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扶光的身體重重地跌在山崖壁上, 他悶哼一聲，卻強忍著不讓血吐出來。
不能再讓許栩見血了，這是他此刻需要堅持的事情。
“為何？”許栩不急不緩地走過來, 麵無表情，垂著眼眸看向他。
許栩疑惑的是自己為什麽沒能快速殺死他，他似乎可以免疫雷係功法。
他捂著胸口，痛苦卻努力強撐著回答：“這麽多年過去了……自、自然能研製出一些可以免疫雷係法術的法器，不然真的是毫無成果了。”
許栩的不屑很淡，眉尾微動，又很快恢複平靜，可就是能夠讓人感受到她的情緒。
這可能是絕對強者才會有的情緒，就算他們針對自己研製出了很多應對方法，她依舊不屑, 仿佛大人在看孩童嬉鬧。
扶光豁出性命做出的掙紮，在她看來也隻是蠢得可愛罷了。
扶光手指微動試著祭出法術，準備讓許栩恢複清醒, 可依舊忍不住抬眼去看麵前的這個人。
和許栩一樣的麵容，卻是完全不同的神態，因為三魂七魄不全，七情六欲也被封印了大半, 讓她沒有了當年的狂傲。
可……還是依稀有著當年的樣子。
許栩微微俯下身來, 仔細端詳他，問道：“為何我會對你有些熟悉？”
“許栩, 我是扶光。”
“許栩？”
“阿與，我是扶光。”
這回的稱呼她沒有疑義, 而是繼續問：“扶光？”
“……”扶光嘴唇緊抿, 終究未能再說出什麽言語, 再次試圖祭出法術。
可是他的舉動還是被許栩識破了，抬起一腳便將他踢飛出去，阻斷了他的行動。
許栩還要再補上幾招，直接要了扶光的命，卻聽到一聲女子的驚呼：“許栩，不要啊，他是你的同門！”
許栩的動作停頓下來，回過頭去看，看到了不歸急切卻不敢靠近的樣子。
她似乎有所回神，口中嘟囔：“不歸。”
“嗯，我是不歸，我是，你別再殺了。”
“我要救你。”許栩指著自己，這似乎是她陷入混沌之前最強的執念，讓她此刻隻記住了不歸一人。
“沒錯。”
許栩看著她，動作有些遲疑。
許栩努力思考，想要想明白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卻注意到扶光又在偷偷雙手掐訣，幾乎是瞬間就做出了應對。
這一擊，根本就是想要扶光的命。
不歸驚呼了一聲，神情瀕臨絕望。
她在此之前已經偷看了許久，她眼睜睜地看到許栩殺了玄琿，那慘烈的畫麵讓她記憶猶新。
她看到許栩神誌不清時，險些殺了司如生，好在司如生被黑蛇保護住了。
最後是尋來的扶光。
就在她心如死灰之際，終於有人出手了，放出了強大的攻擊，讓許栩不得不中斷了自己的攻擊。
她此刻實力再強，終究隻有築基期，遇到化神期修者仍舊不敵。
這也是鍾奚閣不讓她繼續修煉下去的原因，她若是再修煉下去，怕是很難有人能控製得住她。
長吟天尊從天而降，衣袖翻飛，他身姿如鬆，挺拔非常，如謫仙降世。
正是天際將明之際，他的到來仿佛將那抹晨光披在肩上，帶下來一片澄澈明亮，清冷中散著仙靈縹緲之氣。
他出招抵擋後，習慣性展開防護結界，卻被許栩輕易攻破。
他不由得意外，下意識蹙眉，道：“你可以無視一切防禦？還是雷係功法？”
許栩沒有回答他，繼續攻擊。
長吟天尊沒有執著於從她的口中得到答案，而是對身後質問：“你不是有封印她的功法嗎？為何遲遲沒有結成法印？”
被問及後扶光沒有遲疑，再次雙手掐訣。
有長吟天尊的協助，扶光終於有餘力結印，祭出法術，成功封印住了發狂的許栩。
許栩並未瞬間恢複神誌，而是陷入了昏迷。
長吟天尊抬手扶住了許栩，讓她不至於倒在地麵上，接著抬眼看向正在試圖逃離的不歸：“念衾，由你扶著她。”
不歸看到長吟天尊來時，便已經驚得花容失色了，她一邊擔心許栩的情況，一邊又想趕緊逃離。
見許栩情況穩
定下來，她第一時間便想要逃，卻被長吟天尊發現了。
她沒有再離開。
她知道，長吟天尊已經尋到這大陣了，就意味著她逃不了了。
她雙拳緊握，思量片刻終於下定決心，對他道：“我現在叫不歸！”
然而說出口，卻仿佛一場無用的掙紮。
“不歸？”長吟天尊重複了一遍，目光掃過她，似乎是在觀察她有沒有受傷。
第一次出逃便逃了這麽多日子，什麽都不懂的劍靈，沒有劍主協助時實力極差，能存活下來已然不易。
他沒有再說什麽，又道：“不歸，你來扶著她。”
他終究是男子，扶著一個女孩子，就算隻是肩膀也實屬不該。
不歸緩步走過來扶住了許栩，反複確認她的情況。
長吟天尊站在她們兩個身前，兩名女子都嬌小的身材，更顯得他們之間身材差距巨大。
“你對她印象不錯？”長吟天尊問她。
“她……”她對自己的劍很維護，她躲避時曾遠遠地看了一眼，心中悸動不已。
原來區區一柄劍，也能被人這般珍惜。
原來有人可以為了維護劍，拔劍立敵無數。
思及如此，她又抬眼看了長吟天尊一眼，抿唇不語。
長吟天尊還想再勸幾句，可這裏還有其他人在，他不方便開口。
於是他走向扶光，查看扶光的傷勢，同時詢問：“她是你的故人嗎？為何剛才看到她時眼神不對，明明有生命危險，還在遲疑要不要放出封印？”
“她是我的師妹。”
“她進入瘋魔狀態時，才是你的故人？”
扶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配合他的幫助，起身打坐調息，緩解自己的傷勢。
長吟天尊單手扶著扶光的肩膀，渡入靈力，助他療傷。
不歸扶著許栩站於一側安靜等待。
待扶光傷勢緩解了之後，他站起身來規規矩矩地道：“多謝天尊相助。”
“嗯。”
“我帶師妹去和其他師兄們會合了，告辭。”
長吟天尊見不歸扶著許栩，跟著扶光離開的樣子，沉默半晌後道：“我跟你們一起去。”
說著，祭出飛行法器，示意他們上去。
扶光也覺得這麽過去方便一些，便對長吟天尊拱手致謝。
不歸神情有些不願，卻也上了飛行法器。
四個人同行，很快找到了另外一批人的落腳之地。
*
小七和不吃化形了，又沒有完全化形。
霜簡蹲在蛇皮邊，兩條蛇化形之後身材變小，褪下的蛇皮成了包裹她們的被子。
她朝著裏麵遞了兩件法衣，兩條蛇似乎不會穿，還需要霜簡協助。
待她們出來，一行人看到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是蛇尾的她們一齊陷入了沉默。
槐序嘟囔出聲：“幸好不是上半身是蛇下半身是人啊……那真的無法想象。”
霜簡不由得有些緊張：“現在怎麽辦？！讓她們留在大陣裏繼續修煉，然後化下半身的形？”
玄清子也是一陣苦惱：“這次是外力協助，她們化形後的修為根本不穩，而且看著她們似乎也沒玄琿聰明，很多東西都需要教。這大陣半年後就又迎來一批前來曆練的金丹期弟子，仙界弟子對這種不倫不類的靈獸都會獵殺，她們再留在大陣中十分危險。”
剛巧此刻扶光等人到來，一起落在了他們的不遠處。
霜簡一直在擔心著許栩和不歸，看到許栩昏迷，趕緊過去查看：“許栩怎麽了？”
“她……”不歸不能說，她是大殺四方後暈過去的，隻能籠統地回答，“她暈過去了。”
扶光目光看到地麵上的屍身血跡，微微蹙眉，接著道：“我們換一處說話。”
不然剛剛安撫好的許栩，就又要發狂了。
他們自然也不願意留在這種是非之地，方儀看向長吟天尊的飛行法器，貪婪之色溢於言表，笑著道：“天尊的法器能上去很多人吧？”
長吟天尊也不拒絕：“嗯。”
“那我們便不客氣了。”
方儀說著對自己的弟子們招手：“帶上兩條蛇，我們走。”
霜簡一手牽著一條蛇，上飛行法器的時候還在感歎：“幸好她們縮小了，不然法器都要被她們占滿了。”
兩條蛇上了飛行法器，都朝著許栩爬了過去，匍匐在許栩的身前，觀察她的情況。
槐序過來幫許栩療傷，不久後就收回了治療法術：“她……沒受傷啊，就睡著了，這睡眠質量也太好了。”
旁人都很驚訝，隨後又釋然，畢竟這是許栩能幹出來的事情。
“半人半蛇，好像當年的酸與啊。”
“那個凶獸？！”槐序聽完一驚，也跟著看過去，輕笑了一聲，“如果她們是酸與，我們早就死了。我聽聞酸與殺人如麻，當年五大家族以及三界修者第一次聯手，就是為了圍剿它，整整出動了三萬修者，僅不足千人生還，其中不少人還落下了無法根治的舊傷。”
霜簡見槐序還願意與自己交談，語氣緩和了一些：“知道的還不少。”
槐序也尷尬了一瞬：“就是不清楚酸與怎麽就那麽厲害。”
一直沉默的長吟天尊在此刻開口：“因為酸與是修真界難得一見的雷係功法，它與生俱來一種能力，可以無視一切防護結界、防護類法器，出手便是致命一擊。
“當年出動那麽多修者，其實很多修者都是充當了肉盾，用最笨且損傷最大的方法，殺了它。
如今修真界不願意提及，也是因為這是他們的奇恥大辱，畢竟他們是將酸與消耗至筋疲力竭，才有了可乘之機。”
長吟天尊說話的同時，目光一直鎖定在沉睡不醒的許栩身上，注意到不歸朝自己看來，移開目光看向不歸。
司如生聽到了這些後，垂下眼眸陷入思考，逐漸揚起嘴角。
槐序繼續追問：“我很不理解，他們為什麽一定要殺了酸與？”
“酸與會帶來災難，它所到之處，周遭的靈力皆會被它全部吸走，甚至是其他靈獸和修者身上的，化為己用。而且，各種厄運災禍也會接連而來。
“許多人推算說，若是酸與繼續強大下去，怕是整個修真界都會被它殃及，所有人隻能等死。於是乎，三界決定除了這個禍害。”
槐序聽得目瞪口呆：“它居然這麽可怕？！”
“荒謬。”司如生在此刻開口，語氣沉沉，“三界蒼生，世間萬物的因果都要歸到一個凶獸的身上？一個凶獸，就能毀天滅地了不成？還不是排除異己？這種事情他們少做了嗎？”
霜簡沉思後也是這樣的想法：“酸與若是本身沒有惡意，隻是不受控製地會帶來災禍，那麽它生來便是可憐的。沒有害人之心，卻做了害人之事，它內心折磨，還要被萬人圍殺，腹背受敵。”
長吟天尊依舊是平靜到有些冷漠的語氣：“這個修真界就是很怪，他們會為了推算，搭上諸多修者的性命去圍剿一隻凶獸。也會費盡周折，誕下所謂的祥瑞。”
司如生的目光變得淩厲，就算對方是化神期天尊，他也不在乎。
長吟天尊對與晚輩聊天的事情並不感興趣，而是看向不歸：“跟我走嗎？”
“不。”
“你要跟著他們？”
不歸看著許栩稍作猶豫，怯生生地回答：“暫時……會跟著他們。”
長吟天尊並未多問，也沒有要求不歸跟自己走，而是看向了一旁看熱鬧的方儀、玄清子，道：“願意和我說說三問閣的事情嗎？”
方儀坐在圍欄邊，手裏拎著酒壺挑眉問道：“怎麽，長吟天尊願意賞臉來我三問閣做師父？”
“可以指點一二，但不會長期。”
方儀目光輕飄飄地從不歸身上掃過，她自然知道，長吟天尊願意在三問閣留多久，取決於不歸想跟著他們多久。
她沒有道破，而是道：“我和玄清子是舊識，了解他的為人，所以可以告訴他全部。但是我對你還不熟，所以……隻能說無關緊要的一部分。”
“可以。”
方儀很是喜悅，拍了拍飛行法器：“拿得出這麽體麵的飛行法器，長吟天尊定然十分富有吧？”
長吟天尊沉默半晌才回答：“劍修能有什麽家底，這法器是掌門見我可憐贈與我的。”
“掌門怎麽能有這麽好的法器？”
“他出去跟其他門派的掌門比劍，贏回來的。”
劍修和尋常修煉的修者比劍？
真夠“賤”的。
方儀“嘖”了一聲：“無恥劍修。”
“到處打秋風的人還說別人？”
“……”方儀自知理虧，於是擺手安慰，“別怕，我們的徒弟家底很厚。”
說完，三個“無恥”師父，同時看向司如生這個“大肥羊”。
司如生沒想到，他不但沒讓三問閣散了，之後還需要靠他一個人撐起整個三問閣。
不歸沒想到長吟天尊會選擇留下來，詫異地看向他們，抱著許栩的手情不自禁地收緊。
許栩被勒得一陣難受，臉頰的肉嘟起憋得通紅，哀嚎著掙紮道：“啊——要憋死了，憋死了。”
“哦、哦，對不起。”不歸趕緊道歉。
許栩悠悠轉醒，抬眼看到不歸非常驚喜：“不歸，你得救了？”
不歸的神情複雜了一瞬，還是點頭：“嗯。”
許栩又看向霜簡，道：“師姐，你也沒事啦，他們救的嗎？”
霜簡也跟著回應：“沒錯。”
許栩又看向其他人，再看看身處的環境，見他們已經要離開了似的，不由得驚訝：“這是曆練結束了嗎？我暈過去以後，你們把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
扶光和司如生皆沒有言語，不忍心告訴許栩，她的昏迷真的給這次曆練提高了不少難度。
司如生見她醒了，便起身走過去，坐在了她的身邊，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許栩，你之前差點傷到我了，我好難過。”
許栩一驚，趕緊扶著司如生的肩膀，上下打量，確定他有沒有問題：“你沒事吧？你好厲害啊，居然還能活著。”
這誇獎……真讓人開心不起來：“是不吃舍命救了我。”
許栩這才注意到半人半蛇的小七和不吃，在她打量她們的時候，司如生簡單說了他們救治不吃和小七的過程。
許栩聽得驚歎連連，最終認真地對她們道：“我以後會保護你們的！絕對不會讓你們受到半點傷害。”
司如生看著許栩和兩條蛇用他聽不懂的方式交談，沒一會兒便耐不住性子了，詢問：“上次你沒回答我的問題，正好現在回答我，你躍升築基用了多久？”
許栩毫不在意地回答：“兩炷香的時間。”
司如生驚訝了片刻，很快笑出聲來。
她果然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