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三個月後我們離婚——(必看)
霍北莛一直在思索安彥希給他的那個電話號碼,不知道要不要去探知肖南音的往事。
他今天是成心來套她的話的,可他問了那些問題,她卻連半個不對勁的表情都沒有表露出來,這種刻意的隱藏,讓他很想追根究底。
一方麵,想弄清楚當年的事情,可一方麵,又害怕知道。
所以沉默了很久,都沒有下定決心—窠—
正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肖南音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他微微一怔,因為出神,所以沒有聽清楚她剛剛問的什麽問題。
“什麽?”
低頭看了一眼她,他嗓音溫柔。
肖南音埋首在他懷裏,聽到他這樣問,一時有些茫然。
原來她剛剛說的話,他並沒有聽見——
她微微仰頭,望了一眼他的下巴,然後搖頭淡淡一笑。
“沒什麽,咱們晚飯吃什麽?”
她搖頭笑笑,斂去了方才那種悲傷的情緒。
她已經太長時間沒有想起過去的事情了,突然想起,一時亂了方寸。
其實,她不應該強求的。
願意留在她身邊的,像安陽一樣,不論她變成什麽樣子,她都不用開口求一句,他依然死心塌地的留在她身邊陪著她——
若是不願意陪著她的,她再怎麽挽留,一樣留不住。
何必一再的懇求呢?
倘若有一天他們不合適了,她願意祝他幸福。
若是不想愛了,強留在一起,那不是夫妻,那叫“怨偶”——
霍北莛低頭驚訝的望著肖南音,他們現在不是在錦繡花園,吃什麽也都是媽安排好的,她怎麽會突然問他晚飯吃什麽?
一時有些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說:“隨便吃什麽都好。”
肖南音眯上眼睛,腦海裏想起了一個最近幾天都沒有提起的人來——
“霍老爺子怎麽樣了?出院了嗎?”
霍北莛對於肖南音突然問起霍老爺子,有些驚訝。
他低頭看看她,溫柔說:“聽說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肖南音點點頭,沒有想到那個老人竟然這麽快就出院了——
霍北莛歎了一聲,說:“霍氏集團出了那麽大的問題,他當然不會坐視不理,哪怕身體還不容許他出院招搖,他也不會留在醫院裏幹著急的——”
肖南音莞爾一笑,眼中浮上一絲絲別樣的色彩。
那個老人,一向心狠,對別人如此,對自己又何嚐不是?
或許,她應該在那個老人沒有出院之前,去醫院好好看看他。
醫院。
因為安陽的關係,肖南音對k市大大小小的醫院已經熟悉了。
熟門熟路的來到k市第一人民醫院,她徑直來到霍老爺子的病房外麵。
手裏捧著一束花,安靜的站在門口。
她隔著玻璃窗,望著裏麵那個正閉目養神的老人。
那張布滿了皺紋的臉,若是就這樣看表麵,應該是一張慈祥的臉。
加上如今生病太過虛弱的關係,臉上蒼白憔悴,那張臉看上去更加的慈善。
可誰知道,這個慈善的老人,卻是無比的心狠手辣?
她伸手輕輕的推開病房的門,悄然無聲的走進病房裏。
盡管她腳步聲如此之輕,但病床|上躺著的是個被害妄想症太嚴重的老人,整天疑神疑鬼害怕有人害他,所以肖南音尚未走到床邊上,他已經睜開了眼睛。
盯著肖南音的臉,他有些吃驚——
病了這些日子,因為霍氏集團出了大亂子的緣故,前來醫院打著看望他的幌子,實際上卻是想趁火打劫的人倒是不少,但真心實意來看他的,幾乎沒有。
而肖南音素來跟他不對盤,他第一時間就想到,這個女人是來看笑話的。
他冷哼一聲,瞥了一眼肖南音,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憤怒。
“你來做什麽?”
肖南音聽到霍老爺子如此不善的語氣,她微微勾唇,僅僅隻是溫柔一笑。
她默不作聲的走到床頭櫃前麵。
手中的鮮花,被她溫柔插|進敞口花瓶裏。
霍老爺子側眸看了一眼她溫柔似水的模樣,禁不住暗暗吃驚!
他們兩人從第一次見麵到現在幾乎沒有一次好好說過話,更不曾見過肖南音露出這種溫柔的模樣。
為什麽今天,這個女人會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心裏想起了霍立行婚禮的事情——
她差點被砸死了,想必,她也會猜測是他幹的吧?
為什麽對一個想殺她的人,她竟然笑得出來?
肖南音放好了鮮花,然後溫柔的拉了一把椅子,在霍老爺子床邊坐了下來。
她慢條斯理的放下自己的包包,這才抬頭看著霍老爺子。
對上霍老爺子驚詫的目光,她莞爾一笑。
“怎麽,很驚訝?驚訝我居然能夠這麽心平氣和的跟你說話?”
肖南音說出來的話,依然溫柔無比。
但霍老爺子看她的眼神,卻似乎在看一條美女蛇一樣——
麵如桃李,心如蛇蠍。
此時的肖南音,就給了霍老爺子這種感覺!
他微微眯了眯眼,盯著肖南音,沒有張嘴說話。
肖南音見他不回答,她也無所謂,聳聳肩笑了笑。
她凝視著他的眼睛,溫柔說:“爺爺您何必感到意外,您已經不是第一次害我,我之前可以對您畢恭畢敬,如今,又為什麽不可以繼續裝下去?”
霍老爺子心底一驚!!
他驚愕的望著肖南音,放在被子裏的手輕輕顫抖了兩下!
他驚疑不定的盯著她的眼睛,嘴唇囁嚅,半晌才冷冷的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人老了,記性不好是正常的。”
肖南音莞爾一笑,臉上的笑容越發的迷人。
她歎了一口氣,望著窗外的殘陽,嫣|紅的唇勾起一絲嘲諷,“隻不過,您當年做過的事情,您跟我都清楚,又何必裝糊塗呢?”
“你……”
霍老爺子盯著肖南音,隻說了一個字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肖南音抬手攏了攏耳邊的頭發,收回目光,繼續溫柔的看著霍老爺子——
“我什麽?爺爺,我們之間的糾葛,不正是您說什麽也不允許北莛跟我在一起的緣故麽?”
“……你果然沒有忘記!”
霍老爺子驚愕的望著肖南音,半晌,蒼白的臉上才擠出一絲苦澀的笑。
肖南音慵懶的倚著椅子,淡淡瞥了一眼霍老爺子。
她低頭漫不經心的玩|弄著自己的手,白|皙的掌心裏,已經不見了當年的傷痕——
她勾唇,傷痕可以消失,但有人造成的傷害,卻永遠也消失不了。
那種痛,留在了她心裏,永遠消失不了……
良久以後,肖南音才抬頭,淡淡的笑著問霍老爺子,語氣十分輕快。
“我一直想不通,爺爺您不可能不記得當年的事情,您既然知道我瘋過,為什麽始終不以此來威脅我?”
霍老爺子瞥了一眼她。
既然已經挑明了,他自然也不會再裝糊塗——
可看她裝糊塗,他也有些氣悶了。
他冷笑一聲,輕嗤道,“少來這兒裝模作樣,我就不信你真的想不明白!”
肖南音眨了眨眼睛,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說:“我想起來了,您明知道我瘋過,卻不敢告訴北莛,不敢以此來威脅我離開他,是因為您怕他知道,您曾經對我做過的事,是麽?”
“哼!”
霍老爺子又是冷冷一哼,沒有理會肖南音刻意的嘲諷。
他冷笑,說:“你早就已經試探過了不是麽?不久前你在公司口口聲聲對我說,南宮若有精神病,南宮若發過瘋,你說她不能跟北莛在一起——”
稍作停頓,霍老爺子瞧了一眼肖南音,冷笑,“早在那個時候,你不就已經無聲的試探過我的態度麽?你故意提起精神病,不就是想來探探我的口風,想弄清楚我敢不敢把你曾經有過瘋病的事情抖落出來。結果你贏了,我不敢——”
霍老爺子說完便望著窗外,心裏莫名的發堵。
他一直想為難肖南音,但是自從那次肖南音刻意提起南宮若的精神病以後,他便再也沒有當麵找過肖南音的麻煩,轉為了暗地裏下手。
因為通過那一次肖南音故意探口風,他就知道了,這個女人在用純潔無害的模樣,聲聲警告他!
她用南宮若的事情告訴他,他要是敢把她瘋過的事情告訴霍北莛,霍北莛不一定會離開她,但她一定會把當年害她發瘋的幕後主使說出來!
他那時候和霍北莛畢竟還沒有決裂,自然不敢冒險。
他知道霍北莛對肖南音有多喜歡,即便知道了肖南音瘋過的事情霍北莛也不一定會離開肖南音,但作為逼得肖南音發瘋的幕後主使,他卻一定會被霍北莛恨之入骨。
雖然被肖南音的警告震懾住了,但打從那一天開始,他就更加對肖南音恨之入骨。
他心裏明白,這個女人輕易不咬人,但這個女人也絕對不是好惹的,她畢竟是瘋過的人,一旦將她逼得太急,她恐怕寧可選擇玉石俱焚,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他掌控不了這個女人,所以,自然越發的不希望這個女人留在霍北莛身邊。
所以後來他放棄了南宮若那顆棋子,選擇了跟霍立行站在一起。
他清楚,即便他和霍立行做了什麽,肖南音也會看在對霍立行的虧欠上,默默認了,一聲不吭。
他果然賭對了——
哪怕肖南音明知道婚禮的事情有隱情,也沒有追究。
她不想追究到霍立行身上。
肖南音久久的看著霍老爺子,臉上露出了一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微笑。
她挑眉,“警告?我怎麽敢警告您?我說的不是實話麽?南宮若的精神病有家族病史,而我瘋過隻是因為被您逼的,我的病症,不會遺傳到孩子身上,但南宮若不行,她的病多半會遺傳給孩子——”
霍老爺子冷笑一聲,越發厭惡肖南音,隻看著窗外,連看也不看肖南音一眼。
他懶得再看這個女人虛假的麵具——
什麽溫婉可人,什麽低眉順眼,都是裝的,其實她骨子裏就是個高傲的人!
肖南音見霍老爺子不說話,於是自言自語一般說:“知道我為什麽來找你嗎?因為今天北莛突然問我……如果我瘋了怎麽辦……”
她望著窗外,眸子淡漠得幾乎透明——
“聽到他問我那一刻,我的心跳幾乎都快停止了。我怕他知道,可他偏偏要問,所以我想了想,便懷疑是不是你跟北莛鬧翻了,所以將我瘋過的事情告訴他了——”
“所以你就來找我興師問罪了?”
霍老爺子冷笑著看向肖南音。
他倒是沒有想到,他即使在醫院裏,依然是肖南音的心頭刺——
嗬嗬嗬,能夠看到這個女人驚惶失措的模樣,住院的日子似乎都變得輕鬆多了。
“你不說我倒是忘了,如今我和霍北莛已經反目成仇,我倒是可以將你瘋過的事情告訴他,我要讓他看看,你肖南音當初有多麽不堪!”
霍老爺子怨毒的眼神,閃閃發光。
肖南音看著霍老爺子,微微一笑。
她抬手攏了攏散下來的頭發,漫不經心的說:“我倒希望你現在就打電話告訴他,將我曾經的一切全部告訴他。”
她說得那樣不在意,倒惹怒了霍老爺子!
他憤怒的說:“你以為我不敢說麽!”
肖南音聳聳肩,沒有說話。
望著遠方,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其實她今天會來這兒,已經做好了讓霍北莛知道一切的準備了。
反正,事已至此,想必她跟霍北莛遲早都會分開,她倒寧願在那之前跟霍北莛分道揚鑣,讓他主動離開她,從此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她的獨木橋。
她不想讓他痛苦,如果真的改變不了離婚的結局,她寧可在她親手傷害他之前,借霍老爺子的手推開他,從此形同陌路……
因為留不住,所以情願自己放手……
霍老爺子眼見著明明是來興師問罪的女人居然破天荒的沉默下來了,他有些煩躁,不經意之下,問了一個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
“肖南音,你跟北莛在一起,真的不是報複他?”
肖南音收回目光,訝異的望著霍老爺子——
報複?
從何說起?她為什麽要報複霍北莛?
忽然她理解了霍老爺子的意思,她勾唇淡笑,“為什麽要報複他?因為當初我流幹了身上的血,命懸一線時,你告訴我的那些話?你說,是他想讓我生不如死,是他臨終前讓你綁架我的?”
挑眉淡淡一笑,肖南音聳聳肩,淡漠移開了目光。
當年她的確恨過她的南霆哥哥,人已經死了卻讓別人害她的命,讓她流幹了血,那時候被蒙在鼓裏的她怎麽不恨,怎麽能不瘋?
如果不是安安陪著,自殺過很多回的她恐怕早就已經下地獄了。
但後來清醒過來以後她就不恨了,人死如燈滅,恨可以消弭,剩下的仍舊隻有愛。
而後來跟霍北莛重逢,得知霍北莛活著,她就已經知道當年那些話隻是霍老爺子的謊言,霍北莛根本就沒有想過讓她死,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她又怎麽會恨他?
霍老爺子雖然沒有聽到肖南音一個確定的回答,但也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自然是不恨霍北莛的,更不會報複——
霍老爺子微微眯了眯眼,盯著肖南音,良久才說:“你真的有那麽愛北莛?為了他,你可以忍下我對你做的所有事情,你明明知道我就是八年前的幕後者,你依然隻字不提,甚至裝作沒有發生過這件事,就是怕他離開你?”
肖南音笑笑,不說話。
霍老爺子已經得到了回答——
他曾經以為肖南音隻是想報複霍北莛罷了,如今才知道,她比他想象中更愛霍北莛——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接受不了這個女人做他的孫媳婦。
兩個人沉默著坐了一會兒,肖南音起身要走。
其實兩人在這兒坐了將近一個小時,什麽有意義的話都沒有說,隻不過某件事他們兩個人都是當事人,所以才會坐在一塊兒。
臨走的時候,肖南音回頭看了一眼霍老爺子,“以前我慶幸,你找的那個綁架我的男人是個蠢人,讓我僥幸活了下來。如今我卻有些遺憾,你當初為什麽不找個聰明些的,讓我死了,一了百了。”
也好過今天這種兩難的痛苦——
如果早就死了,哪兒會有後來這些痛不欲生?
霍老爺子冷嗤一聲,沒有說話。
這也一直是他懊悔的地方,他怎麽不找個聰明人,當初為什麽要找那個蠢蛋!
一時失手留下這個女人的命,如今才讓這個女人活著來氣他。
肖南音拿著自己的包包往門口走,走了兩步,她停下——
隻是停下了腳步,沒有回頭看霍老爺子——
她的嗓音,是以往不曾有過的涼薄。
“我死之前,會親手送你進監獄。”
“……你說什麽!!”
霍老爺子驚愕的望著肖南音!
他以為,肖南音這麽多年都沒有報案,這件事早就已經過去了,哪知道她竟然此時此刻突然提起這件事了!
她一直刻意的隱藏著她瘋過的事情,如今,又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竟然讓她拚著名聲不要,竟然不在乎被人知道八年前的事情,也要讓他在監獄裏度過下半生?
肖南音聽到霍老爺子嗓音裏的驚慌,她這才緩緩回頭,嫣|紅的唇勾起一絲淡漠的笑。
“怕死麽?其實您已經活得夠長久了,無論是死了還是進監獄,都是一種解脫。爺爺,我不會讓您等太久。也許三個月就夠了,三個月之內,我可能會跟你玉石俱焚,您有什麽身後事,盡快辦好,千萬別等我把您告上法庭才來後悔著急——”
說完,她露出一絲不屬於她的妖冶微笑,轉身離開了病房。
這才是她今天來這兒最重要的目的,她不會饒了這個害她的人。
肖南音走了很遠很遠以後,才停下腳步,頹然的靠在一堵雪白的牆壁上。
她抬手按著自己的心口,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才趕緊打開包包,從包包裏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瓶子。
白色小瓶子上,寫著維生素c。
她看著“維生素c”幾個字,臉上露出一絲疲倦。
她真的厭倦了這樣的生活。
從八年前到現在,她身上一直帶著藥。什麽維生素?嗬嗬嗬,她自己再也清楚不過了,不過是用於治療她這種人的鎮定藥片罷了。
八年了,她從不允許自己發病,所以一直把藥瓶帶在身邊。
情緒不穩定的時候,便拿出藥瓶倒上一些藥吞下去,吞過了以後,借著藥力,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失常。
旋開藥瓶的蓋子,她抬手倒出十多片白色的小藥片。
正準備像往常一樣,一口塞入嘴裏,嚼碎了吞下去,可剛剛把藥送到嘴邊,她就停住了——
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她愣住了。
她臉色漸漸變得蒼白,緊緊攥著手中的藥。
“你在幹什麽肖南音……你現在是孕婦……你怎麽能隨便吃藥……”
她低低的自言自語,嘴角扯出一絲痛苦的笑……
她狠狠的捏著藥,眼角漸漸傳來灼燒的痛楚。
抬頭望著遠方,她的目光漸漸地變得沒有了焦距——
她張開嘴,喃喃自語……
“即便現在不吃藥又怎樣?跟霍立行分手的時候,你吃的藥還少麽?被分手的事情刺激的那些天,你不是每天大把大把的吃藥麽……”
你怎麽這麽傻,你吃了幾瓶藥,如今距離吃藥才兩三個月的時間就懷孕了,肚子的孩子,恐怕本身就不是健康的……
肖南音心裏隱隱作痛,緊緊閉上眼——
她蒼白失色的容顏,在雪白的牆壁映襯下,更加顯得白得嚇人。
她攥在掌心裏的藥有幾片已經被她的手捏碎了。
手指無力的鬆開,藥片紛紛落到地麵上。
她睜開霧氣蒙蒙的雙眼,看著灑落一地的藥片。
每一片藥,都是那麽刺眼——
她一點一點的看過每一片藥,然後抬手撫著小|腹,眼角依然灼痛得厲害,她的嗓音也同樣顫抖得厲害——
但她眼裏的溫柔,卻半點不少。
寶寶,別怕,雖然你可能不健康,但媽媽不會再亂吃藥了……
你還留在媽媽肚子裏一天,媽媽就不會吃藥……
可是你知道嗎,媽媽最近已經有些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了,好久沒有做惡夢,好久沒有想起的事情,如今總是想起,媽媽好怕……
因為媽媽不吃藥,就無法穩定情緒,若是再受刺激,會再一次瘋掉的……
那時候,媽媽還怎麽保護你的安全呢?
紅腫的眼角輕輕顫了顫,兩滴晶瑩的眼淚砸落下來。
肖南音的手指狠狠按著自己的小|腹,幾乎想把這個孩子從肚子裏摳出來,然後再吃藥穩定情緒。可是她怎麽舍得,那是她的寶寶……
明知道這個孩子可能不健康,明知道幾個月以後也有可能會被醫生建議拿掉孩子,明知道安陽隻剩下三個月的時間,明知道安陽的病拖一天就會嚴重一天,明知道自己可以早一點救安陽,讓他免除痛苦,可是,她卻始終下不了決心……
這個孩子在她肚子裏,她是孕育他的人,她哪裏狠得下心?
總想著,拖下去就好,拖一天,再拖一天,哪怕讓孩子最終會被醫生建議拿掉,可孩子能夠在她肚子裏多待一天,也是好的……
“可是寶寶,你告訴媽媽,媽媽真的留得住你嗎?”
又是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掉,肖南音捂著自己的嘴唇,無措的哭了起來。
她的身子順著牆壁往下滑,緩緩坐在冰冷的地上,像個孩子一樣抱著自己哭了起來……
明知孩子可能不健康,還是想要讓他多待一天,再多呆一天……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猶豫不決了?什麽時候,自己竟然成了這樣拖泥帶水的人?
是身為母親的天性嗎?她掩麵而笑,她終於想起來,前些日子自己為什麽總愛跟霍北莛說,自己是不是不孕?因為自己早在那個時候就潛意識的知道,自己不適合孕育孩子……
因為吃了這麽多年的藥,所以,才會害怕自己會不孕……
因為知道自己的身體,所以又害怕自己會懷孕,害怕自己即使懷孕了,孩子依然逃脫不了被拿掉的結局。
仰頭望著天花板,肖南音任由淚水肆虐。
她真的厭倦了這種惶恐和不安的日子,早在知道她可以捐腎救安陽的時候她就下定了決心——
兩三個月以後她就可以去醫院檢查,大概的確定一下肚子裏的孩子到底健康不健康。如果孩子不健康,她隻能拿掉孩子,然後捐腎救安陽——
如果孩子健康……如果他健康……
肖南音的心揪得更痛了,如果孩子健康,她就隻能昧著良心,不捐腎,好好把孩子生下來,自己一個人承受見死不救的報應……
“北莛,其實我沒有騙你……”
“我真的沒有騙過你,如果孩子不健康,我會拿掉他,捐腎救安陽,我絕不會讓一個畸形的孩子生下來成為你的累贅,這罪孽讓我來擔就足夠了……”
“可是如果孩子健康的話,我是真的會把他生下來,真的會生下他……哪怕會看著安安在我麵前死掉,我也會生下孩子,因為我是一個母親啊……”
閉緊雙眼,肖南音心痛得狠狠咬緊了自己的手背。
那種疼痛刺入骨髓,是對安陽的歉疚,對自己昧著良心見死不救的罪孽感——
那種罪孽感,讓她生不如死。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顫抖的嗓音更加無助,更加絕望——
“但現在,我已經改變主意了。”
“北莛,我不生了,這幾天被你和安安的事情刺激,我的病好像要複發了……我真的已經控製不了我自己,如果我想跟你好好過,就必須吃藥穩定情緒,否則我會再度精神失常的……可是有我們的孩子在,我又怎麽舍得吃藥傷害他……”
“北莛,我再陪你最後三個月的時間,完完全全屬於你和孩子的三個月。這三個月裏,我不吃藥,我會乖乖的好好做一個媽媽,三個月以後,我瘋了也好,不瘋也罷,我們離婚……”
我會去醫院簽下了遺體捐獻的申請表,安安靜靜的死。
捐腎,捐心,救安陽——
欠你的情,我還了,欠安安的命,我也一起還。
其實我不想死,我真的很怕死,北莛,但我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了。
死了一了百了,總好過瘋瘋癲癲的過下半輩子。
你永遠不會理解,一個女人明明懷上了孩子,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身體不適合孕育孩子,那是一種怎樣的痛——
看著你,媽,外公……你們所有人因為孩子的到來那麽開心,看著自己的孩子在身體裏一天天成長,我卻一天比一天更愧疚、更恐懼,你不明白我有多想就這樣瘋掉算了……
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了,我真的倦了……
從今以後,你找個女人好好過,而我這個早該死的人,先送霍老爺子入獄,然後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奈何橋上我等你,下輩子,我們再相遇。
肖南音睜開眼睛,手指撐著牆壁,顫顫巍巍的緩緩站起來。
哭過了,發泄過了,如今,該回家了。
她最愛的男人還在家裏等她——
她靠著冰冷的牆壁,深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向溫婉可人的微笑。
“北莛,我死了以後,你千萬不要跟南宮若在一起。因為她跟我一樣,是個瘋子,她比我更瘋,會遺傳給孩子……你已經娶了一個瘋子,怎麽能再娶一個瘋子?”
嘴角勾起一絲苦澀的笑,肖南音撐著牆壁,漸漸往前走——
北莛,你若是知道我有自殺的想法,會不會覺得我瘋了?
對啊,我本來就是個早已瘋透了的瘋子,裝了八年的正常人,好累,我不想再裝下去了……
有時候靜下心來想想,如果這輩子沒有遇見你,我就不會因為你而被霍老爺子視為眼中釘,不會被綁架……
如果當初被綁架後霍老爺子不用你的名義來逼我,我一定不會瘋,自然也不會成為今天這種必須靠藥物才能穩定自己的情緒的人……
如果沒有遇見你,也許我會平淡一生,但至少不會有這麽多波折。
可我不後悔,如果能夠再重來一次,我依然會選擇遇見你,愛上你,但,請你別愛上我,我再也不想攪擾你的生活——
……
肖南音心裏痛得厲害,剛剛走了兩步,就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她的身子搖搖欲墜,隻能努力的撐著牆壁,不讓自己再次滑倒在地——
閉著眼睛調整努力想恢複自己的體力,可不知不覺中,一條手臂溫柔的攙扶住了她。
她驀地睜開眼睛,望著麵前的人——
一個雍容華貴的中年女人站在她麵前,眉目中有些擔憂,但也掩蓋不了那張臉的風華絕代。
“你怎麽了?”
沈曼萱擔憂的望著麵前蒼白憔悴的小丫頭,那張臉上布滿了淚痕,卻強顏歡笑,那種倔強的眼神,讓沈曼萱心裏有些莫名的疼——
目光從肖南音臉上移開,落在散落在地上的藥片上,她吃了一驚!
她以為肖南音是突然發了什麽病,想吃藥卻身體乏力,所以才弄丟了藥、無助的站在這兒——
她立刻彎下腰,伸出手指去撿地上的藥片。
剛剛鬆開手,肖南音就虛弱得靠在了牆上。沈曼萱著急的支起身子,也不管地上的藥了,緊緊抓著肖南音的胳膊,用生硬的中文說,“小姐,你哪兒不舒服,我送你去看醫生——”
肖南音靜靜望著眼前的女人。
她已經忘記了,前幾天在霍氏集團跟沈曼萱見過麵。
她隻是覺得,沈曼萱有些眼熟——
那種莫名的熟悉感,讓本身就悲傷虛弱的她借著沈曼萱的攙扶,輕輕靠在了沈曼萱身上——
沈曼萱驚詫的低頭看著這個靠在自己懷裏、卻素不相識的丫頭,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