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讓我們喝西北風呀!”是徹底激怒了劉建功。
他那紅粉粉臉又漲得通紅,他把右手抬過肩左右擺著,說那氣話:“愛誰管誰管,我是不管求了!”然後就往那屋裏走。
才剛邁開腿,那大門外“嘀、嘀。”兩聲汽車喇叭響。院裏的人往都往那門口看去,隻見一輛白色的轎車和一輛警車緩緩並排停了下來。
李所長先下了車,等李福年和劉秘書從那白色車上下來後,三人就一並往院裏走了。
眾人還在愣神呢,劉建功就已反應過來了,笑盈盈的來迎了。
他伸出手同那李鎮長,李所長和劉秘書一一握了,然後一副如見親人般的模樣,就說:“總算是把救星給盼來了!”那幾人聽後自是高興。
然後四個人就往裏走,此時人們也回過神來,但卻像是那上了發條的木偶人,身子不動頭跟著轉的看。
剛走到屋門口,那選子丈母娘就從屋裏衝了出來,雙膝跪在了李福年麵前,李福年倒驚了一下。然後這老婆子就哭喊道:“青天大老爺呀,你可得為我們做主啊!”那頭在地上磕的“嘭嘭”作響。
李福年側頭看了一眼劉建功,劉建功一臉無辜的表情,意思是這可不是他安排的。
李福年隻好上前一步,把選子丈母娘扶了起來,然後就說:“大媽,您放心,政府會給您一個滿意的交代的!”
劉秘書今天來,倒把那昨天的衣服換了。一身精幹的黑色小西裝,也隻是化了個淡妝。她也跟著扶,然後那臉上滿滿的善意,她說:“大媽,您不要急,什麽事咱們屋裏坐下來慢慢談。”就一塊扶著那老婆子進屋了。
劉建功用詫異的眼神看了看那劉秘書,心想這女人除了會賣弄**外這人情世故也蠻拿手麽。
他們一落座,周邊就被人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劉建功先起頭,他說:“鎮長,是這,現在擺在我們麵前急需處理的有三件事!”
李福年點著頭表示肯定。
“第一件,是村民康選子兒子康有龍在沉沙河溺水一事;第二件,是村民白三愣在鐵礦廠被打一事;第三件,就是這鐵礦廠何時恢複營業。”劉建功這工作匯報的還算可以,簡明卻直擊要點。
劉建功說完後,李福年貼在李所長耳邊輕輕說幾句,然後那李所長就問:“家屬都沒來麽?”
劉建功指著選子丈母娘就說:“這是康有龍的外婆。”
“那白三愣家屬呢?”李所長又問。
“應該在,在家裏了。”劉建功說話時有點心虛,因為李福年交代過要他提前安排好的。
“那李鎮長您看?”李所長向李福年在請示接下來的事。
“建功啊!你不能給白家打個電話嗎?”李福年說。
“白家在辦喪事呢!”這溫建福插嘴倒快,有點“現炒現賣”的感覺,就把那剛聽來的信給說了出來。
他插嘴倒不要緊,但這句話讓那李福年和劉秘書一驚,他倆人還以為是白三愣沒了,那臉色都有點變了。
劉建功看出了他二人的神態,就忙上來解釋說:“是白家老太太沒了!至於白三愣,我問過送他去醫院的柱子了,說就是腰受了點傷,但也不是大事,昨夜裏已回家了。”
這話才讓那李福年和劉秘書鬆了一口氣。
“也無妨,到時咱們去他白家走一趟,你說了劉秘書?”李福年問道。
劉秘書抿嘴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見劉秘書同意了,李福年就問那老婆子,說:“你家的事你說了算不?”
老婆子把她那眼淚一擦,趕忙就說:“算、算。”好像她晚說一會,就不算了似的。
李福年就將了她一句:“一會是要按手印的!”老婆子一聽,倒有點怯懦,就低下頭去,不敢看人了。
其實這老婆子是有點私心。她本就這麽一個閨女,自從老伴走了後,就搬過來和女兒來住了,但又有點看不上她這女婿,平時裏就恥高氣昂的對那選子左右為難,現在眼看著自己年齡越來越大了,倒不覺多生了個心眼出來,那錢能自己管的盡量自己管,在她心裏想就是親閨女也不如錢可靠。這不是昨天聽說今天那李鎮長要來處理這賠償的事,她便起了個大早,想鑽個空子,竟沒想到被李福年三言兩語給問住了。
大家見她被問住了,就開始小聲說起了話。
李福年貼在劉秘書耳邊悄聲說:“劉秘書不要見怪啊,這事在農村很普通,往往一家子因為錢就鬧翻了臉。”
一夥人且說著話呢,那圍著的人群就讓進來了一個人,原來是選子的媳婦。這小媳婦見自己的母親低著頭在那坐著,她臉上帶著怒氣,說道:“媽,您這什麽意思?那是龍龍拿命換來的錢,你也要拿嗎?”
這老婆子被女兒問的,臉頰通紅。她抬起頭來辯解道:“我哪有那個意思,我是提前過來探探路,就算我拿上那錢,我也是怕你們亂花不是?”倒說的振振有詞。
劉秘書聽明白了,站起來走到那選子媳婦身邊,抓住選子媳婦的兩隻手,那眼裏的淚水跟著就下來了,她說:“你就是孩子的母親吧?”
選子媳婦也同樣流著眼淚,外人看上去,倒覺得這兩個女人有點惺惺相惜。
“我也是女人,也當過媽,我知道孩子沒了心裏是怎麽的一種滋味!”劉秘書說完,二人簡短對視了幾眼,就抱在了一塊痛哭起來。這劉秘書說的是實話,她確實懷過一個孩子,隻可惜那金老板知道後,硬讓她去醫院做了,唉,這麽說來她也是個“苦命”的人兒啊!
兩人抱頭哭了好一會,等平靜了心情,剩下的事沒再怎麽費力,雙方就把那賠償協議簽了。李福年心裏也跟著長出了一口氣,那吊著的心已放下去了一半,現在就差白家了。
對於劉建功呢?這事的順利程度遠超出了他的想象,昨天那選子媳婦還耍賴鬧事呢,今天被這劉秘書隻一句話就說服了,有時候看來還是女人更了解女人啊。
圍著的村民見這份協議這麽順利的就簽完了,那眼裏就都閃出了“希望”的光。他們現在巴不得把趕快再投入到哪“挖沙”運動中去,仿佛現在都開始寵寵欲動,滿身都是力氣。
這溫飛性子急,就說:“走、走,白家!”
劉建功瞪了他一眼,心裏暗罵:“那有你說話的份。”然後陪著笑臉向李福年請示,說:“李鎮長,那咱們現在去白家?”
李鎮長看了看劉秘書,這女人眼圈紅著,好像還沒完全從剛才的難過中走出來,但還是點了點頭。
“走、走,去白家。”那溫飛趕著人們往外走。
然後這街上就熱鬧了,兩輛車前麵開道,後麵跟著一群人,浩浩****的陣勢往南去了。
自昨晚回去,溫建明可能也是太累了吧一覺就睡到了現在。
家裏的公雞打鳴沒把他吵醒,玉梅起來洗漱也沒把他吵醒,直到那屋外麵的幾聲炮竹響,他才一下子醒來。拉開簾子一看,隻見那日頭已升了老高。玉梅正在打掃院子,那些雞就跟著揀那掃出來能吃的東西。
說實話這是他第一次這麽晚起床,他那心裏就像崩了跟弦一樣,幾下就收拾利索了,出了院子,可院裏該幹的活玉梅都已幹完了。
他就一下成了“閑人”,聽著那炮仗一個勁在村南頭響,心裏就開始又犯愁了起來。
“你想去就去,老爺們一個扭扭捏捏的拿不定注意,像個甚!”玉梅邊掃著地邊說。
是啊!我怕個甚呢,那白雨霏要不吃人。溫建明想後,丟了句話說:“那我出去了,草這幾天夠喂!”說完就出了門。
一出了巷口,就見那人們像是趕集一樣的往南走,他就拉住一個人問,那人和他說劉建功領著鐵礦廠的人往那白三愣家去了,他們現在也是要去看看。溫建明剛好也要去,就混在這群人裏麵一起走了。
白家人們剛剛吃過早飯,那女人們為老太太守了一整夜的靈,這會都回西屋睡覺去了。男人們則坐在東屋的炕上商量著今天“報喪”的事。
白家的兩個女婿麵朝著窗戶,溫文則和他三大一樣,展展的爬在炕上在寫名單。忽然那兩個女婿脖頸伸的老長,眼裏帶著驚訝望著窗外,然後嘴裏急著說:“文文,快看看這夥人這是幹甚的?”
白三愣聽了也想起來看,但剛動了下就皺著眉頭不敢動了。溫文心裏首先想到的是二虎虎他們這群要飯的,不然誰會這麽一大早就過來。但當他爬起身子看了後,不禁心裏驚了一跳。哪裏是什麽二虎虎,四女子,這分明是劉建功帶著半村的人來了麽!
白三愣看了這三人那驚訝的表情,就著急的問:“是誰來了?”
兩個女婿都是外村的,自然不認識,就都在那搖頭。溫文一邊下炕一邊說道:“是劉建功!”
說話間,這夥人就湧到了屋簷下。有些個人隔著玻璃就往屋裏看了,但是沒人敢進來,看來堂屋擺著的老太太棺木還是把這夥人給鎮住了。
溫文就和兩個姑父出了屋子。
三個人剛跨出門檻,那劉建功就笑眯眯的迎上來,指著身邊的人介紹說:“這位是咱們李鎮長,這位女士是鐵礦廠的劉秘書。”
今天算是見著正主了,溫文就盯這這個女人使勁的看。
“你們誰是白冰?”李鎮長忽然問道。
見沒人答,劉建功就對溫文說:“你三大呢?”
白三愣聽見外麵的人在叫他了,就在裏屋答話:“我在屋裏呢!”
剛才那幾個趴在玻璃上的人也轉過頭來說:“白三愣在炕上趴的呢!”
李鎮長就走到窗戶跟前,貓著腰往裏麵看了看,然後說:“白大哥,我們能進去麽?”
白三愣趴在炕上,盡量扭著頭往後看,然後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進來。
劉秘書見溫文一直在盯著著她看,她就笑了一下,走上前大方的把手伸出來是要和溫文握手,那小嘴盈盈一笑,說道:“大兄弟,你咋那樣盯著姐姐看呢?”
溫文靦腆的笑了,雖然他對那鐵礦廠是恨之入骨,但麵對這個女人他居然恨不起來。他在這個女人身上能感覺到一種別樣的氣質,這氣質中透露著成熟、圓滑。
握過手後,這女人就又追問問溫文在那裏上班,成家了沒,父母是幹什麽的,算是把溫文的基本情況摸了一遍。
李鎮長從窗戶邊過來,先是趴在劉建功耳邊說了幾句,然後就和劉秘書由白家兩個女婿帶著往屋裏去了,溫文則沒想進去。
劉建功把溫飛叫在一邊,說:“你們都在外麵好好等的!”
溫飛聽後點了點頭,然後他轉過身去,兩隻手舉在半空示意人們聽他說話,他大溫建福就湊過來問:“支書給你說啥了?”
“大,支書說了,讓你們在外麵等著。”接著他就放大嗓門喊:“你們都在外麵好好等的!”
說完轉過身子就要進屋,劉建功走在後麵回頭看見他跟著,就嗬斥說:“你也在外麵等的。”那溫飛兩眼眨巴了幾下,倒覺得委屈了,就停在原地了。
李鎮長一行人給白老太太鞠躬燒完紙後,就進了東屋。
白三愣見李鎮長進來了,要掙紮著起來,兩個女婿就趕快過去扶他,但還是不成,李鎮長就說:“沒關係,沒關係,你趴著就好了!”那話語裏充滿了關愛,讓地下站著的人不禁揉起了眼睛。
“建功啊,你這支書怎麽當的?你可是村裏百姓的父母官啊!你失職啦!”李福年說道。
那劉建功嚇出了一頭冷汗,他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真心不理解李鎮長說這話的意思。但既然領導這樣說他也隻好配合,長歎了一口氣,那眼角竟然擠出了淚水,他走過去拉住白三愣的手,說:“三愣,都是我的錯啊,我沒有保護好你呀!”
劉秘書站在一旁,看著李鎮長和劉建功在那一唱一和的演戲,她也搞不懂這兩個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什麽保護不保護的,倒感覺他們把這鐵礦廠說成那禍害人的了。要再讓他們就這樣演下去,後麵她真不知該怎麽收場了。於是也上前一步,那豐滿的屁股斜跨在炕沿邊上,拉住白三愣的另一隻手,深情的就開始說了:“白哥,你好點了沒?”
白三愣有點害羞,他一個老頭子,被這麽一個漂亮的女人抓著手噓寒問暖,那臉就潮紅了起來。就說:“沒大礙!”
“白哥,和你道個實情,但你得先答應我聽了不能激動!”劉秘書那好看的眉眼彎著,一副嬌憐的樣子說道。
白三愣點了點頭。
“我就是劉大腦袋姐姐,我替我那不懂事的弟弟給你賠不是了!”說完那眼裏都是淚水,頭就低埋在白三愣手背上抽泣了起來。
白三愣一下傻眼了,就像溫文一樣,心裏的恨在這女人麵前**然無存。隻好兩眼圖溜溜的看著人們,有點不知該怎麽勸那劉秘書了。
李鎮長過去拍了拍劉秘書的背然後說:“白大哥,你們是不知道,這劉秘書從小就沒了爹娘,她含辛茹苦把那劉管拉扯大,不容易啊!”他說完,那劉秘書哭的更傷心了。
溫文蹲在門口,看著那院裏的人們嚷鬧爭搶著趴在窗台上往屋裏頭看,他有點惱火,一是西屋裏白秀她們還在睡覺呢,二是這堂屋還停著老太太的棺材呢,他們在外麵這樣叫喊成何體統。就過去把那屋簷下的人統統趕回了院裏。
溫飛被擠了一下,他就撥拉開前麵的人,走了出來。一臉凶相上來就指著溫文的鼻子說:“你姓溫,還是姓白?”
院裏的人們剛開始沒反應過來,但接著那溫飛提溜了下溫文身上的孝衣,那人們就想明白了,跟著起哄,吵吵說:“姓溫的給姓白的戴孝了,你看那寡不寡!”
這屋裏哭,這屋外鬧,就把西屋的人都給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