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雙方的父母在電話裏報過平安後,溫文就帶著文麗趕快找住的地方了。這裏的冬天可比伊城冷多了,而且空氣幹燥,風刮在臉上,就像是用小刀子在割,尤其是這個點了,在室外多待一會那都是受罪。雙山賓館算的上是縣城最好的賓館了,價錢也合理,累了一天,兩人在樓下的飯店裏吃了碗刀削麵,便早早的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溫文就醒了。經過一晚上的休息,旅途的疲勞已經緩解的差不多了,他的臉上又重新充滿了朝氣和活力,一旁的文麗還在熟睡,溫文看了看眼前的這個女人,忍不住俯下身子在她有點嬰兒肥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明天就要結婚了,雖然結婚證早已經領了,但溫文覺得還是拜了天地、敬了父母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結婚,光憑那兩個小本本薄薄的幾頁紙,怎能展現出洞房花燭夜這一人生幸事的喜慶呢?

溫文輕聲的穿好衣服,給妻子留了個便條,放在枕邊:我買早餐去了。

雙山賓館坐落於縣城的西大街,雙山縣共有四條主街,東街、西街,南街、北街,其實說白了也就是個十字街罷了。縣高中、政府主要集中在東街,農貿、五金主要集中在北街,醫院、商場主要集中在南街,而西街主要是賓館和車站。

出了賓館門,外麵已經是一番忙碌的景象了,溫文抬頭看了看東麵的天,太陽應該也是剛剛從天邊爬起來,透過雲層的光線照的整個縣城霧蒙蒙的,這裏的人們勤勞而又肯吃苦,他們隻能用時間和汗水來彌補資源的匱乏。溫文記得他在讀高中那會,校門口有個賣早餐的阿姨,一年四季幾乎風雨無阻,他們每天從睡夢中醒來,透過宿舍的窗戶,就已經看到她在校門外了,後來畢業時他才知道這個阿姨是個很了不起的單親媽媽,她硬是靠自己的雙手把兩個孩子撫養成人並都送入了重點大學。很長一段時間裏,溫文把這當做自己精神上的支柱,他想自己再怎麽也是個男人。

街道對麵有家賣杭州小籠包的,騰騰的熱氣夾帶著肉香味,把溫文吸引了過去。兩年沒回來,這個縣城還是有變化的,他邊走邊打量著周圍,原先街上髒水、垃圾亂倒,現在定點已經有了垃圾箱,原先狹窄的街道也拓寬了,並建起了綠化帶,甚至十字路口也終於裝上了紅綠燈。溫文,看著眼前的一切,感觸到:是啊,時間一秒秒的數感覺不出來什麽,但一年年的數,中間便累積了太多的東西。當年的那個毛頭小子不也明天要結婚了麽?

買完早餐回來後,文麗正在洗漱。溫文把飯放在茶幾上,順手拉開了窗簾,剛要轉身一雙輕柔的手便從他後背伸了過來,“你真好,能嫁給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分”

溫文沒有接著回話,隻是默默的站著,感受著妻子的這句話給他帶來的溫暖,陽光剛好也照在他的臉上,他好久好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有時,一個男人的成敗,真正取決於一個女人。

吃過飯後,這對幸福的人兒便出門買結婚用品去了。在路上,文麗對於什麽都好奇:你們這個縣城怎麽叫雙山縣啊,為什麽不叫雙水縣,我出賓館門的時候見西麵有座廟,那是什麽廟了?你們家離縣城有多遠?你就在這個縣城讀的高中,一大堆為什麽,溫文都是剛準備要回答前一條,文麗那邊便又開始下一個為什麽了,問題太多了,溫文也懶得一一作答,就撿了幾條說了起來:“雙山縣得名於兩座山,盤山和雙山,盤山供著觀音菩薩,求子祈福;雙山供著龍王,求雨,咱們家就住在雙山腳下。剛才看到那座廟叫慈雲寺,我們這裏還有一座廟叫龍王廟。”

話說著,便到了雙山縣商貿樓了。文麗站在樓下麵看了看,確實三層的小樓一點都不起眼,門口掛著商貿樓三個紅字。

溫文看出了文麗的心思就說:“別看它小,裏麵是五髒俱全,這是我們縣唯一的購物中心。”

文麗也沒多說什麽,就一起進去了。這裏麵,真是賣什麽的都有,一樓主要是家電和日用品,二樓是男女服裝、三樓是童裝和玩具。兩個人也不急著買,就先從一樓這麽逛著。好幾年沒來了,除了櫃台或牆上陳列的商品外,其他的好像都沒怎麽變,溫文似乎還能看到當年的樣子。

文麗忽然在一個小家電櫃台旁停下了,“給咱爸買個剃須刀,怎麽樣?”

溫文湊過去看了看,櫃台裏陳列著各種品牌的剃須刀,“後生,這飛科的不賴呀,中央電視台都做廣告的”

溫文抬頭看了看老板,“給你按最低價”老板笑著又說。

溫文看著老板,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好像在那見過似的,他不好意思久盯著,把目光往四周挪了挪,“李四小家電”牆上幾個字一下子倒把溫文提醒了,怪不得眼熟呢,他人生的第一部隨身聽就是在這裏買的,他高中那會正是隨身聽流行的時候。文麗繼續挑選著,溫文不禁在一旁感傷起來,當年為了買部隨身聽,他和初戀兩個人省吃儉用攢了幾個月才湊夠的。如今呢?真是物是人非、造化弄人啊,沒想到這麽多年以後,他居然陪著另外的一個女人又出現在了這裏。雖然自打高中畢業後他兩就沒再聯係過,隻是前段時間曾聽朋友說起她現在好像在煤城上班,但此刻看著眼前熟悉的情景,溫文不免又想起了當年,也不知她現在過得怎麽樣了。他這次回村辦婚禮,並沒有挨個通知家鄉的朋友和同學,隻是在網上簡單的發了一個婚禮邀請函,心想著能來幾個算幾個吧!他也不介意,畢竟這麽多年自己漂泊在外地,這邊的同學朋友的確沒再怎麽聯係過。

“唉,你在發什麽呆,你看這個怎麽樣?”文麗手裏拿著一個剃須刀比劃著,溫文也沒細看,就直接答了聲:“行”

文麗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知道他肯定有心事的,在一起這麽長時間了,她對溫文還是相當了解的。

“你是不是故地重遊、想起誰了?”文麗眨著一雙毛茸茸的大眼睛、臉上帶著一點嬉皮的表情問到,因為溫文曾和她說過他的初戀在高中。

“你相信緣分麽?”溫文對著妻子冷不丁的這樣說了一句。

“相信啊,不然我也不會在茫茫人海中遇見你的。”文麗看著他說。

實際上溫文心裏是有點擔心,他真怕自己那一天會像失去初戀一樣而也失去了她,就像此刻,她腳下站的那塊位置上曾有過一個同樣對他許過海誓山盟、不離不棄的女孩。

在文麗和溫文在商貿樓置辦東西的這會,“雙山”腳下的溫家莊溫老漢家這會已經熱鬧了起來。敢說,這個院子從來沒有一下子來過這麽多的人。溫老漢和玉梅在院門口忙著迎接客人,女兒則在家裏給前來幫忙的人打下手,畢竟自家的東西在哪放著要比外人清楚一些。

東屋炕上的老太太和他大兒子一家從玉皇鎮趕來已經有一陣了,這會她正坐在炕上指手畫腳的指揮著,一會說這個幹的不對了,一會又說那個幹的不對了。本來就請了掌事主管的,所以老太太的話並怎麽管用,老太太獨自坐在炕上,看著有些不順心得事,明明已經說了好多次了,但來來回回的人們還是無動於衷、我行我素。老太太便生氣的搖著頭,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腿腳不方便,她真能自己下地去幹去、那用的著請什麽主管,就給外孫把這婚事漂漂亮亮的辦了,而現在呢?隻能逢人就對人家說:“我80來歲的老太太了,也見過些大場麵,聽聽我的意見總沒錯”

大家都隻是笑一笑,然後又各忙各的了。自從玉梅她大走後,老太太就從三裏屯搬到玉皇鎮和大兒子住了,玉皇鎮管轄著雙山腳下的幾個小村子,離溫家莊也就是十來裏的路。大兒子是做生意的,一天不著家,兒媳婦又和她說不在一塊,老太太雖然衣食無憂,但心裏有時也憋屈,自己嘲諷自己,兒孫滿堂,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溫老漢抬起頭,斜著看了看太陽,陽光並不刺眼,他甚至覺得老天也知道他家正在辦喜事,這幾天天天都是大太陽,不光把他家,把整個溫家莊都照的暖烘烘的。

“老頭子,在看啥,你看看都幾點了怎麽還沒來?”玉梅在喊他,他知道玉梅肯定是在說自己的兩個姐姐了。

是啊,都這個點了兩個姐姐是應該到了,再說西沙河雖然歸河北了,但離溫家莊也不過就六十來裏路,溫老漢心裏琢磨著是不是兩個姐夫又在難為自己了,他結婚娶玉梅時,那是沒少往西沙河跑,嘴皮子都磨起泡了,硬是沒從兩個姐夫手裏借到半分錢,他有時真恨自己的兩個姐姐,怎麽瞎眼了嫁了那麽兩個人,娶了玉梅後,溫老漢和兩家幾乎都不怎麽來往,後來三家的孩子們大了,知道有這門親,又慢慢的來往了起來,而自己的哥哥早年跑了內蒙古,至今音信全無。

正想著,玉梅的兩個姐姐和二兄弟一家到了,玉梅的兩個姐姐都嫁到了盤山腳下,大姐嫁給了瓦爾口的一家農戶,二姐嫁給了李二口的一個小學老師,而二兄弟有點能耐,把家安在了煤城做著煤炭生意,剛好從煤城包了兩個麵包車,沿路路過瓦爾口和李二口,便一起來了。溫老漢安排老伴進去招待著,反正該來的差不多都來了,留自己一個人在院門口等著他的姐姐們。

院內,真是熱鬧啊!一字排開的三間大瓦房雖然上了年頭,但經過溫老漢一收拾也算齊整,窗明幾淨。玻璃、門上貼著的大喜字、大福字,屋簷下掛著的大紅燈籠,更襯托出喜慶的氛圍。院西邊的側房廚子們在裏麵正忙著做菜,要做夠24道菜,包括8個涼菜,16個熱菜,進進出出可是忙壞了打下手的;正屋房簷下男人們聚在一起,抽著煙有說有笑的拉著家常;這會可是把炕上的老太太高興壞了,女人們圍在身邊,給她說長道短的,她呢?一副尊者的樣子,盤著腿,給這些當媽的、當丫頭的講著她的那套大道理。

溫文的妹妹,今年剛滿14歲,出生那天,正好溫文在班裏新學了個字“馨”,便自作主張給妹妹叫了這個名字,溫馨而又典雅,人們都說溫文給取了個好名字。溫馨長的確實也對得起這個名字,雖然才14歲,但個子已經趕上了玉梅,烏黑的長發打了個結挽在腦後,長者一雙清秀的臉龐,最引人愛慕的是長長睫毛下那雙會笑的眼睛,明亮而又充滿深情,你隻要看了一眼,便會迷戀,給你一種說不出來而又卻很溫馨的感覺。溫馨自從早上起來後,便前腳後腳的忙著,這一會終於消閑了會,和一群孩子在院裏玩著。

溫老漢有些著急了,請來的總管康恒泰已催了好幾遍了,問人來齊差不多就該上菜了。

要是自己的姐姐們再不來,他今天可是有點丟臉啊,自己這邊沒一個親人,他恐怕要成為村裏的笑柄了。溫老漢穿著一身嶄新的中山裝,背雖然有點僂了,但精神頭還在。就是頭上的那頂帽子有點滑稽,老伴進院時把她戴的那頂粉色的針織帽子給她扣在了腦門上,畢竟上了歲數,別凍著了。他焦急的等著,用手擦了把額頭上的汗。

終於,路盡頭一輛白色的麵包車向這邊駛來,近了些,溫老漢看清了是河北的車牌。他那顆吊著的心終於落下了,肯定是了。車緩緩的停靠在門口,開車的是他大姐的兒子,這是他最大的外甥,他也沒少疼這個孩子。溫老漢上前幫著開了車門,手碰到門把手的那一瞬間他心裏是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對於車上的這些人,他既感激又有些怨恨。

畢竟自己的兩個姐姐都來了,兩個姐夫也在。開車的是大姐的兒子,也是他這邊最大的外甥了,大姐二姐各有一兒一女,都已成家,今天兩個外甥女能來,對於溫老漢這個當舅舅的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他趕快把老伴喊出來迎接。

人總算是齊了,大人連小孩的總共坐了10桌,當然了孩子們還是喜歡湊在一起,十幾個小家夥擠在一張桌子上,總管康恒泰數了數,其他每桌剛好8個人,便開始吩咐廚房上菜了。

縣城這邊,溫文和文麗該買的都買的差不多了,便去訂了明天給文麗盤頭的師傅。時間還早,天氣也挺好,溫文就帶著文麗在城裏四處閑逛著,先是去慈雲寺拜了佛,然後去溫文的高中看了看,再去了縣城東頭的公園,又到河邊走了走,接著溫文帶文麗吃了當地最出名的醬梅肉和風沙雞,最後回到賓館已晚上8點了,考慮了明天還要早起,便給雙方的父母報過平安後,上床睡覺了。

玉梅剛掛了兒子的電話,屋裏邊老伴就在玉梅、玉梅的吆喝了。這個點,同村的親戚朋友和來幫忙的都已回去了,剩下的也就是自家的親人了,玉梅家肯定睡不下這麽多人,就提前和鄰居打好招呼,剛好鄰居的男人外出打工就剩她自己,兩盤炕也都空著,就先安排女人們和孩子們先過去睡了。這邊玉梅家東屋一盤炕,院裏側房有兩盤炕,男人們睡這邊管夠了。玉梅答應了一聲,但她並沒有立馬就過去,而是進了西屋。她給火爐填了幾塊煤,炕上鋪著的紅毛毯上麵灑滿了花生、桂圓、蓮子和棗子,然後又把牆邊摞著的綢緞被褥整了整,這屋子,頂棚上掛著的拉花漂亮極了,先是用小一點的喜字連城串從頂棚的四個角延伸過來匯聚在在中間、然後下麵墜著一個大大的喜字,玉梅用手摸了摸,還帶著一點香氣。

“唉,老婆子,作甚了,不快點過來?”玉梅知道老伴應該是喝多了,不然他從來不會這麽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