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神廟前拜龍王,心誠祈求天降雨,天降甘露救萬物,萬物生靈謝龍神。
這是龍神廟門柱上的兩幅對聯,溫建明站在那自己念著。
這會大家已祭拜完畢,與溫家莊大廟前祭拜程序有所不同的就是多了一步給瓷甕添水的環節,得用水把那黑瓷甕添的滿滿的快要溢出時,方可進行其餘的祭拜步驟。為什麽要這樣做,用龐鳳山的話講,龍神喜水,而此處山高水遠,若能這樣誠心誠意在此將溫家莊百姓所喝之水進獻上來,肯定更能感動龍神。
但願如此吧,也不枉費那幾個後生們費那麽大力氣把這瓷甕、和這一甕水給弄上來。不過後生就是後生,仿佛有使不完的力,這會這些個後生早又沒了影,怕是已在那山口吹風去了吧!
等溫建明讀完那副對聯後,這山頂上已剩他一個人了。他抬頭看了下太陽,還是那麽火熱。遠遠看去那盤山後邊此刻又已騰起了幾朵烏雲,他又朝身後看了看,好個晴當朗朗的天,竟沒一絲雲彩。
臨準備下山時,溫建明還是雙手合十朝神像又拜了幾下。往山下一望,隻見那幫老家夥們除了白三愣在山腳下等著他外,其他的都已在山口斷崖處欣賞風景了。
溫建明不禁嘴角微微上揚笑了,他望著白三愣,仿佛又看到了他們小的時候,自己上樹掏鳥,白三愣也是這樣擔心的在下麵望著他。
“四子,下來時慢些!”
溫建明聽到這句話後,眼角忽然湧出了淚水。自從認下白三愣這個哥後,白三愣是真把他當親兄弟看待啊,兒媳去世的事就像一塊大石頭一直壓在他的心上,他和玉梅還沒有對任何人談過此事,但他真想找個人傾述一下,而此刻白三愣不就是這個人嗎?
等要中午的時候,溫家莊“求雨隊”已回了村子。在村委會門口大家解散後,溫建明和白三愣相跟走了一路,一直到白三愣院子時,溫建明才反應過來,抹了臉上的淚笑了一下,說道:“三愣哥,看我這光顧著和你述苦了,讓你也跟著不高興了一路。”說完,轉身就要走。
白三愣一把拉住了他,溫建明不由又想起來前段時間也是在這裏,當時是白老爺子去世,白三愣心難過的要死,現在反過來了,倒輪了溫建明。
白三愣眼角含著淚水,他說:“這是咱家,心裏苦就該說出來!”說完便拉著溫建明進去了。
這有段時間不見白老太太了,今天一見覺得她老得厲害。人也許都是這樣,上了一定年紀後,不再像是年輕時你可以去揮霍時間,而是反過來了,時間此時是在大把揮霍著你的身體,老太太上次說自己看見那黑鳥啄她眼睛,現在她眼睛就真的不靈光了,溫建明進了屋子,她眯著眼睛死活沒認出來是誰,白三愣說了句:“媽,是四子!”
“四子!”老太太一聽先是高興的笑了,接著說:“四子,快上炕來讓媽好好看看你,想死個人了,你躲了那包頭也不回來看媽。”然後就哭哭成了個淚人。
溫建明不知該怎麽說,回頭看了看白三愣。白三愣就過去給老太太擦了眼淚,然後說道:“媽,是咱們村四子!”
老太太一聽也就不哭了,朝笑了自己幾句,說道:“哦,哦,是我幹兒來了,看媽這眼睛現在迷糊的,人也跟著迷糊!”
“是呀!媽自從上次說看見什麽大鳥後,就一天不如一天,尤其是記性越來越差,秀秀打過來電話說是什麽老年癡呆症,反正咱也沒聽說過這個病,隻知道這病就是讓人愛忘事,有時前麵剛說完的話,一轉眼老太太就什麽都不記得了。”白三愣媳婦旁邊說道。
真是說什麽就來什麽,剛還說這事呢,老太太就又開始犯病了。
老太太見白三愣在給她擦眼淚,就有點畏怯的往後躲了躲身子,然後說道:“你是誰了?咋進我們家了!”然後又對著溫建明問道:“三子,我這邊上是誰了,你認識不?”
這樣看來老太太的病確實是很厲害了,這轉眼功夫就把溫建明當成白三愣了。
溫建明抬眼看了看白三愣,然後說道:“媽,那是村西頭的四子!”說完話眼淚就跟著流了出來。
後來,白三愣安頓媳婦做了幾個菜,留了溫建明在家吃了午飯。飯桌上溫建明和白三愣喝了幾兩邊城白,酒過三巡後,溫建明就又傷心的把那兒媳的事講了一遍。老太太吃飯這會功夫人倒清醒,聽溫建明說了家裏的不幸後,就拉著溫建明的手一個勁的給他講那寬心的話,說凡事想開些,有些事並不是人能左右的了,事既然發生了,你就是再難過傷心也不能把她救活了,生死由命,活著的人還得繼續好好的活著。
溫建明也就真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把頭埋在老太太懷裏哭了好一會。
飯後大家又閑聊了一會,溫建明就告別了白家,剛上了街,那太陽就把他曬出了一身汗,衣衫都貼著肉了,他就捏起來透風,手抓了幾下就捏住了那口袋裏裝著的半張字符,他掏出來一看,汗水都把這紙給浸軟了。然後就把那半張字符舉過眉梢,隔著它看太陽,隻見那朱砂畫成的線條別樣的鮮紅,他念頭一動,轉了身子朝三裏屯方向走去。
這大中午的,又是喝了點酒,溫建明走了一小會路就口渴的厲害,這個點路上沒有一個人,他就趕著步子往快了走,爭取在他還沒暈過去之前能到那有財鐵礦廠好討要點水喝。
人還真是不能心急,這邁大步子緊走了還不到一百米溫建明就覺得那嗓子在冒煙,感覺喉嚨裏的氣管要黏在了一起,氣都喘不過來了,緊接著就兩眼模糊有點發黑,他連忙停下步子,半蹲下身子兩手放在膝蓋上先緩緩。感覺稍微好點了,他琢磨了一下,這到那鐵礦廠怎麽還得走一陣子,但再這樣下去,他非得中暑不可。於是就在路邊折了幾根樹枝編了個草帽,然後又到那地頭折了兩根玉米杆子,得幸虧這地是上水地,但那秸稈還是幹咋咋的沒有多少水分,溫建明也不管了,放在嘴裏嚼著。
終於到了那有財鐵礦廠了,這會大家應該都在午休,院裏麵也靜悄悄的。溫建明走到門跟前,剛抬起手要敲這大鐵門,門就自己開了個縫,溫建明向裏麵探了探腦袋,院裏也沒見個人,然後就輕輕的邁著步子進去了。
這一個月不下雨倒讓這鐵礦廠生意火的不得了,那幾個存放鐵砂的倉庫已堆不下了,就在那倉庫外麵的水泥地上摞了,此時已摞了好大的一堆。
溫建明記得這裏麵第三間屋子應該是馮花子的保安室,就沿這那窗台往裏麵走。邊往裏走,他也好奇的往窗戶裏看看,見第一間屋子幾個人光著脊背在那大通鋪**打呼嚕,而且肩膀上都紋了圖案,溫建明就趕緊低下頭往前走,到了第二間房前他又忍不住往裏看了一眼,心就咯噔一下,把自己嚇了一跳,裏麵那個肥頭大耳的劉大頭光著膀子正摟著一個女人在**親嘴,那隻肥厚的大手在女人身上隔著衣服摸著,那女人就扭動著身子,滿臉紅暈發出“嗯嗯”的聲音,溫建明瞪大眼睛看了一眼那女人,那女人不就是選子媳婦麽?這事怎麽偏偏讓他給撞見了,他就站在那左右為難,繼續往前走吧,萬一被發現了呢?往後退吧,那不爭氣的嗓子在自己這麽一看,這會怕是要著了火。
溫建明突然腦瓜子一動,想了個法子。他猛然蹲了下去,低著腦袋慢慢往前繼續挪。
剛挪了幾步,就聽見“誰?”有人再問。
溫建明抬起頭,隻見馮花子正提著腰帶站在自己的麵前。
“哦!是四叔。”馮花子邊繼續係著腰帶邊說道。“您這是做甚呢?”馮花子又說。
屋裏那女人就停了聲音,然後劉大頭拖著他那身肥肉就堵在了門口。
“花子,這他媽是誰了?”那劉大頭橫著腦袋問道。
溫建明就像那老話說的一樣“賊人底虛”,他居然蹲在那不敢說話了。
那劉大頭說完話,上來一把就把溫建明頭上戴著的草帽抓在了手裏看了後罵了一句:“他媽的戴求個甚。”然後就把那草帽丟在了地上。
此刻,溫建明那嗓子也不冒煙了,就隻是陪著笑看著馮花子。
“劉管,這是村裏的溫四子。”馮花子諂媚著笑臉說道。
“唉!花子說的對,我是咱溫家莊的溫四子,開業那天我還見過你咧!”溫四子抬著頭說道。
“哦!是您老啊。”那劉大頭說著話順勢就把溫建明扶了起來。
“四叔,您打扮成這個模樣蹲在那幹甚?”馮花子斜著腦袋看著溫建明又接著說:“您老不會是聽見什麽了吧?”
“求的大黃牙,還嫌事不夠大!”溫建明心裏罵著,然後忙著解釋,“沒有沒有,我就是渴的頭暈,所以就蹲著進來的,也就是想找口水喝!”
溫建明也看清那劉大腦袋胳膊上是紋了一條龍,張牙舞爪的,心裏罵著:“你是個什麽東西,龍能上你身麽!”
“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聽見?”那劉大腦袋笑著問。
“沒!”溫建明感覺這聲音好像不是從他口裏說出來的一樣,那聲音透著膽怯、懦弱,還有病態!
“沒就好,沒就好!您也一把歲數了,老胳膊老腿您自己得管好!”
這話真是**裸的威脅,但此刻溫建明不知怎麽了,他說不出來那半句硬氣話來,然後就附言說道:“知道呢,劉管!我什麽也沒看見!”
然後那劉大腦袋就點對了一下馮花子,馮花子轉身進屋拿出了一大瓶礦泉水,出來直接遞給了溫建明。
溫建明接過那水,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劉大腦袋留了一句話就轉身進屋去了。馮花子把他送出門口後就把那門“卡啦卡啦”在裏麵上了鎖。等溫建明擰開那瓶蓋子,把水倒進嘴裏,耳邊一下又想起了剛才劉大腦袋那句話:“水喝好,話不能亂說。”什麽喝好,那水進了嘴裏竟沒有半點味道,那比得上自己院裏的井水,就算那河水也比它強。
“呸!”溫建明一低頭全吐了出來。然後把拿瓶子放在腳底下,踩扁了,一腳從哪門縫裏又踢了進去。
這一腳踢出去,氣雖順了一點,但還是窩火。溫建明就扇了自己一個巴掌,然後自言自語說道:“咋那麽個求相,有甚好怕的!他偷女人還厲害了,老子就是進去喝口水,有啥見不得人的!”
罵罵咧咧說了幾句,那嗓子就又開始冒煙了。溫建明就趕緊往河邊走去。
那沉沙河,真是要快斷流了,此刻就剩了巴掌寬還在那流著,溫建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爬下身子嘴貼著那水就喝了起來。
還是自家這河水解渴啊!什麽狗屁礦泉水,溫建明心裏想著,順便回過朝那大鐵門又看了一眼。喝完水,總算心裏喉嚨裏的那兩團活滅了,他抬眼像那前方看去,心又咯噔了一下,這次他不是害怕,而是驚訝!
這河道什麽時候開來了這麽多大型機器!他記得上次來退機器時,這河道還空曠曠的,這才隔了幾天,這些機器難不成從地底冒出來的麽?他邊想邊往前走,這會河道上停了八輛挖掘機、五輛鏟車、五輛雙橋大卡車,還有那兩台超大的選沙機。司機們都在車底涼席上睡覺,溫建明也不怕吵醒誰,自己“噌噌”的踩著那沙子往前走,他看了下那車轍印,心想這些車應該是剛剛從那狼牙溝開來的。想到這,他心裏忽的泛起一絲恐懼,脊背不由得一陣發涼,這架勢才是真正的選沙,而有這能力的也隻有那有財鐵礦廠了。
溫建明從狼牙溝出來後,回頭又望了望那沉沙河,深深的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