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三裏屯,溫建明自然是為懷裏的那半張紙符而來的。

當他走到那個門口時,那門還是如往常一樣敞開著,隻是他站在那駐足了一會,感慨起自己來,他上次來這個院子還是給東東送彩電,那會剛剛過完元宵,尤其是在戲場又耍了一次花燈,感覺那會那日子是多麽幸福啊!誰知這才過了半年時間,竟然自己身上發生了那麽不幸的一件事。

他朝這院子裏看了看,剛好見鳳鳳從屋裏出來,於是就上前打了招呼。

這鳳鳳還是那樣的熱情動人,她那笑容冬日裏可以暖了你的心,夏日裏可以給你帶來清涼,解了暑意。她就靦腆的一笑讓溫建明自己先進屋去,她自己上趟廁所去了。於是溫建明自己就推開那紗門進來了,他二瞎子大並沒有睡覺,聽見有人進來了,就問:“是誰來啦?”

溫建明見他在炕上靠著被子垛半坐著,麵色和上次見時也別無兩樣,看來他老人家這段時間日子過得還算寬心。

“二大,是我!”溫建明答道。

蘇二瞎子聽出了他的口音,那眼珠子在眼皮底下骨碌碌轉了幾下,然後笑著說道:“哦!是四子呀!”說罷,用手在那炕上拍了拍示意溫建明上炕。

溫建明就跨坐在炕沿邊上,四下看了一下屋內,這屋子被鳳鳳收拾的還是那樣的一塵不染,他正看的呢,鳳鳳就進來了。

鳳鳳淺淺的一笑,走到洗臉盆邊洗了下手。洗好後,她給溫建明從茶壺裏倒了一杯溫水端了過來,溫建明接過後說了聲謝謝!

“呀!建明哥也成了文化人了,和我還這麽客氣!”溫建明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他也忘了不知什麽時候自己竟然學會了說“謝謝”,應該是受文麗那丫頭影響吧,她在家的那段時間就喜歡這樣說。想到這,他不由的又有點難過。

鳳鳳看見他臉色有點難看,就說:“建明哥不舒服麽,臉色咋那樣不好看?”

溫建明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說路上可能走的有點急了。

“也是的,這天氣這麽熱!”鳳鳳附和道。

溫建明忽然想起來,怎麽沒見到東東和孩子們啊,就問了一句,鳳鳳告訴他現在東東跟著馮嗩子的鼓匠班給人家打個下手,孩子們已經上學了,中午都在學校不回來的。怪不得前兩天馮嗩子那鼓匠班在戲台求雨時,還見那東東呢!

“嘿!那傻孩子,回來跟我說現在跟著馮嗩子在學吹嗩呐!有時他忙的連家都不著。多虧了鳳鳳啊!”蘇二瞎子一旁說道。

“二大,東東人心靈,若真能和那馮嗩子學會了吹嗩呐,將來也有個手藝,不至於……”溫建明說到這忽然意識到自己又談到了這不該提的話題。

“是啊!四子,有個手藝不至於我撒手走了,擔子全都壓在鳳鳳肩上。”

“大,您又再說這不中聽的話了!”鳳鳳在旁邊責備的說道。

“建明哥,你今來有事?”

溫建明覺得自己現在也大不如從前了,什麽事也是丟三落四,鳳鳳這一提醒,他才想起正事來。然後小心翼翼的從懷裏掏出那半張紙符,平坦在炕上,然後說道:“今就是想讓我二大看看這道符!”

蘇二瞎子看不見,隻好側著耳朵聽溫建明描述那符上的圖案。等溫建明說的差不多了,他讓鳳鳳從櫃子裏拿出來一本發黃的書,然後說了具體的頁數,溫建明翻開後一對比果然那符咒畫的和書中是一模一樣,然後旁邊注釋了四個字:“止雨符咒。”

看來龐鳳山說的對著呢!然後溫建明就把這半張紙符的來曆前後都說了個明白。懂畫符之術,雙山縣也有好多人,但把那符咒用在龍神廟那裏,豈不就是要龍神不要降雨麽?誰會有這樣的心思呢,三個人就想了一會,還是那鳳鳳聰明,她說現在最怕下雨的,肯定就是那些選沙的!

溫建明首先想了下自己村裏的那些人,但家家戶戶都種著地,不可能說不要地了去讓龍神不下雨,再說你看還一遍遍澆水了麽,那外村的?忽然他想到了自己今天在河道所見的,他就想那麽大的機器放在河道裏,也不易挪位置,下個雨河裏一發洪水那不就是全完了,想到這溫建明也敢斷定個八九不離十了。

但蘇二瞎子又說,一般這樣的法事,不僅僅要在龍神廟前燒止雨符肯定還要供火神像的。照這樣說,想要破除這符咒還必須得請走那火神像啊,但誰又知道這神像在那供的呢?

溫建明也清楚這些雖是迷信,但劉建功那邊申請的那人工降雨設備不是還沒到麽,管他科不科學,農民們心裏求個心安,而且是他二瞎子大說的話,肯定也錯不了。他辭了蘇二瞎子和鳳鳳後就趕著回村裏了,他想要趕快把這事情和大家夥說了,然後定定下一步具體該怎麽辦!

等他走到沉沙河時,這裏一片忙碌的景象。二台大型選砂機由柴油機驅動著,“嘩啦嘩啦”的轉著,那汽車來來回回的運送著沙子,然後倒在那選砂機的漏鬥裏,不一會兒功夫就從機器的一側“唰唰”的流出那黑晶晶的鐵砂,而另外一側流出那廢棄的沙子,然後積攢的多了,鏟車過來裝在旁邊停著的汽車車廂裏,等滿了那汽車“嗚嗚”的拉到不遠處倒了,這才幾個小時的功夫,那河道就被挖了幾個六七米深的坑,然後另一邊堆了座沙山出來。而那條巴掌寬的河水就流進了其中一個水坑裏。溫建明向坑裏看了幾眼,那清的靈靈的水此刻已是渾濁不堪。

“唉,紅粉粉臉!”溫建明隨口說了一句,然後踱著步子離開了河道。

這會畢竟是半下午了,天氣沒那麽熱。路兩邊的蛐蟲也就“吱吱”的開始鳴了,溫建明走在這回村的路上,那路上此刻已排了一溜等著賣鐵砂的車輛,那些人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都好奇的看著他這個老頭子,溫建明背這個手誰都不想搭理,心裏著急的邁著大步子緊著走。

等他到了村口,剛好見白三愣和幾個人站在那閑聊,他就過去了。

白三愣驚訝的看著他這個兄弟,然後問道:“四子,你這是幹啥去了?”

溫建明從懷裏把那半張符咒掏出來,給他們看了,眾人就搖了搖頭。

“求的,這是止雨符!”溫建明怒氣衝衝的說道。

一夥人聽後都大吃一驚,看來他們也是頭次聽說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止雨符”。

白三愣接過那半張紙符,仔細又端看了一番,然後說道:“四子,哪來的?”

“上午雙山求雨時,龐鳳山在龍神廟跟前撿的。”溫建明說完,那其餘幾個人更是一驚。從他們的臉上就能看出幾分害怕來。

“這是有人在害咱們呢!”白三愣說道。

然後溫建明就把他二瞎子大說的話又一字不落的給大家說了一遍。說完,大家夥也就在猜到底是誰幹的這缺德事了,但是若真如蘇二瞎子所言,還有個火神像要找,但是在哪供奉的呢?

“是不是在那鐵礦廠!”其中一個人猜疑著說。

“有可能!”

“可不是嘛!那地方最該懷疑。”

除了白三愣和溫建明外,其餘的幾個人在七嘴八舌的討論著。

“甭管他是不是迷信管不管用,反正他們敢幹這事,就得一定把這人給找出來,咱們溫家莊多少年了,從還沒有過這樣的事。”白三愣一臉嚴肅的說道。

溫建明後來就把他剛才在河道見的和大家也說了,大家一聽更堅定了說這事肯定就是那有財鐵礦廠幹的。

既然懷疑那有財鐵礦廠,那就得找個人去摸摸底細。白三愣就把溫建明叫到一邊,小聲的說:“咱們要不去問問那馮花子?”

“那馮花子和那鐵礦廠是穿一條褲子,就算他看見了,他能跟你說!”溫建明說道。

“咱可以找劉寡婦啊?”

溫建明一聽這還真是個好主意,現在也隻能這樣了,他忽然想起自己在那鐵礦廠受氣的事,臉上就變得猙獰起來。

白三楞愣看了,就說:“怎麽了,四子,有什麽不妥麽?”

溫建明笑了一下,然後回答道:“沒!”

白三愣就把他那想法又詳細的說了一遍,溫建明聽了連連點頭。要麽說龐鳳山誇白三愣身上有股豪氣呢,也是,關鍵時刻他準能想出來那好點子。

白三愣是這樣計劃的:讓美子去鐵礦廠找馮花子要點打掃衛生的活幹,然後乘機在那房裏院裏好好找找,要是真供了,也肯定能找的出來。

也是,她劉寡婦自己手裏也有那十來畝地,既然她是個莊稼人就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那地要被旱死了而不管的。

說幹就幹,溫建明和白三愣相跟著就去找了劉寡婦,和她詳細把這事情講了。沒想到這風情萬種、描眉畫眼的女人心裏也還是有良知的,她二話沒說就應了。

這樣萬事具備,就等著劉寡婦的消息了。

劉寡婦也是個急性子人,晚上等馮花子來和她睡覺時就把這事說了,馮花子聽後也沒多想就答應了。

第二天一大早,劉寡婦就把馮花子從被窩裏拖起來,讓他帶著自己去那有財鐵礦廠了。

等兩人到了廠門口,那門還從裏麵鎖著。馮花子就上前踢了兩腳,不大一會,裏麵就傳來了腳步聲,有人過來開門了。

門一開,馮花子就罵了一句:“都幾點了,還睡?不做生意了,要是讓劉大腦袋看見你還想不想幹了!”

這門衛就趕忙把食指放在嘴邊,向馮花子示意讓他小點聲,然後指了指劉大腦袋那屋。

馮花子一聽,連忙收起了他那口大黃牙,心想這下完了,誰敢叫他劉大腦袋那不是自己找死了麽。

他回頭示意了下劉寡婦讓她跟在自己身後腳步放輕些,然後慢慢挪到劉大腦袋屋外,側著耳朵一聽裏麵傳來了“呼呼”的呼嚕聲,這才把那心放進了肚子,然後帶著劉寡婦躡手躡腳的進他的屋裏去了。

隨後剛才的那個值夜班的門衛也跟著進來了,馮花子就小聲的說:“他們這些侉子不是昨夜裏到縣上喝酒去了麽?”馮花子說到這鄒著眉頭又指了指隔壁,然後接著說道:“怎麽他回來了?”

那值班的就說:“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劉大腦袋回來時還沒到十二點,但他好像是有什麽要緊事忘了辦一樣,一進了院子他嘴裏就反複嘟囔著神仙莫怪、神仙莫怪的,然後就去了最東頭的那間屋子,大概過了十幾分鍾才出來。”

聽完,馮花子“哦”了一聲,覺得沒什麽大事,就轉了話題問道:“晚上沒啥事哇?”

那人就開始吹牛了,他拍著自己的胸口說道:“隊長,隻要有我樹根在這的一天,就絕對遭不了賊!”

馮花子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然後笑著說道:“行了,你現在回去休息吧!”然後那人就立正敬了個禮就走了。

此刻,劉寡婦在想那樹根剛說的話,她想:“那最東頭的那間房,說不定供奉的就是那火神了。”

“美子,想什麽呢?”

馮花子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考,劉寡婦就諂媚的笑了笑,然後半躺在馮花子懷裏說道:“花子,你說那東頭房裏藏的什麽寶貝了?”

馮花子手就不老實的往她上衣裏伸,然後**笑的說道:“誰求知道他藏的甚了,但我知道這裏是藏了一對大寶貝!”

劉寡婦自然惦記著溫建明和白三愣交代的事,把馮花子推了一邊,嫵媚得笑著說道:“老娘先得要上廁所!”

馮花子一臉無趣,指了指外麵,說道:“院子西南角!”說完,他有點困倦,埋怨那劉寡婦大早把他喊起來,然後就趴在**眯覺去了。

劉寡婦出了門,邊往東走著邊依次看那幾間房,前麵兩間也是宿舍,接下來的幾間裏麵都堆放著鐵砂,走到最後一間,那窗戶上從裏掛著簾子,也看不清裏麵,劉寡婦就試著轉了下門把手,結果門並沒有上鎖,隻聽“吱呀”一聲就開了,劉寡婦看了看周圍沒人,就壯著膽子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