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 原來,那就是絕望等死的滋味——
霍北莛正望著醫院的牆壁出神,聽到手機鈴聲,這才回過神來。
收回散亂的思緒,他低頭拿起手機——
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這才將手機拿到耳邊掏。
“喂。臌”
他緊緊皺著眉頭,屏著呼吸,似乎迫切的想聽到答案,又害怕聽到。
畢竟,那是關於他的妻子曾經差一點失手殺人的事情,他想知道,又害怕知道她殺人的原因……
霍北莛磁性的嗓音響起,然後,手機那頭傳來朋友笑吟|吟的聲音。
“我找過了,本市的所有有案底的人員,沒有一個叫肖南音的。”
“真的?”
聽到朋友爽朗的聲音,霍北莛眼中浮上一絲絲喜悅!
沒有肖南音!
他驚喜的握緊手指,正準備說謝謝,手機那頭的朋友卻又說話了——
“不過你說的那個肖筱,我找過了,的確有她的案底,而且她的地址是跟你剛剛說的肖南音一樣的。至於她犯的案子,是八年前,防衛過當,險些致人死亡。”
“……”
霍北莛聞言,背脊一僵。
果真有肖南音的案底!
八年前,防衛過當,險些致人死亡?
八年前剛剛是四合院發生火災,她外婆去世,他在火災裏受傷離開的那一年……
所以,那件殺人的事情也應該發生在那段時間裏。
他握緊手指,心裏有些沒底的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強打起精神,問手機那頭的朋友,“知道具體經過嗎?”
朋友看了看電腦,然後又低頭看著剛剛去檔案室拿來的泛黃的文件——
即使已經過了八年了,這個案子看上去依然有些殘忍。
他皺著眉頭,照著上麵的筆錄,理了大概,一五一十的告訴霍北莛。
“具體的經過這上麵記得不是太清楚,不過上麵有寫,受傷的是個中年男人,三十四歲,傷在頭部,被石頭重擊,險些死亡。”
“至於那個叫肖筱的小女孩兒,當年十五歲,被中年男人綁架,中年男人向其家屬索取五萬塊錢,其家屬不肯給。”
“男人一怒之下用力割破了肖筱的手心,讓她親眼看著自己的血流淌成河,卻無法向任何人呼救。”
“為了不讓肖筱死得太快,他割的不是主動脈,手心上的傷口停止流血以後他又換到她的胳膊,肩膀,劃了十七道傷口——”
“肖筱流了一個晚上的血,身體四周到處都是她的血液。”
“男人以為她必死無疑,所以鬆開了她手上的繩子,她卻拚著一口氣,趁男人不注意的時候撿起地上的石頭重重擊在男人後腦,男人倒下以後,她又補了兩下,男人當場昏死。”
“據上麵記載,兩人在那兒一直待了一個晚上,第二天警方的人才找到他們,當時肖筱已經重度昏迷。”
“從醫院醒來以後,肖筱瘋了。”
“那個男人也昏迷了整整三天。”
“據那個男人後來交代,他是個賭徒,賭輸了錢,當時在孤兒院門口遇見了肖筱,於是打了綁架劫財的主意,於是警方確定肖筱是無辜的,無罪釋放——”
……
朋友的話,一直在霍北莛耳邊縈繞,揮之不去。
直到朋友已經掛斷電話五分鍾以後,他才緩緩回過神來。
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霍北莛心裏無比的沉重。
原來,她是真的被綁架過……
原來她那時候真的瘋過……
可是,他想不通為什麽一次綁架就讓她瘋了?
朋友說,當年那個男人交代,他和十五歲的肖筱在一個荒無人煙的破屋子裏待了三天。
那三天的時間裏,一定發生過其他的事情……
霍北莛眉心突突的跳了兩下,有些焦躁不安的快速閉上眼。
tang他心裏突然很慌,一個男人,一個小女孩兒,那個男人究竟做了什麽,以至於小女孩兒醒來後就瘋了?
一定……
“不……不會的!”
霍北莛緊緊攥著自己的手指,拚命咬著牙。
他不準自己往那個方麵想,他的筱筱,不會經曆那種事情……
他拚命握緊自己的手指,心裏揪成了一團。
他一直記得,他第一次碰她的那個晚上,床|上是有血的,她根本沒有被人碰過!
所以那個該死的男人根本就不會動她一根頭發!
可是除了那種事情,還有什麽事會讓她一個小女孩兒被刺激得瘋掉?
他不敢去想,可那些畫麵卻總是在他腦海裏出現,他怎麽用力都揮不掉,抹不掉,就像蛇一樣緊緊纏繞著他,他掙脫不了分毫。
他再也受不了這種折磨,立刻開車衝了出去——
望著前方的路,他雙眼猩紅。
筱筱……
筱筱,你一定不會遇上那種事的,一定不會……
他的雙手吃力的握緊方向盤,像瘋了一樣往雲家的方向橫衝直撞。
如果她真的遭遇了那種事情,他可以不介意,因為他愛她。
可是她若是真的遇到了那種事,他卻會心疼一輩子,永遠永遠心疼!!
薄薄的唇不停的翕動,他喊著“筱筱”……
半晌,才下意識的意識到,她為什麽要改名——
“筱筱,你改了名字難道也是因為這件事?”
他的心又是猛地鈍痛了一下,他已經有七八分肯定,她一定是因為當年那件事才改名,拋棄了肖筱這個名字,拋棄了曾經受傷的過去……
雲家。
霍北莛回到家的時候,肖南音和雲薔都不在家。
外公說,肖南音陪雲薔去逛街了,估計得過上一會兒才會回來。
霍北莛滿懷心事的坐在沙發上等著肖南音和雲薔。
有好幾次,外公跟他說話他都沒有聽見。
外公驚訝的看著臉色有些不對勁的霍北莛,皺著眉頭走到他身邊坐下——
“北莛,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
外公擔心的望著霍北莛。
因為聽說了霍氏集團的事情,也知道霍北莛這幾天沒有去霍氏工作,所以他老人家有些著急,怕霍北莛是因為工作上的事情而愁眉緊鎖。
霍北莛正在思考一會兒怎麽跟肖南音開口,聽到外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忙將所有的心事狠狠壓下。
側眸對外公溫和的一笑,霍北莛說:“沒有,隻是安陽的病,讓我有些憂心罷了。”
外公見霍北莛擔心的是這件事,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跟安陽那個小家夥也不是很熟,隻覺得是個乖乖巧巧、十分聽話的小不點。
如今知道那個小不點病得很嚴重,他也難免有些心疼了。
看了一眼霍北莛,他拍了拍霍北莛的肩膀,安撫道:“別著急,車到山前必有路,一定會有辦法的。那麽好的孩子,老天爺不會這麽早就收了他的命——”
霍北莛點點頭,擠出一絲笑。
望著外公慈眉善目的模樣,他心裏有些隱隱作痛。
低下頭,他握了握手指——
如果外公你知道,小南可以救安陽,你會怎麽做?
心裏煩躁的想了想這件事,霍北莛抬頭看著外公,用玩笑的口吻問出來——
“外公,如果小南可以捐腎救安陽的話,您說,我應該怎麽做?”
“……什麽?”
外公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納悶的望著霍北莛。
等到他反應過來以後,才有
些後知後覺的問霍北莛,“怎麽會呢,小南現在是有身孕的人,她怎麽可以捐腎救安陽那孩子?她要捐腎,除非要拿掉……”
說到這兒,外公驀地停住了,話音戛然而止。
他睜大眼睛驚詫的望著霍北莛,心裏有些莫名的不安——
霍北莛對上外公驚詫的目光,他彎起眉眼輕笑,說:“瞧您緊張的,我隻是隨口問問,又不會真的發生這種事情。”
外公狐疑的盯著霍北莛看了幾眼,確實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這孩子,果真是在開玩笑。
外公鬆了一口氣,也慈眉善目的笑了。
拍了拍霍北莛的手背,外公長長歎了一口氣,說:“如果真的有這種事發生,如果我站在你的立場,我想,我應該會同意小南救安陽吧!”
“……”
霍北莛本是隨口問了問,哪裏知道會聽到外公這種回答!
他驚愕的望著外公,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他知道外公有多喜歡小孩兒,所以才不敢將肖南音和安陽的事情如實相告,就是怕外公受不住這打擊,可他沒有想到,那麽期待小嬰兒的老人家,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半晌,他才呐呐的問道,“為什麽?”
外公側眸看了眼霍北莛木訥的模樣,爽朗的笑了一聲。
他舒服的靠著沙發,溫和的說:“理由很簡單不是麽?安陽是陪伴了小南很多年的人,哪怕是一隻寵物都會有感情的,何況是個當寶貝一樣疼愛的小人兒呢?”
“……可她肚子裏的孩子……”
“孩子還可以再有,她才二十三歲,你也才二十六,以後還可以有很多很多孩子,總會有承|歡膝下的寶貝們出生。可是如果安陽死了,你上哪兒去找一個跟她有八年感情的小人兒賠她?外婆死了,你不在身邊,媽媽不管她,爸爸是別人的,八年裏,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就隻有一個安陽,安陽死了,過去的八年也就是一片空白了,連個能夠跟她一起回溯往事的人都沒了……想一想,也是蠻悲哀的一件事。”
外公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人老了啊,越發的戀舊了——
東西啊,人啊,似乎總覺得是年代越久的越珍貴。
陪在身邊的人也一樣啊,時間越久,越難能可貴,所以當下能夠抓得住就用力的抓住吧,等到老了,臨終的時候若是連個陪自己走過來的人都沒有,那該有多難受?
歎息了一聲,外公的目光落在遙遠的地方。
他歎了一口氣,說:“你還記得外公當年跟你說過的一句話嗎?看到你外婆過得那麽苦,我當時真希望她不要守著我們的愛情,不要生下你媽媽,她瀟灑的找個好男人嫁了該有多好,那樣一來,她這輩子就不會那樣辛苦——”
外公似乎又想起了跟外婆在一起的事情,近乎自言自語一般低語。
“老伴兒啊,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會在離開你們母子倆之前,親手端給你一碗墮胎藥……你喝了它,就可以找個更好的男人,幸福的過上一輩子,也不會為了我而熬得油盡燈枯了……”
外公的聲音越來越小,慢慢的閉上眼睛,陷入了陳年往事之中。
留下霍北莛一個人不停思索外公的話——
外公為了讓外婆能夠過得更好一些,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他也寧可親手扼殺掉……
他無法體會到外公對外婆是一種怎樣的情感。
他隻能從外公這些年的話裏感覺到,對於外婆的早逝,外公從來沒有走出來過。
他一直懊悔,一直恨自己耽誤了外婆……
霍北莛想到了自己。
如果真如安彥希所說,安陽對肖南音那麽重要,那若是自己不許肖南音救安陽,等到安陽絕望的死去以後,他的小南會變成什麽樣?
會懊悔自責一輩子,抑鬱寡歡,最終像外婆一樣,熬得油盡燈枯,英年早逝麽?
若是她熬不了,早早的去世了,那他又該怎麽辦?
霍北莛感覺自己像是踩進了一個深深地泥潭裏,進不得,退不得,進一步會陷下去
更深,退一步則會栽倒在泥潭裏,怎麽選都是錯……
若是答應了她,任由她去救安陽,那他的孩子會夭折,她也會失去一個腎。
可若是不答應她,等安陽去世了,她恐怕對他也會有隔閡了……
唉——
霍北莛眉心有些疼。
他側眸看見外公睡著了,然後起身去客房拿了一條小毯子輕輕披在外公身上,便悄然無聲的上樓了。
安陽的事情,真的異常棘手。
他站在落地窗邊,伸手撩開窗簾,靜靜眺望著遠方。
似乎自己這些年以來就從來沒有遇見這麽棘手的一件事——
一個弄不好,就會失去妻子和孩子。
不一會兒,江衍之的車停在院子外麵。
肖南音和雲薔相攜而入,霍北莛靜靜站在窗邊,溫柔望著那個走在母親身邊、眉目溫婉的女人。
在他的家人麵前,她永遠是那副小女人的柔婉模樣,低眉順眼的,格外討他的家人的喜歡。
心口驀地一痛。
他緊緊按著自己的心口,閉上眼——
小南,可是有人說,你的溫婉隻是因為你刻意封閉了你痛苦的記憶。
一旦你那些痛苦的記憶被人抽絲剝繭似的重新揭開,你將不會再是如今這柔婉的模樣。
他說的這句話,是真的嗎?
霍北莛心緒雜亂的想著這些問題,一低頭,就看見樓下那個眉目溫婉的女人正抬頭衝他微笑。
暖融融的陽光底下,她抬手用手掌擋在眉梢上,遮擋著陽光,彎起嘴角向他甜美的笑。
他心底微微一**,隨即也擠出一絲溫柔的笑。
他抬手,衝她勾了勾食指,眨著眼讓她上樓。
她輕笑了一聲,然後便鑽入了別墅裏。
霍北莛低頭看著幹淨的院子,看著那塊她剛剛站過的地磚——
之前在醫院裏聽安彥希說的那些話,又一次在腦海裏打轉。
包括警察朋友說的話,也一樣糾纏著他。
不到兩分鍾,虛掩著的房門被人推開了。
肖南音從門口進來,望著窗邊英俊挺拔的男人,在不驚動樓下的人的情況下,將門輕輕鎖上。
“嗯,你不是說今天要去找韓穎嗎?”
肖南音走到霍北莛身邊,挽著他的胳膊,訝異的望著他。
雖然早已經知道韓穎不會答應救安陽,但他今天說起要去找韓穎的時候,她還是有些期待的,期待他能夠說服韓穎,捐腎救安陽。
可如今看到他站在這兒,怎麽好像是沒有去一樣?
霍北莛側過身麵對著肖南音,溫柔一笑,“今天沒看見她,明天再去。”
“哦。”
肖南音點點頭,心裏又有了一些希望。
他隻是沒有遇到韓穎,並不是韓穎不答應救安陽,也許,明天還會有機會。
霍北莛將窗簾拉得更開一些,兩人的視野也更加寬廣了。
他走過去拉了一把椅子過來放在落地窗邊,徑自坐下,然後伸手攬著她的腰肢,將她摟在懷裏,讓她舒服的坐在自己腿上。
她有些驚訝的低頭看著他——
怎麽忽然這麽好?
“不久就要下雪了。”
霍北莛微笑著仰起頭,下巴靠在肖南音肩上,兩人一同望著窗外那棵大樹。
樹葉已經掉得差不多了,或許再有半個月左右,就該下雪了。
肖南音點點頭,彎起嘴角甜甜的笑了,“嗯,這是隔了八年以後,我跟你一起過的第一個冬天。”
霍北莛也幸福的笑了。
但願,不是最後一個冬天……
他滿腦子都是安彥希和警察朋友說的話,想了想,然後開始旁敲側擊——
“小南,筱筱多好聽,你為什麽要改名呢?”
他在她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氣,小聲呢喃。
肖南音望著遠方的那雙眼睛,一瞬間有些渙散。
感覺到他的呼吸就在耳朵旁邊,她才飛速的恢複如常。
握著他的手指,她淡淡一笑,“不是說了嗎,因為南霆哥哥你不在了,所以就想改一個名字,南音,南霆之音,是我一直在等你消息的意思啊!”
她回頭對他調皮的笑笑。
霍北莛望著她那雙看不出任何波瀾起伏的眼睛,移開目光,一笑而過。
“小南,最近發生了好多事情,公司一團亂,家裏的事也很多,有時候真擔心,這樣下去我會瘋掉——”霍北莛溫柔扳過肖南音的臉,笑眯眯的看著她,“小南,如果我瘋掉了,怎麽辦?”
“……啊?”
肖南音驚訝的望著霍北莛,這麽一點事情,怎麽會瘋掉呢?
她好笑的捏捏他的臉,“不會的,你不會瘋掉。每個人都是這樣的,看似脆弱,可卻又都是十分堅強,如果沒有沉重的打擊,哪兒會說瘋掉就瘋掉?”
她淡淡一笑,低頭,嗓音淡得一陣微風都足以吹散——
“若沒有人咄咄相逼,誰又願意瘋掉……”
她的話說得很自然,表情、眼神也都看不出任何不對勁的痕跡。
霍北莛微微一怔,難道,是自己的消息有誤麽?
可是,如果說安彥希會騙他倒也罷了,可警察局的朋友分明也告訴他,十五歲的肖筱被人綁架,醒來後就瘋了……
她一定是真的經曆過——
他小心翼翼的望著她,用玩笑的口吻溫柔的對她說:“真的嗎?原來人都是那麽堅強的,我還怕有一天我的寶貝兒會瘋掉呢!”
“哪裏就那麽容易瘋掉了?你真是杞人憂天——”
肖南音無奈的看了一眼他,然後轉過頭微笑著望向遙遠的天邊。
霍北莛仔仔細細的盯著肖南音的容顏,沒有從她臉上發現一丁點不對勁的痕跡。
她的眼那樣波瀾不驚,讓他幾乎以為,自己猜錯了,她沒有精神失常過……
但安彥希和警察朋友的話卻提醒著他,她的確瘋過。
恐怕,她越是掩飾得滴水不漏,那件被她封閉在心底的事情就越不能提——
一旦提起,她就真的會疏遠他了……
霍北莛心裏有事,所以也望著遠方,再也沒有說話。
而坐在他懷裏的人,雖然也微笑著望著遠方的山麓,可那雙眼睛,卻早已經沒有了焦距——
她曾經清澈的眼睛裏,如今看到的不是遠處的山麓,而是一片刺目驚心的血紅……
……
血,好多血從掌心裏流出來,慢慢蜿蜒著流到滿是灰塵的地上。
冰冷的痛蔓延到全身,一個小女孩兒被綁著手腳,呆呆的望著掌心裏的血……
她倉皇無助,想握緊手指,可掌心裏的痛那麽清晰,一旦握緊,血會流淌得更快……
有一個囂張的男人嗓音從四麵八方傳來,震得人耳朵疼。
“再哭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你這個不值錢的東西,白白浪費了老子的精力!竟然連自己的親媽都不肯花錢救你,老子留著你有什麽用!”
“像你這種人還活在世上做什麽!”
“唯一的親人隻有一個媽,可你那個媽連五萬塊錢都不舍得拿出來,還讓我要剁就早一點剁了你!呸,什麽玩意兒,早知道你是個沒親沒故的小雜|種,老子就不會綁架你!”
“既然沒用了,那老子就放幹你的血,讓你做一具幹屍算了!”
振聾發聵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回旋。
地上的小女孩兒隻驚惶的望著自己掌心,血汩汩的往外流淌,她拚命的屏著呼吸,連大口大口喘氣都不敢,生怕自己動作大一些,血液就會流失得更快……
她真的不想死,她害怕……
她絕望的望著鮮血從身上汩汩流淌,卻不敢哭,不敢鬧,甚至都不敢看一眼那個陰鷙的男人。
那時候她就知道了,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救她的人,隻有媽媽……
可唯一能救她的媽媽卻不舍得那五萬塊錢,不肯救她……
媽媽在手機裏對那個男人說,你想剁就剁了那個賠錢貨,別再煩老娘!
原來,那就是等死的滋味……
原來那就是明明知道有人可以救自己,那個人卻見死不救的滋味……
……
眼前血紅刺眼的一幕漸漸消失,肖南音收回目光。
她垂下眼瞼,即便剛剛看見了時常夢見的一幕,她臉上也依然帶著微笑,沒有人會知道,她剛剛想到了什麽——
一個瘋子都可以變成正常人了,想遮掩臉上的情緒,還不簡單麽?
她似乎有些累了。
放軟自己的身子,溫柔靠進霍北莛懷裏,她抱著他的脖子,貼著他的胸膛閉上眼睛。
她想睡一會兒——
漸漸地,眼皮越來越重,漸漸地進|入夢鄉。
混沌的腦子裏,有什麽東西慢慢撥開那些迷霧,漸漸清晰了起來。
睡夢中的她好像記起來了,那是一幕溫暖了她的心的畫麵——
每一次做了噩夢以後,就會想起這樣的畫麵來。
……
一個小小的房間裏,十六歲的女孩兒呆呆躺在床|上,望著木屋的頂部。
她依稀記得,上一次瘋掉的時候,是安安將她從渾噩中拉了回來,這一次,又是他……
時隔一年,再一次陷入這種魔怔中,她感受到了對命運的無奈……
她以為上一次已經是極限,原來老天爺還可以更殘忍。
耳邊熟悉的聲音,喚醒了怔怔出神的她。
她茫然轉頭,見床邊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手裏抱著一隻小|兔。
他胳膊上依稀還有血跡,他卻不管自己胳膊上的傷口,隻低頭看著小|兔,咯咯的笑著。
望見那樣的微笑,她似乎也被感染了,木然的臉上也終於擠出一絲蒼白的笑。
“姐姐你醒了!”
他回頭望見她臉上的微笑,驚喜的站起身來,朝她撲過來!
她微笑著看他奔到自己身邊,尚未開口,就聽見他著急的說:“姐姐你還痛不痛?你……”
“為什麽問我痛不痛?”
她嗓音嘶啞,衝他眨巴著眼睛,“受傷的,不是你嗎?”
她眼裏有無限的寵溺。
這傻孩子,明明自己撲過去替她擋了,受傷的明明是他自己,他卻反過來問她痛不痛——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胳膊,然後才後知後覺的將手往身後藏。
因為牽動了傷口,蒼白的小臉上反而痛得添了幾許紅暈。
他藏好了自己的手,才傻傻的對她說:“姐姐我不痛!”
她收回目光,不再看他藏起來的小胳膊,溫柔的看著他的臉。
許久,她才一臉疑問的問他——
“安安你今年才五歲,為什麽……要救我?”
她滿是不解。
一個五歲的孩子,當看到危險來臨的時候,他為什麽不先跑,反而跳起來擋在她前麵,讓她快跑……
這麽小的孩子,麵對危險時恐怕隻有恐懼,哪兒會有舍身救人的念頭?
可他偏偏那樣做了。
哪怕以為瀕死的時候,也隻是趴在地上,用他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她的背影,說,姐姐你快跑……
她的眼睛裏染上了水光。
他心疼的伸手往她臉上摸去,似乎等她哭以後,他便會立刻擦去她的眼淚。
他一臉天真的望著她,
說:“因為姐姐沒有了安安,還有其他的親人,還有很多很多愛姐姐的親人。可是安安隻有姐姐一個,姐姐死了,安安就是一個人孤獨的活在世上了,所以,安安死,姐姐不能死……”
他的回答,讓她震住了。
多麽簡單的理由,因為她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因為他若是沒有了她,他從此就隻是一個人了。
可她有親人,她若是少了他一個弟弟,她還可以有肖旭鈞,有肖月瞳,還有其他關心她的人……
他一定以為,即使沒有了他,她也不會難過吧!
可他清楚他若是沒有了她,卻一定會難過,一輩子都難過……
她伸手握著他的小手,淚水啪嗒一聲掉下來。
“安安是個傻瓜——”
她哽咽著低下頭,不讓他看見她的淚光。
她不會忘記,知道她瘋了的時候,所有人都將她當成怪物,隻有眼前這個小孩兒,對那些人說,你們不要綁著姐姐,她會痛……
隻有他不會像旁人那樣害怕,他哭著求人家將他和她關在一個小房間裏,他說,不會讓她一個人在黑夜裏害怕……
他喂她吃飯,喂她喝水……
她叫疼的時候他就替她解開繩子,哪怕明知道會被她弄傷身體,他也隻是含著眼淚望著她,等傷口好了,又跑進來陪她了……
那些讓她想想都會哭的回憶,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他低頭將懷裏的小|白|兔放在她手上,害羞的說:“嗯,他們都罵我是笨蛋,我知道我笨,我會變得很聰明的,等我聰明了就可以保護姐姐了!”
他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摸著小|白|兔的毛,然後抬頭衝她傻傻的笑,“姐姐,你看,不隻有我不怕你,小|白|兔也不怕你。”
頓了頓,他低頭幸福的說,“姐姐永遠都是姐姐,瘋了也一樣是姐姐……”
她泣不成聲,心裏暖融融的。
有個這麽依賴自己的人,她對這個世界,總算沒那麽絕望……
……
回憶一幕幕襲來,肖南音眼角酸澀。
鼻尖是霍北莛身上的香味。
她貪婪的嗅著他的味道,努力將眼淚逼了回去。
她緊緊攥著自己的手指,明明就靠在霍北莛的懷裏,她卻感覺不夠,兩隻手用力的抱緊了他——
她在這個世界上,最相信最依賴的人,一共就這兩個而已。
可老天爺卻要讓她在這兩個人裏選擇一個……
她越發的感覺到害怕。
或許三個月後的一天,自己救不了安安,連霍北莛也會失去。
旁的人她誰也不想要,就隻希望安安和霍北莛能夠同時陪著她,可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麵臨著失去這唯一的兩個人的結果……
“北莛,你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她埋在他懷裏,不想讓他看見她的表情,卻顫抖著要他一個承諾。
恨也好,怨也罷,她可以麵對他所有的折磨,卻不甘心離開他。這個世界上,她一共就隻有安安和他而已……
她無力對抗上天,倘若老天爺要收去安陽的命,她不得不屈服。可是對於霍北莛,她又怎麽舍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