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功今天穿著個毛領的黑皮夾克,嶄新的皮鞋配著黑藍的西服褲子,那褲子肯定是今天第一次穿,褲楞筆挺挺的紮在鞋麵上,他本是那紅粉粉皮膚,此刻被這冷風一吹,就成白粉粉的了,也沒戴個帽子,那快要禿頂的頭上留著幾縷頭發,黑晶晶的肯定是染過的,不然他都快退休的人了,那還能養的住那黑頭發。
這劉支書,個子不高站得倒高,他把那屋裏開會的桌子給搬了出來,四個腳都有人扶著,他往上麵一站,人們就得仰著頭看他了。
劉建功用那賊溜溜的小眼睛在人群裏掃了一圈,看到後麵站著的溫建明和白三愣後心裏底氣就足了,他清了清嗓子就開始點名。
“美子!”劉建功喊道。
“美子!”見沒人應,劉建功又喊了句。
“這麽大個活人杵你眼皮底下看不見麽!”劉寡婦提著嗓門說道。
“唉,你這個美子!”劉建功責備的說了她一句,然後就提高嗓門對大夥說道:“接下來,我喊到誰,誰就答個到,聽見沒?”
人群就懶洋洋的回答道:“聽見了!”
“選子!”
“到”
“王艾!”
“到”
“這是個甚字了,馮什麽了這是?”劉建功皺著眉頭邊說邊把那名單遞給了跟前的劉寡婦。
劉寡婦仔細看了看,然後說道:“這名字咋還像朵花了!”前麵的幾個人也跟著看了,可不是嘛,就是馮後麵一朵花麽!
劉寡婦就嘴裏念著:“馮花!”
那馮花子正蹲在田木匠跟前看他做花車了,聽見劉寡婦喊他名字,嘴巴就像吃了蜜一樣,柔聲說道:“美美,咋了喊我?”
這肉麻的話把人們聽的起了一堆雞皮疙瘩!
劉建功身子一抖差點掉下去,就說:“花子你來!”
馮花子就擠開了人群來到了桌子跟前,順帶著在劉寡婦屁股上摸了一把,劉寡婦白了他一眼,就把名單遞給了他!
劉建功站在上麵看的一清二楚,他就咳嗽了一下,瞪了一眼馮花子指這那名字就說道:“這是你寫的?”
馮花子還以為什麽事呢,看過就笑了!可不就是他寫的麽。
劉建功把名單奪過來,在他小舅子頭上敲了一下然後說道:“你倒是畫畫呢!讓你統記個名字,你看看這上麵,吆!我剛才還沒細看,這咋還標上拚音了!”
說罷,大夥就哈哈的笑了起來!
“我給拚下啊!de,馮de勝,馮德勝麽!”劉建功讀著。
馮德勝一聽在喊他名,就啞著音答道:“到!”
“你現在走路都喘氣,來了能幹個啥?”劉建功一臉嫌棄的看著他說道。
“支書,甭忘了我年輕時也是耍花燈的一把好手咧!我可以教他們。”說完話,馮德勝那喉嚨裏像卡了東西似的,就開始使勁咳嗽了。
既然馮德勝都這樣說了,劉建功也就不再說他了,難不成還把他攆回去不成。然後他接著剛才的名字繼續往下念!
“馮花子”
“哇!哇!”
還沒等馮花子答到呢,頭頂上就有誰替他答了。一群人抬頭望去,不禁都驚嚇了一跳,那樹叉上又黑壓壓的站了一片烏鴉。有人就說這鳥咱們這沒見過啊,然後又有人嘟囔著說,烏鴉麽,聽說晦氣的很!
劉建功就氣的彎下腰想撿快石頭,結果忘了自己在桌子上了,然後就跳起來嚇唬,烏鴉倒沒嚇跑,他倒把人們嚇了一大跳,一個趔趄差點滑下去,他站穩後指著樹上開始罵了:“一石頭砸死你們這些鬼東西,偏偏就認準這個地方了!”
白三愣看腳底下剛好有塊雞蛋大的石頭,就從地上撿起來,笑著問支書:“支書,我手裏有塊,你還要不要了?”
劉建功側目看了一眼白三愣,說道:“三愣你給我打求的!”
白三愣瞄了一個準,拋了上去!然後樹上就哇哇的一片響,那受驚的烏鴉就都飛走了!
劉建功見後,心頭的氣總算消了點,憋著個粉臉蛋回過頭來對人們說:“咱們繼續啊!”
“馮花子!”劉建功又念了一遍,馮花子在台下就不樂意了。
馮花子向上扯著脖子說道:“姐夫,還有完沒完了,你都念了幾遍了?”
“你愣頭青沒答到麽!”劉建功回答道。
馮花子也不好再和他姐夫爭,就出著粗氣答了聲“到!”
劉建功磨磨唧唧用了半拉小時總算是把人名念完了,然後又安排完具體分工,接著大手一揮說道:“開幹!”便從桌子上跳了下來。
人們就按照那分工說的開始各自找自己的隊伍了,60來個人被分成了四組。
溫建明領一組,他們這組到時扮演那說媒的老婆子、新媳婦,男女各占了一半,肯定是要男扮女裝的!
白三愣也帶一組,他們主要扮演那騷情的老漢和小夥子,一水的後生,此刻都已在圍著他,給他遞煙說好話了。
那不請自來的馮德勝就帶著幾個壯實點的,他們這組負責抬轎子和劃旱船!
美子跟著溫建明,那馮花子被安排在白三愣的隊伍裏,到時是要看看那馮大黃牙怎麽調戲這劉寡婦!
剩下的人被安排幹了後勤,明日裏負責現場保衛和幹些點炮仗等的雜活!這會都被田木匠叫過去幫忙了。
隊伍安排好後,就開始操練了!來的女人們和劉寡婦一樣,都是秧歌隊的,自然那基本的花架子動作都會,教起來倒也順手,就是那馮花子帶過來的那群後生們可真是不好教啊,你說的狠了,他就說不幹了,你說的輕他反而還不在意,隻過了一小會就把溫建明和白三愣氣得是臉紅脖子粗的!
也就那馮德勝省力,就那麽幾個簡單的動作重複著!
那劉建功看著眼前這忙碌的場景,心裏就更踏實了,他滿意的笑了笑,跺著步子到大門口給李鎮長匯報情況去了!
“李鎮長,我是建功啊!”
“事辦的怎麽樣了?”電話裏麵問道。
“您放一百個心,保證您一百個滿意!”劉建功笑眯眯的說。
“那好,明天幾點開始?”電話裏又問道。
“看您那邊安排了,八點怎麽樣?”劉建工輕聲的探著話。
“那行,就八點!”隨後電話那頭就“嘟嘟”的掛斷了!
掛了電話後,劉建功就一個人在門口尋思起來,哪來的黑烏鴉了,打他記事起,溫家莊就從沒有來過烏鴉,今年倒是奇怪了!在那瞎尋思了會,也沒想出個頭緒,就進了院子,看他們演練去了。
一直等到天黑洞洞的了,溫建明才回來。玉梅見他連路都走不穩,就知道他又喝多了,就埋怨說他都一把年紀了還喝這麽多酒,一點也不愛惜身體。溫建明就說到,受了半輩子苦,也該好好享受享受了,明天那太陽看上看不上還不一定呢?
玉梅就罵了他一句:“誰又給你耳邊吹風了?竟說些不受聽的話!”玉梅就邊把他往炕上扶,心裏想著:“兒子才剛結完婚,眼看著日子一天天好過了,你倒說這喪氣話。”
玉梅總算把溫建明死沉死沉的身子移上了炕,溫建明大字躺在炕中間,眯著眼睛說到,明天早上六點半記得叫他,然後就一轉身睡著了。
溫建明雖然是個受苦人,但從不說那抱怨生活、喪氣的話,玉梅跟他這麽些年最清楚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了,他老實善良,勤奮上進,對生活是充滿希望的。
這“喪氣話”其實是那馮花子說的,一夥人趕著時間排練一直到天黑得實在看不見了才收工。經過一下午排練,也都練的差不多了,收工時那田木匠把道具也全部拾掇好了。劉建功心情高興就請他們一夥人下了館子,其實就是對麵二大頭侄子開的小賣鋪,這小店同時也支著麻將桌,那打麻將的人餓了可以在這吃,誰要是困了也可以到側房去睡一會。
劉建功已提前交代二大頭侄媳婦準備好了飯菜,等排練一結束就直接帶他們過來了。
一夥人坐了五桌,地上三桌,炕上兩桌!
酒菜上齊後,劉建功簡單的說了幾句客套話,和他動員令上講的也差不多,就是叮囑他們要緊跟著李鎮長的步子,多支持鎮上的工作,積極執行村委會的會議精神。一群人,早餓的不行了,他站在炕上講,聽著的人們肚子輪流叫。
他聽著那“咕嚕嚕”的響聲,也就沒心情再繼續講了,就讓大家開始吃飯了。
真是把大夥餓極了,一盤菜剛端上來就被幹個精光,這會,誰也不想搭理誰,隻顧夾了菜往肚子裏塞!把那二大頭侄媳婦忙的,快要跑斷了腿,一會倒水了、一會端飯了、一會外麵來人買東西了,兩個屁股瓣快扭成了花!
飯桌上空盤子快堆成了山,人們也就吃飽了!那些女人們這才想起來,家裏還等著她們做飯呢,就趕忙都離開了!那些後生們自然是衝著這些女人來的,女人們一走他們也就屁顛屁顛的跟著出去了,你聽哇,他們剛出了門,外麵就嘻哈的鬧成了一片,也不知是在調戲著誰了?
馮花子聽著外麵那玩鬧的聲音就坐不住了,心癢癢的想出去,劉寡婦就瞪了他幾眼,他隻好悄聲的坐著。
田木匠接了個電話走後,這屋子裏除了馮花子和劉寡婦外,就剩下他們幾個老的了,
馮花子見自己也出不去,就讓二大頭侄媳婦拿過來一瓶“邊城白”,開了蓋給再坐的都倒了酒。
然後露著他那滿嘴的大黃牙說道:“今晚,我姐夫請客,我這當小舅子的先替我姐夫敬大家一杯!”說著就端起了酒杯。
說實話,白三愣和溫建明剛才就想和那夥後生們一起走,但不想落那名聲說出去追女人屁股去了,都是黃土埋半截的人了,說出去還不讓人笑話!這會倒好,被這馮大黃牙給用酒堵了,沒辦法兩人隻好也端起酒杯來。
劉建功對著劉寡婦笑了笑,示意她也喝點!
見劉寡婦想推脫,馮花子就說道:“美美,咋還不給姐夫個麵子?”
劉寡婦扭捏著笑了笑,隻好端起了杯子。馮德勝也早端著杯子等著了!
“我劉建功今天高興,沒想到四子和三愣能給我來撐場麵,哦,當然還有我德勝哥,走路都喘氣還來給我幫忙。”邊說著話邊用那小眼睛瞟了一眼劉寡婦,接著又說:“還有咱美子,沒你那秧歌隊那幫二球後生能來?”
然後大家夥把酒一起碰了,都頭往後一仰,酒就進了肚子!
酒過三巡,人們話就多了,你看吧,在那搭著膀子就開始稱兄道弟了!
馮花子見姐夫和劉寡婦喊溫建明和白三愣哥,他也就跟著喊哥,一隻手端著酒杯就說道:“三哥、四哥,兄弟敬你兩位哥哥一杯!”
溫建明向來是酒桌子上不糊塗,無論喝多少酒,隻要還在酒桌子上坐著,哪怕是醉的眯著眼睛看人,頭腦都還保持清醒。
“你說甚了?大侄子!”溫建明這一說,那劉建功就在馮花子腦袋瓜拍了一巴掌,然後說道:“喊叔!”
“你是我姐夫,你喊哥,我咋就不能喊?”馮花子沒喝多麽,還知道這樣狡辯!
白三愣自然也是看不上那馮花子,就說:“你個二球,你大咋生你這麽個種!”
劉建功聽了有點不高興,但也隻是臉皮子稍微抽了抽。
溫建明就說:“論你大那邊你就得管我們叫叔!至於你姐夫,我們打小這樣叫,隻是你姐夫這當官了,我們見了麵就得喊支書!”
馮德勝一旁也啞著嗓子說:“你也得叫我叔!”
劉寡婦就拉著馮花子說道:“以後見了我,別叫美美,得喊我姑!”
“等那天成了我老婆喊你奶奶都成!”馮花子說著話另一隻手在下麵就不老實了,放在劉寡婦腿上摸著。
劉建功就坐在旁邊,看了假裝著咳嗽了一聲!那馮花子也就把手拿了上來,兩隻手端著酒杯重新說道:“侄子敬兩位叔叔!”
這才像話麽,溫建明和白三愣也就端起了杯子把酒喝了。
後來,話題閑扯在了溫建明身上,說他兒子爭氣娶了個外地姑娘。溫建明就說,兒子在人家女方城市工作,一年也回不來幾次,還不和那上門女婿一樣麽!馮花子就給著建議讓溫建明該吃吃,該喝喝,說溫建明也受了半輩子苦,也該好好享受享受了,人麽明天都是個未知數,明天那太陽看上看不上還不一定呢?
聊著聊著,又把話題轉到馮花子和劉美子身上了,溫建明問他們以後如何打算,那劉美子就哭出了兩眼淚,淚汪汪的看著馮花子,馮花子就說:“我要娶美美咧!跟她一起好好過日子!”
沒想到這馮花子也有這副柔腸,把那二大頭侄媳婦聽的一個勁揉眼睛!
白三愣倒是鎮定,他倒要看看這二球小子能幹出個什麽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