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峰依靠著靈石上的路線指引,一步一步走出這層神樹之地,當他快要離去之時,耳邊響起了夕瑤的柔和聲音。楚雲峰出乎意料地停下了腳步,回身望了一眼即將離去的神樹之地。一棵遮天蔽日的蒼天大樹,一眼看不到邊緣,枝幹錯雜,樹葉繁多,花朵碩大,一樹一界地,這就是神界神樹。傳說,這神樹是支撐著神界的支柱,神樹若毀,則神界崩潰。楚雲峰不知這些的秘辛,他也不信。他飛到了半空,看到了神樹周邊的一片空**,白色的雲,蔚藍的天,這是神樹周邊的真實寫照,這裏除了這一棵神樹,什麽都沒有。十分的空虛,令人莫名地感到孤獨,楚雲峰忽然想到了夕瑤在這不知待了多少歲月,這裏他隻是方才一眼便感受到那份孤獨,那在這兒待了無數歲月的夕瑤呢?

楚雲峰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回之前的神樹之地,他感受到了一股悲傷,這股悲傷彌漫在這神樹之地,隻有曾曆經過這份孤獨感的人才能感同身受。楚雲峰,他感覺地到,因為,他享受了數百年的這份孤獨了,內心的孤獨。

他走到了夕瑤的身邊,坐回到那張他躺了一百多年的搖椅上,身旁,夕瑤白衣勝雪,她似乎一直在壓抑著內心的孤獨,她藏了很多的話。從來沒有人願意去聽她訴說,她不知道自己在這神樹守了多久,隻有數百年前的飛蓬,那一次的無意間的闖入,打破了她的寧靜。隻是,這份稀疏的熱鬧,因六百多年前的那件事,破滅了。

夕瑤原以為自己可以習慣那份孤獨,隻是,被飛蓬打破之後,她的心再也靜不下來了。一百多年前,楚雲峰的闖入,讓她看到了希望。隻是,楚雲峰當年傷的實在太重了,她隻想與他傾述自己無數年的孤獨,但這一等,又是一百多年。而醒來的楚雲峰,卻急著離去,夕瑤甚至沒與他說上幾句話,他比當年的飛蓬還要冷漠。

楚雲峰鬼使神差的回來,夕瑤隻是一愣,很快就恢複了那副心境。對她來說,楚雲峰並不是什麽重要的人,若是飛蓬歸來,怕是會令她心神大變,楚雲峰與夕瑤實際認識的時間太短,夕瑤性子使然,這與楚雲峰無關。

“你知道嗎?我在這裏應該有幾千、甚至幾萬年之久,我自己也記不清歲月,似乎我生來就是為了守護這神界神樹。從來沒有人會來這裏,也沒有人會跟我說話,除了偶爾有受天帝命令,來這裏查看神樹生長如何的仙女,便不再有人來過這神樹。”夕瑤自顧自的說著一些她心中沉澱許久的想法,楚雲峰默默地聽著她絮叨,一點也不覺得厭煩。許是在他回身的時候,便有了靜心聽伊一席話的心。

夕瑤俯下身子,半抱著神樹垂下的一根樹幹,整個人躺在上麵,潔白的長裙的裙擺自然地垂下,覆蓋住了她的玉足。“有時候,我會躺在這神樹的枝幹上,就這麽靜靜地躺著,像這樣。”夕瑤調著一下睡姿,麵向楚雲峰,“就這樣,躺著,在這神界中人看來,我就是樹,樹就是我。他們並不會認為這樣有什麽差別,我也覺得自己漸漸與這神樹同化了,永遠如此。”

聽著夕瑤平淡的話語,楚雲峰的心顫動了,這般的孤獨誰人能懂?連自己都認為自己不存在了,那還有誰能夠記得?隨著這時間的塵沙覆蓋,成為眾人眼中的一粒沙土,活著,有什麽意義?這與死了有什麽差別?或者說,比死了還難受。死了,

還有屍體,還能證明著曾經存在過,但在眾人眼中都不存在,那麽連自己曾存在的都被抹去,這個世間,她可以說從未來過,從未有過夕瑤這麽一個人。這是何等的孤獨啊!楚雲峰突然明白,自己的那點孤獨與夕瑤的有著天囊之別,這是一種無法言語的悲。

“你一直如此嗎?難道至始至終就真沒有一個能與說話之人?除了那些隻為了神樹狀況的探查之人,便再無一人了嗎?這麽多年了,你就沒想過離開這裏,出去看看?”楚雲峰一連拋出好幾個問題,他為夕瑤的孤獨而動容,他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的孤苦。

夕瑤望著楚雲峰,半側著躺著,她的眼神有點迷茫,似是楚雲峰的問題讓她回憶起了什麽……“這麽多年了,你就沒想過出去看看?”

“我怕,我不敢離開這裏,我不能離開這裏。”我怕,我離開後,連你都見不到了。那是夕瑤數百年前,對著一個銀袍小將說的,他的背影,她一直記得。

那是她最珍貴的回憶。

楚雲峰的話讓夕瑤的思緒飄回了過去,那被她塵封的最深刻的那一段記憶,她本不想再去揭開它。她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個人坐在這裏,向她說過一樣的話。那是她印象中唯一一個陪了她無數次時日的人,他每次隻會在她這裏待半個時辰左右,他每次受傷的時候會到她這兒,她會默默地幫他療傷,即便二人一句話也不會說,但她還是覺得很溫暖。因為,他是第一個闖入她這裏,或者說,闖入她心扉的人。她自己也說不清,她對他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感,隻是,他被帶走後,她感到整顆心都空虛了,她再一次回到了當年的心態,甚至比之前的波然不驚更添加了一抹冷漠,一股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

楚雲峰因夕瑤的種種,使他原本決心離去的念頭有了動搖,離開她,她很可能又會恢複到以前的那副冷漠。她是一個仙子,她是一個人!她不該承受這些,她也該有快樂的生活!而不是一個人孤孤單單守著這萬年不變的神樹到死寂。楚雲峰不願離開,他不敢離開,他生怕他離去之後,夕瑤又與孤獨做伴。楚雲峰的性命是眼前這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所救,他楚雲峰尚未報答她的救命大恩,怎麽可以就這麽離去?她的苦又有誰來救贖?他楚雲峰終究不是夕瑤等待的那個人。夕瑤的千年,萬年,無數歲月的孤獨,楚雲峰感同身受,夕瑤的外剛內柔,楚雲峰感受得出。欲哭無淚的酸楚,楚雲峰更是為之顫動。

一念至此,楚雲峰不禁想起了龍葵,他想到了虛無畫麵中所看到的那副畫麵,他不知道龍葵現在隨著魔劍被困在哪裏,他看到的是一片陰冷,一個窄小的充滿了幽暗的小空間,魔劍似被無數鎖鏈封困在其處,不得脫身,劍中的龍葵更是不知在承受著什麽孤苦。那種孤苦是楚雲峰無法想象的,他自認這數百年的尋覓是一種獨自的痛苦,奈何龍葵自己不也是在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她那麽嬌弱,她身困在那魔劍之內,如何去度過這數百歲月?楚雲峰突然發現,自己把一切都想的太簡單了!他無法站在當事人的角度去體驗對方的孤苦,他便不知對方的苦,或許,在昆山山的時候,慕容紫英說的很對,他楚雲峰才是那個需要去被人怪罪的人呢!

“你叫什麽名字?”楚雲峰神色有些黯淡,眼前的女子忽然翻身躍起,坐

在那段樹幹上,雙瞳之內一絲迷茫一閃而過,她方才在眼前這個男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嗎,與她的孤獨之意有些許相似,他身上定也有著一段很精彩的故事吧。

“夕瑤。”

夕瑤?神女夕瑤?楚雲峰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在曾經看過的典籍裏,或者是他記憶深處的某處湧現出來的一絲,他記得,這個名字。神女夕瑤,他記得這四個字,很不錯的名字,很襯她的不染俗世的氣質,和她很配。楚雲峰對這個名字不知為何有著莫名的好感,特別是當他聯想到了突然打開的記憶碎片裏的那四個字“神女夕瑤”,他隱隱間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他確定,他從未見過夕瑤,他與夕瑤絕對是這一次因緣巧合初次相見。

“夕瑤,很好聽的名字呢。對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楚雲峰想到了之前自己拋出的那些問題,夕瑤至始至終都還沒給他一個答複,他很想知道,眼前這個叫“夕瑤”的仙子的故事。

夕瑤第一次認真地去打量眼前這個看上去比她要小上幾歲的青年,她的眼中始終夾帶著一絲迷茫,此刻更是帶上了一絲深情:“雲峰,我能這麽叫你嗎?雲峰?”

楚雲峰的心不自然地顫動了一下,他的臉色也僵掉了,他再也保持不住那副處事不驚的冷漠。雲峰,雲峰,多少年了,多少年沒有人這麽喊過他了?這個稱呼,最後一次被停留在了六百多年前。那是她最後一次這麽喊他名字,也是他最後一次聽到她的聲音。他忘不掉,她第一次喊他“雲峰”的時候,是卯足了多久的勇氣,那個時候的他太遲鈍,等他想認真地為她做一切的時候,他與她卻是陰陽兩隔,這一隔,便是六百多年。

楚雲峰原以為自己看淡了,他以為自己可以不在意這個稱呼,這個稱呼埋藏了他太多的東西了,他最痛苦,最難忘,最珍貴的記憶,都與它有關。楚雲峰感覺得到,眼前的這位夕瑤也隱藏了很多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或許對他來說隻是一點尋常的點滴,但對夕瑤來說,卻是刻骨銘心最珍貴的寶藏。他捕捉到了她眼底的那一閃而過的深情,隻是,夕瑤願不願意說與他聽,卻是夕瑤自己的事。若是她不願,他也不可能去勉強。

“當然可以,你願意的話,想怎麽叫都可以。隻是,你當真沒有一個朋友嗎?”楚雲峰眼神一凝,試圖從夕瑤身上看出點什麽。朋友一詞,對於夕瑤來說,太過陌生了!她眼中的那絲迷茫更深了。

朋友,夕瑤記得自己也曾有過那麽一些朋友,隻是他們很久很久沒有來過。他們或許都很忙,忙的抽不出時間,或許他們早忘掉了夕瑤的存在,或許,像他一樣,消失了。自他消失後,就在沒有人踏入這神樹之地。

“朋友?曾經我也擁有過,甚至是喜歡的人,不過,現在……”夕瑤停了下來,沒有再說下去,似是因為自己說漏了什麽,或是她不願再去回憶過去。那些曾經的朋友,隨著漸漸地淡去,一個個消失在她的記憶中,留給她的,什麽也不剩下了。

“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也不想勉強你了。”楚雲峰有些抱歉地拱手,他雖好奇夕瑤的往事,但他楚雲峰並不會去強求他人,有些東西,人不願,莫強求。楚雲峰為人處事,講究一個順其自然,這是他楚雲峰的信旨。隻是,夕瑤的話又出乎他意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