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魂斷南山南,我心死南山北。往後的路,奈何陰陽兩隔,你奈何橋上能等的住我那麽多年?我陽間隻怕隻剩了一副空皮囊。莫非溫文要做那詩人臧克家筆下的人?“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

溫文從地上掙紮著爬了起來,兩眼通紅目光呆滯無神,豆大的淚珠還掛在下巴上,頭發淩亂已成了鳥窩,衣服淩亂不堪,腦袋軟綿綿的在肩上扛著。

他拖著步子,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單位大樓。天上的雨跟著入了夜,變的冰涼。溫文走在雨裏,任著雨水澆打著自己,他的心已感覺不到了寒冷,因為他的心比這雨還要冷。快要走到大門口時,門衛在崗亭裏看見了他,便撐了一把傘跑了過來。

門衛說:“溫記者你這是在幹嘛?這樣淋雨小心感冒的。”

溫文臉上冷笑了一下,感冒?就算是死他也不在乎,若真能淋一場雨就能離開這個世界,那盡管的來吧!

溫文張開手臂,仰頭向天,大聲“啊”、“啊”、“啊”連著嘶吼了三聲。隻是這漫天的雨滴無情的淹沒了他的聲音。

門衛見他行為異常,就把他拖進了值班室。

門衛知道溫文向來上下班都是要蹭宋子傑的車的,所以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宋子傑了。於是給宋子傑撥通了電話,把情況說了一下。

不到一會,宋子傑開著車子就來了。

門衛出去和他大概說了幾句,宋子傑就急忙著跑了進來。他和溫文前麵說過,今天得早點去接孩子,當時他並沒有看出溫文有什麽異樣,他還笑著說要他路上注意安全,怎麽這會成了這幅德性了?

宋子傑一米七八的個子抓著溫文的衣領一把把他從椅子上提了起來,他問道:“你怎麽了?”

溫文隻是耷拉著腦袋笑著。

宋子傑被他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氣的臉都變形了,那國字臉上的眼鏡也跟著歪到了一邊。

“你倒是說話啊!”宋子傑著急的說道。

溫文還是那副德性,他索性把腳脖子上的那點力也收了回去,這樣他整個人就真成了一攤“爛泥”了,要不是宋子傑用勁提溜著,他都能爬下去。

宋子傑見他這般要死不活,就騰出一隻手扇了他兩個耳光。

“嘿,我要去找我老婆去!”溫文突然趔趄的站了起來,他苦笑著臉,順便把宋子傑手裏的鑰匙奪了去,就搖晃著身子往門外走。

“文哥,你這大黑天的要幹嘛去,嫂子在那南山後麵呢!”宋子傑說著跟了出去。

溫文見他出來了,忽然一個轉身,兩隻手抓在宋子傑的衣領上,然後哽咽的說道:“你嫂子,她在那遝等我接她回家呢!”

宋子傑又想說,溫文就搶先說了:“兄弟,哥不能讓你嫂子走的寒心啊。”說完,溫文轉身向車子走去,隻留了宋子傑木木的待在雨中。

溫文發動著車子,往外走了,宋子傑才反應過來,他跟在後麵喊道:“哥,平安的把嫂子帶回來!”

南山南溫文從來沒去過,聽文麗前麵講那是一個很美的地方、似人間仙境。那裏有廣袤的大草原,有高聳入雲的雪鬆,有成群的牛羊,有奔騰的駿馬,有柔情賢惠美麗的女子,有體壯力大豪爽的漢子,按理說你什麽都不缺的,那為何還要留下我們親愛的文麗?是她起舞的身姿迷住了你,還是她溫暖的心胸融化了你。可你想過沒有,她是山北的姑娘,那裏有愛她、疼她,等她歸來的人兒,你可真狠心,她是來幫助你了,而你卻不讓她回去了!

南山南是個靠畜牧為主的縣城,縣城主要人口是蒙古族人。自古以來,這就是片水草豐茂之地,工業的鐵蹄最終還是沒能踏過南山去,這也就讓南山南那獨特的自然風光保存了下來!

溫文一路開著導航,走了五個小時後終於要進山了。

進山的路順著山底慢慢往上爬,遠要比故鄉雙山難走的多,兩側懸崖峭壁,高高的山頂上還有積雪,那山坡上不時的閃現出成片的鬆林!燈光照上去,仿佛像一個個巨人張牙舞爪的嚇唬著溫文。若換了往日,溫文有可能立馬就掉頭往回走了,但今天,此時他心裏所有的悲痛都幻化成了動力仿佛和那車已經融為了一體,不顧一切的努力攀爬著。

淩晨五點,溫文到了縣上,外麵的雨此時已成了雪,顯然南山南地勢要比伊城高的多,在這裏春秋兩季的時間特別短。

導航提示著還要向東走十幾公裏,雪山腳下的氣候就是這樣,晝夜溫差大,這會太陽還沒上來,寒氣一個勁的襲來,車窗外麵的玻璃都已結了厚厚的一層霜,大街上沒有一個行人,隻有那路燈發著昏黃的光。

溫文記得文麗和他講過,說出了縣城的路,普通車再沒法走的,溫文還是壯著膽子想去嚐試一把,畢竟此時他急切的心真的再等不了那麽久了。

車子就跟著導航出了縣城,再往前走了不到一公裏,路況就真爛的沒法走了,路表麵覆著一層雪,看上去平坦,但車子一壓上去就陷了進去,沒法再繼續往前,幸運的是車子往後還能退出來,溫文記得剛才好像路過一個蒙古包,離這裏應該不太遠,就掉了頭。

果然走了不到二百米距離,路邊就出現了一個用柵欄圍起的小院子,院子當中坐落著一座潔白的蒙古包,此時院裏已有一個女人正蹲著在擠牛奶,見有車開過來了,便起了身。

溫文把車在小院外停好,從車上下來,衝她打了招呼。這中年婦女便走了過來,很明顯是一名藏族女性,她梳著垂腰的辮子,眼睛大而深邃,見了溫文後,就邊比劃著邊用不熟悉的漢語問詢了幾句,溫文給她講了要去前麵的村子,車不能走了,需要在這停置一下。

她便示意要溫文等一下,就轉身進了屋子。不一會兒,她胳膊上擔著一件藏袍,端著一碗奶茶出來了。

奶茶熱騰騰的冒著熱氣,兩隻纖細的手端著就到了溫文眼皮底下。

雪還在下著,片片雪花飄搖著身姿緩緩掛在了她的眼睫毛上,像是一層晶瑩剔透的珍珠,更似她那眼睛一般清純。

她微笑的示意了下溫文讓他快喝,溫文不爭氣的眼睛就又流出了眼淚,見他喝完後,那女子又把胳膊上的藏袍給他批在身上,溫文把碗遞還給她,望著她的眼睛,心裏忽然暖和了起來。

有時,人就是這樣,人心與人心也可以這樣最直接最無遮攔的對白。

溫文感謝過人家,就又啟程了。

泥濘的路一腳下去就是一個坑,他每走一步都要使足了勁才能把陷在泥坑的腳給拔出來,然後再走下一步。

越往前走,雪下的越大。漫天飛舞的雪花像要把他埋葬了似的,從天往下灑著。

他此刻身上落滿了雪花,若不是剛才的那碗奶茶,如果沒有身上的這件衣服,他可能早就成了個雪人凍在了這裏。

茫茫雪海,隻身一人。文麗講過這地方有狼,溫文先前聽了害怕,如今置身處境,卻早將這害怕二字拋在腦後,此時,任憑什麽艱難險阻,隻要他還有口氣在,就絕不會妥協。

路越走越慢,腳步越來越沉,他身體幾近極限,隻靠著一絲心意繼續邁著步子。

隱約中,他看見了一片綠油油的草上有著一坐潔白的氈房,文麗穿著藏服在那裏跳舞,她的身姿是那樣楚楚動人,那笑容似天上的太陽,耀眼奪目,她忽然停下張開著雙臂微笑的看著自己。

溫文臉上露著微笑,一頭紮進了雪裏。

“你醒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

溫文用手揉了揉眼睛,吃力的睜開雙眼。

一個藏族模樣的姑娘正在一旁沏著奶茶。

溫文就問:“我是在哪?”

那女孩就對外麵喊:“大姐,他醒了!”

溫文看了一下四周,圓形的頂棚上開了一個天窗,太陽剛好打進光線來。地上中間的位置生者一個火盆,裏麵的木炭燒的猩紅。圍著火爐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羊毛地毯,地毯上又橫向擺著一床榻榻米,溫文此刻就睡在上麵。

很明顯他是被一個牧民救了,那姑娘剛說完話,外麵就進來了幾個穿白大褂的人。

溫文一眼就認出了他們。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過來一把把溫文摟在懷裏,流著眼淚說道:“大姐對不起你啊,沒有把文麗照顧好!”

溫文一聽,就像個孩子一樣,抱著她嚎啕大哭起來,發泄著他內心所有的痛苦、悲傷。

“你這傻孩子呀,若不是其其格發現的早,你非得凍死在那雪裏!”這女人繼續說道。

“大姐,文麗她在哪?”溫文緩過勁來,從那大姐的懷裏退了出來,坐直身子問道。

“在咱們衛生所!”

帶隊大姐說完,其他人又都哭了起來。

溫文聽罷,掙紮著想要站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的腳腫得像那蘿卜,根本吃不上勁。就幹脆往下爬,結果一個骨碌就從榻榻米上掉了下來,旁邊的幾個男人就忙過來把他扶起來,溫文掙紮著還要出去,剛才那蒙古姑娘就把沏好的奶茶端了過來,溫文認真看了看她的模樣,他得把她記下來,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然後說了聲謝謝,仰頭一飲喝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