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北鬥轉向, 參星橫斜。

晨霧尚未完全散去,柔柔清風吹不散林間煙靄飄**,隻是將它們推向不遠處。

樹木翠綠埋在了乳白的霧中, 僅僅冒出墨綠的頂端,形成一朵一朵不規則的圓。

槐序取出自己的法器, 禦物前行的同時忍不住心疼, 朝著前麵嚷嚷著詢問:“司如生, 你沒有飛行法器嗎?我的毛筆不能經常用, 不然容易分叉。”

他的武器很少拿出來使用,隻在不得不禦物飛行的時候取出來,畢竟這毛筆沒什麽攻擊力。

他在原宗門也不知是什麽待遇, 身上沒什麽像樣的法衣和法器,唯一的武器品階還不高, 禦物飛行時速度也是一行人裏最慢的。

盡管如此,他依舊疼惜這些東西, 生怕給用壞了。

司如生似乎不願意理睬他,隻是低聲回答:“我的飛行法器在仙門地界飛行,容易被多事的修者打下來。”

槐序一想也是, 司如生身上的法器多是魔門的, 魔門的飛行法器有著自己的“氣質”, 看一眼就會被認出來,反而會給他們引來麻煩。

扶光手持引路石走在隊伍的最前麵,禦著長槍看著方向微微蹙眉。

霜簡趕上他的速度和他並肩而行,手中掐算片刻, 依舊沒有任何思緒:“這個方向我從未聽說過有什麽向陽山, 尤其是有師父說的那般厲害的人物, 不應該世間無人知曉。”

扶光同樣不知道這個地方, 隻是聲音低沉地回答:“我們在大師父出現之前,也從未聽說過大師父這個人。他們曾經擁有那麽厲害的功法,世間卻沒有任何關於他們的傳說,這已經十分蹊蹺了。現在再出現一個沒聽說過的向陽山,我也不會覺得奇怪了。”

霜簡回憶方儀說話時的神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大師父看起來和向陽山很熟悉。”

“我猜測大師父出山之前,就居住在向陽山,或者曾經在那裏逗留過,也可能和裏麵的修者是舊識。”

霜簡也認同這個看法,同時歎道:“從我們第一次曆練就可以看出師父們的風格了,這次還是懲罰,想來不容易完成。”

扶光說話的同時,看向其他人:“嗯,我們需要在找到向陽山的途中,就學會自保的功法。”

空空出門時一向戴著帷帽,注意到扶光看向他,似乎轉過頭來,接著輕聲道:“小僧可以。”

和霜簡乘著同一佩劍的許栩也探出頭來,扶著霜簡的手臂積極地回答:“這回我會守著你們的,不會搗亂了。”

司如生卻反駁了許栩:“你上一次也不算搗亂,而是在輔助我們,隻是我們承受不住那種強大的力量,才會那般狼狽,是我們實力差的原因,與你無關。”

許栩還是非常堅定:“總之!之後都以安全為主!”

槐序似乎還是不想參與進去,注意到霜簡和扶光同時看向他,他又是一陣為難:“哎呀,行行行,我怎麽都行。”

說完探頭看了看,道:“我們下去休息片刻吧?”

霜簡第一個反對:“我們剛剛出來不足半個時辰!”

槐序還是那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哎喲,我受不住啊,我隻是一個柔弱無力的醫修。”

霜簡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逃跑的時候怎麽沒見你柔弱無力?”

“要是放條狗在後麵追你,你也跑得快。”

“放你娘的屁!”霜簡凶悍回擊,“我入三問閣以來聽得最多的旋律,就是你親手敲的退堂鼓。你要是能敲出幾分韻律來,我都敬你三分,可惜你的鼓點出來的盡是讓人掃興的節奏。”

許栩聽完忍不住拽了拽霜簡的袖子提醒:“師姐,你這麽罵完他,不是又得給他道歉嗎?”

霜簡聽完不由得鬧了一個大紅臉,她意識到自己道歉過的事情居然被人知道了,當即怒視槐序。

槐序趕緊聳肩,示意不關自己的事,畢竟是霜簡當時的思緒全在道歉上,根本沒注意到有人在光明正大地偷聽。

霜簡隻能強裝鎮定,用正義凜然的模樣道:“我之前道歉,是因為我的確存在了一些

偏見,那是他不提,我自己意識不到的。此刻說他,完全是他自討的!”

槐序卻沒忍住笑出來:“哎呀,你道歉的話我記在心裏了,此刻也不會計較。”

霜簡瞬間調轉劍的方向,朝著槐序便要攻擊過去。

槐序果然是槐序,這種時刻躲得飛快,靈巧地躲過了,也不知是不是研習了方儀單獨傳授給他的逃跑體術。

霜簡也沒繼續計較,警告完便作罷了。

他們一行人都沒有想到,明明有引路石,趕路竟然持續了足足兩日,尤其是第二日,他們似乎到了向陽山的附近範圍,卻始終找不到向陽山的所在。

“幻術?秘境?”槐序看著引路石猜測道。

扶光認真看了看引路石,又舉目四望,接著回答:“大能歸隱之處,自然布置了秘法,既然不想被人打擾,定然做得巧妙。”

槐序聽完拍了拍巴掌:“不錯不錯,既然找不到地方,我們就回去吧。”

霜簡氣得抽槐序的手:“現在打退堂鼓的時候都用巴掌伴奏了?”

槐序趕緊躲到了空空身後去。

空空不喜歡下午,他很是不喜歡陽光。

想來也是,他的皮膚白得太過病態,被光照後會不舒服也正常。加上他是水靈根,自然也不喜歡這種光照。

他從儲物法器裏取出了一柄油紙傘撐了起來,聲音柔和地道:“我們可以在周圍停留片刻,打聽不到就觀察,說不定能夠發現不同之處。”

司如生抬手指了指:“剛才盤旋時在那邊看到一個村落,還有一處淡粉色的池塘,我當時多留意了一眼,許栩要不要去玩?”

“好啊!”許栩第一反應是興奮回應,緊接著又猶豫了,“我們在這個時候玩會不會不好呀?”

“本來就是在受罰,也沒必要這般上杆子。”

許栩不分是非,卻暗暗覺得司如生這般帶她去玩有些不妥。

她抬眼偷偷看了看扶光,扶光思量片刻道:“可以,先找一處歇腳,我們嚐試修煉一下自保之法。”

空空則是聲音輕飄飄地提起:“粉紅色的池塘……”

眾人同時意識到了什麽,重新上了法器,禦物朝著那個村落而去。

在靠近村落的時候,扶光抬手示意他們停下,眾人一齊下了法器。

扶光收起東西的同時道:“我瞧著周圍靈力稀薄,村落上空也沒有靈力盤旋,想來都是未曾修煉過的普通人,我們莫要驚擾了他們。”

許栩卻有些不解:“沒有靈力,都沒修煉,為什麽水是粉紅色的?”

空空難得在這種討厭的陽光下伸出手來,白皙的手指伸出油紙傘遮擋的範圍,透出了一股子銀白。

他的手指在虛空輕點,試探了一番後,很快便收了回去:“幹預世間百態的不僅僅是靈力,也可能是怨氣、煞氣、紫金之氣等等。

“這裏的晦暗氣息很濃鬱,想來可能經曆過瘟疫、災難,我們謹慎一些,莫要戳人痛處。”

許栩趕緊往司如生身邊湊,小聲叮囑司如生:“如生,你說話不好聽,我口無遮攔,我們兩個人都不要說話。”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話?”

“你要是不聽話,我可就生氣了。”

“哦,嚇死我了。”司如生輕笑了一聲,還是低聲回答,“好,聽你的。”

扶光在一旁提醒:“司如生,你將鬼麵麵具收起來,免得被人懷疑身份。”

戴著這種麵具的,總讓人覺得是燒殺搶掠的匪人。

“我願意帶著。”司如生對扶光就沒有什麽好態度了。

扶光的聲音低沉了一些:“莫要添亂。”

司如生不反駁扶光,反而跟許栩告狀:“小師姐你看啊,大師兄凶我……我好害怕。”

許栩趕緊擋在了兩個人中間:“哎呀,師兄你別這麽凶,小師弟會害怕的。”

扭頭又對司如生道:“如生你乖乖聽話,師兄也是為了我們好,要不我幫你收著吧。”

“嗯,我隻聽小師姐的。”司如生說完,將自己腰間的鬼麵麵具拿了下來,給了許栩,“小師姐幫我拿著。”

“好。”許栩將麵具放進了自己的百寶囊裏,根本沒看到其他幾人無語的目光。

空空多念了兩句“阿彌陀佛”,語氣還算平靜。

霜簡的白眼翻到了天際,嘴角不受控製地下抿。

槐序則

是一臉的嫌棄,多少有點覺得魔門臭名昭著的惡霸越發的上不了台麵了,這不是丟魔門的臉嗎?!

一行人步行進入了村落。

走近了,就會覺得這村子破敗得不像話,村中村民多是麵黃肌瘦的,身上的衣服也極為破敗。

難得值得一提的,是他們的發鬢梳理得還算整潔,且走路和神態中,沒有什麽頹然之色。

街道都是泥土地,兩邊的攤子和開張的店鋪不多,難得一個大些的店麵,門口也隻掛著一個破布做的幡子,在風中搖曳,盡顯蕭瑟。

看到有外人進入村落,村民們不少朝他們投來詫異的目光。

他們大多在打量幾個人的穿著與樣貌,最終的目光都會定格在許栩和霜簡的身上。

霜簡被這些人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舒服,下意識伸手將許栩護在了自己的身邊。

司如生不遠不近地跟在許栩的另一邊,因為身量極高,壓迫感十足,倒是沒人敢造次。

他們想了許久,還是進入了那間看著店麵大一些的鋪子,進入後坐在了一個方桌前。

店小二走過來,詫異地看著他們,口中還是詢問:“客官想要點什麽?”

許栩抬起手來,問道:“有什麽吃食嗎?我餓了。”

店小二有些意外,呆呆地看著她,並未立即回答。

這時,在後廚的一位中年男人突然暴怒,摔了手中的瓢進缸裏,朝著他們叫嚷而來:“成何體統?!簡直丟人!”

後廚裏一中年女子趕緊追了出來,去拽男人的袖子:“他們是客人,不是村子裏的人,規矩不一樣的,你別衝動。”

“有你說話的份嗎?!”男子毫不猶豫地甩開了她,再次朝他們走過來。

霜簡將佩劍往桌麵一放,目光挑釁地看向中年男人,示威意味十足。

她的模樣一看便知是習武之人,且武藝不凡,讓中年男人出現了些許遲疑。

他又看了看同桌其他幾個人,最終也隻是啐了一口,又走了回去。

扶光會在意村民的情緒,卻也不會一味忍讓,從他第一次護著霜簡就可以確定,他是極其護短的人。

此刻他也是直接問道:“不知我們有何不妥?這位為何如此冒犯?”

“沒……”店小二訕笑回答,“村子裏鮮少有人來了,他有些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