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議事廳”回來的路上,溫建明就一直在想一件事,難道那馮花子真如二大頭所言,在這個廠子裏謀的了個什麽差事麽?看他今天在村委會門口那耀武揚威的樣,見了他們這些長輩們連個招呼都不打,真把自己和那幾個陌生人看成一路的了,就算他真在那廠子裏謀了個好差事,也還不全是仰仗著他姐夫的關係麽,雖然背後有他姐夫劉支書,但就他那死狗扶不上牆的德性,說不定那天就被那廠子踢出來了,誰願意要一個二流子呢?就算當保安也不配!

溫建明邊走邊想,越想越氣,就心口憋上來一口痰,“呸”吐在了地上,然後嘟囔囔的罵了句:“是個什麽東西!”

回到家後,玉梅見他一臉怒相,就問道:“誰惹你啦,咋,你那會開的不順利,挨批了?”

玉梅這一說,溫建明那臉就崩不住笑了,他說道:“你就會嘲笑人!”

不能怪玉梅故意拿難聽的話來嘲諷他,而是因為這幾天他確實不像個樣,他天天往那“議事廳”跑,把家裏這一大攤子活撂給她,玉梅是家裏院裏裏外忙著,連一會消閑的空都沒有!

玉梅又說:“問你話呢,咋了拉著個臉?”

溫建明就說:“那建廠的事定下來了!”說完點了根煙,吧嗒吧嗒抽了起來。

玉梅倒有點納悶了,心想,你天天往那“議事廳”跑,不就想要這麽個結果麽!如今,事隨你願了,你倒不開心了!看著溫建明坐在炕沿邊,戴著個棉帽子,那帽耳朵一邊耷拉著一邊朝天聳著,那煙霧先是從他口鼻裏冒出來,打著轉到了頭頂,然後又順著那聳立的帽耳朵爬了上去,玉梅不禁又想笑了!

溫建明見老伴想笑但又強忍著的不笑在那憋著就說:“你又想到甚了這是?”

“木頭疙瘩著火了!”玉梅說罷,就自己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溫建明也跟著嘿嘿的笑了笑,然後說道:“甚人了!”

溫馨已經開學了,這家裏就剩下他和玉梅兩人了,家常便飯玉梅早做好在鍋裏熱的了!

兩人就也不再嬉笑瞎鬧了,掀開鍋蓋張羅著吃飯去了。

剛吃罷飯,溫建明靠著被子垛想要打會盹時,手機就響了!他拿起來一看,是支書劉建功打來的,心想這倒稀奇了,便接通了。

劉建功先是問溫建明家裏都好著呢吧,然後又說剛才在村委會門口他忙著接待廠商也沒顧得上和他站會聊聊,意思是讓他別往心裏去。

溫建明聽了就直接說了句:“支書是不是找我有事啊?”

“四子那咱也就不繞那彎彎了,我就直說了,今天你也見那投資商了,今年元宵節所有費用他們大包了,鎮上也特別重視這件事,說一定要辦的熱熱鬧鬧、風風光光的,這不是演出人手不夠麽?我這特意來請你出山了。你放心,絕不白演,都有出場費的!”劉建功在電話裏說道。

溫建明就笑著說:“我都六十來歲的人了,去了還不讓人笑話?”

電話裏聽出劉建功著急了,他大喘著氣急著說道:“四子,誰都清楚你耍“花燈”的功夫了得,六十歲怎麽了,你不還照常下地了麽!我是真急啊,這是鎮裏下的死命令。”

溫建明是耍過十來年的花燈,不過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他並不在乎那出場費什麽的,也並不是說自己真老了耍不了了,而是一想起他為他三小舅子馮花子走關係就真不想幫。後來玉梅在一旁使勁給他擠眼色,他也想不去還是不合適,說不定後麵自己進那廠想幹點活還真得找他幫忙呢,也就答應了。

唉!剛答應完他就後悔罵自己沒骨氣了,還說人家馮花子走關係呢,他剛才不也是那麽想的麽!

溫建明掛了電話,忽然想起他三愣哥來,他耍那花燈也是副好手。電話就打過去了,你猜怎麽地?那白三愣上來就說劉建功要他明天去耍花燈,讓溫建明要麽一起去,溫建明就樂嗬嗬的說那劉建功也邀請了他,兩人就哈哈的笑了起來!是啊,他倆人搭檔那會那花燈耍的誰不叫好呢?溫建明扮演那老婆子,白三愣扮演那白胡子老漢,你追我趕、互相鬧著,好不無趣!

其實支書劉建功也不想拉著臉一個個去求這些人,要是此事擱在還是那公社集體化的時候,他都不用挨個去叫,自有那些想多掙些工分的人求上門來,就比如說那二大頭,每次有這事他跑得比那兔子都歡!

後來公社集體化改革解散了,年輕人常年在外打工,哪有心思再學這些,也就是溫建明和白三愣那些年正直壯年,愛圖個熱鬧,連著耍了十來年!近些年他倆也上了歲數,那元宵節耍花燈人們也就真看不見了。村委會則響些禮花彈、組個秧歌隊簡單意思一下也就過去了。

但今年這不剛好碰上鐵礦廠這個項目麽,再加上中午酒桌上那李鎮長吹下了牛,說方圓幾裏數溫家莊花燈耍的好,那投資的老板自然覺得好奇也想見識見識,所以就說了要村裏好好演,所有費用他們出。鎮長這牛吹的可把劉建功給難為住了,他坐在那,兩眼幹瞪著即不敢拒絕也不敢應承,鎮長李福平黑著臉問他有難度,他也不知突然哪裏來的勇氣,張嘴就說了句:“沒難度!”

劉建功事後是真後悔,他真不該應承的!這不這會一個人坐在村委會“挑兵點將”了,他先是通知了村裏的田木匠,讓他趕快來村委會拾掇拾掇那些陳舊的道具,也辛虧田木匠平時還幹那花圈紙紮的買賣,手裏材料倒齊全,這會已在院子裏叮叮當當的修補那些東西了,然後他給劉寡婦打電話沒人接,就直接打給了馮花子,果然劉寡婦和他在一起,心裏就罵他小舅子真是個王八蛋沒說替他分擔點,,吃飯時他又不是不在,回來就又鑽那女人窩了,就叮囑那劉寡婦趕快召集村裏的秧歌隊來大隊,接著又讓玉皇鎮賣炮的往這送一百箱禮花彈,再就是通知溫建明和白三愣,最後摸著腦門又想了一會,就給馮花子又打了個電話,要他再多叫上幾個後生來,不然那花車、旱船、誰來開誰來劃!

一切安排妥當後,他又來到播音室,做了動員令,他是這樣說的:“全體社員們,啊,全體社員們注意了啊!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啊,咱們今年這元宵節得大辦,不是我說了要大辦,是李鎮長說要大辦,我也支持!明天不止李鎮長要來,鐵礦廠老板也要來,我們大家現在就要積極的行動起來,有力出力,有才出才,沒力沒才的也不要你們出錢,你們帶著眼睛來看就行,來幫忙和參加演出的不讓你們白幹,人人都有勞務費。那帶著眼睛來看的,也不讓你們白看,我們還組織了現場問答和抽獎活動,人人都能參與,答對了就有機會抽獎,一等獎是55寸大彩電,二等獎洗衣機,三等獎冰櫃,沒答對的也有參與獎!重點是我們要跟緊李鎮長的步子,絕不能給咱溫家莊抹黑。啊!我再說一句,明天演出的演員們,現在抓緊時間來村委會院裏集合,啊,抓緊時間過來!如果有誰覺得自己有才藝的也抓緊時間,就今天一下午彩排時間,啊,時間緊任務重,望全體社員們積極響應鎮上的會議精神,打好溫家莊脫貧致富第一槍!”

講完話劉建功就出了播音室,在院裏裏撿了塊石頭就往樹上扔,嘴裏罵著:“啊啊的!我啊你們也跟著啊!”那滿樹棲著的烏鴉就“撲啦啦”的飛向了空中。

溫建明出了院子在巷口和白三愣碰了麵後,就一起趕著步子往村委會走了。

他倆邊走邊聽著那喇叭裏的廣播。

“那劉建功什麽時候這麽能說了?”白三愣說道。

“可不是嘛,也是文縐縐的詞!”溫建明回答道。

“四子,你說那劉建功說的是不是真話?”

“三愣哥你是指甚?”

白三愣吸溜了下嘴說道:“就是這建廠的事!”

溫建明還以為他要說那抽獎大彩電的事呢!就驚詫的看了一眼白三愣,然後說道:“三愣哥都這會了你還懷疑個甚!板上釘釘的事了!”

“我不是說這,我是說那鐵礦廠真能讓村裏脫了貧?”白三愣用不解的眼神看著溫建明說道。

“唉!管求他了,三愣哥你說咱們都黃土埋半截的人了,還能折騰個甚,兒女們好比什麽都強!”溫建明說道,實際他心裏也一直嘀咕這個事,他前麵就和溫文討論過,沒想到他三愣哥也和他想一塊去了!便不由的多看了幾眼白三愣。

哈,等溫建明和白三楞到了村委會門口時,此時院裏已站滿了人。院子中間擺了個木桌子,支書劉建功正站在桌子上點名了,看來來得正是時候,二人對視了一眼,就側著耳朵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