人那像是四十出頭的,多了也就是三十左右!

“吆!這是侄媳婦,這模樣就是水靈,哪像我們這地方,人生的粗皮肉糙的!”鳳鳳邊誇著文麗邊拉了她的手一起往裏走了,溫文跟在後麵。

“文子,你剛才門口那是怎麽了,把嬸子都喊糊塗了。什麽不是文文,又是文文的,我和你爺還開玩笑說,莫不是來了個說相聲的?”溫文聽他鳳鳳嬸這樣一說,便不好意思的笑了。

鳳鳳抬起文麗的手看了看說:“挺冷哇外麵,從哪過來的?這手冰涼的文文這孩子也是大意,不知給媳婦戴個手套!”邊說邊回過頭瞥了溫文一眼。

溫文答道:“從河溝開車過來的。”

進了堂屋,溫文四處張望著。這個家被收拾的真幹淨,你看那櫃子上擺著的花,若不是細看了,還以為是真的花呢!開的比那真花都豔!地上打掃的也是一塵不染,溫文想辛虧進門時文麗提醒了自己,使勁跺了跺鞋上的泥。

裏屋二瞎子坐在炕頭上正陪了兩個孫子玩象棋。一對龍鳳胎,雖是不同性別,但長相還是有幾分相似。外婆家那會還在這東麵住時,溫文是見過這兩孩子一麵的,當時他倆剛學會爬,如今這幾年過去了,兩孩子已長得這麽高了,問過後說是已經在上小學二年級了!

二瞎子高興的笑著麵對著他倆,雖眼睛看不見了,但他還是想盡力的看看這個孫子。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骨碌碌的轉!

溫文上前拉住二瞎子的手,真是有好多年不見了。確切說,自從他二瞎子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隱居”後,他就再也沒“認真”的見過他二瞎子爺麵,有幾次也是隔著院門遠遠的見他一個人在院裏轉悠!

“二爺爺,咱們爺倆有些年沒見過麵了”溫文說道。

“那可不,你二爺爺和誰都是有些年沒見過麵了。”溫文聽他二爺這一說有點沒反應過來,心想二爺爺這是說的什麽話了,他這一家人不是天天都陪在他旁邊麽。剛想到這,一下想明白了,自己真還大學生呢!二爺爺逗他玩呢!可不是麽,自從他眼睛瞎了,還能見過誰的麵!

“二爺爺,您真會說笑,您又拿自己眼睛開玩笑呢!”溫文一說,旁邊的文麗和鳳鳳也明白了,就跟著一起笑了!

“二爺爺,您肯定是沒見過我的。”文麗上前拉了他的另一隻手說道!

“這肯是文子媳婦了,那天你大來看日子,說叫“伊城”,我當時還糊塗的以為是你名字呢!”二瞎子笑著說道。

“二爺爺,我是伊城人,我叫“文麗”!文化的文,豔麗的麗”文麗笑眯眯的說著,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個爺爺挺慈祥和藹的!

“哦哦!文麗,好名字、好名字,意為華麗!爺看的出你應該是人如其名,出生家庭也要比文文好的多吧!”二瞎子從文麗的手可以感覺出來,文麗的手皮膚細嫩,肯定是沒幹過活的,而且有圓潤豐厚定也享著富貴。

“二爺爺,看您把我誇的,我們家在伊城也就是個普通家庭,沒您說的那麽好!”文麗說道。

鳳鳳接過話題埋怨著說:“大、您也是,您那手抓了誰要給人家算算,也不看人家願不願意。”

二瞎子嘿嘿的笑了一聲說道:“習慣了、習慣了!”

前麵二瞎子還沒多想,聽他兒媳婦這一說,剛好來了心情,此刻他左手拉著溫文的手,右手拉著文麗的手,想到了溫建明那天說的話:“兩孩子,生辰沒錯開百天!”索性就趁這會功夫給孩子們看看吧!

二瞎子用手指頭在他倆手上左右來回捏了捏,然後眉頭一皺就輕輕放開了。

“二爺爺,剛才嬸嬸說,別人手一到了您手裏,您就能看出個多少來!是不是真的?”文麗好奇的問道!

二瞎子嘿嘿的又笑了一下說道:“沒那麽神,你嬸瞎說騙你呢!”不過,二瞎子通過剛才那麽一摸,還是算了一卦,他肯定不能說的。

“二爺爺,要麽您好好給我算算,我昨晚上做夢還夢見您拉了我的手給我算卦呢!”溫文這一說,倒讓蘇二瞎子大吃一驚。

二瞎子心裏嘀咕著,他入行這麽多年,還是頭次遇到這樣的事。因為他昨天夜裏也夢見了同樣的情景,他不知怎麽的,稀裏糊塗的閉著眼睛到了“雙山”半山腰的一塊石頭上,往那一坐,眼前竟然清晰了起來,他就看見文子在半空中飄著,所以趕快拉了他一把,後來他確實是拉著他的手給他算了一卦。卦像其實和剛才是一樣的!唉,難不成,這兩孩子後麵真要是經曆大磨難了?想到這,二瞎子有點後悔了,剛才真不該卜那一卦。這會他真無能為力,畢竟是未知境像,說出來不說出來都不對,唯一心安的就是不知道!

二瞎子笑了笑,臉上的肉皮跟著抖動了幾下。然後說道:“算過了算過了,你兩娃娃心善,一切都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