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時的槐序根本不敢顧及其他。

他扛著身材嬌小的許栩在林中快速疾行, 用了方儀教給他的身法,要比尋常弟子的身法快上許多。

然而這仍舊不夠。

他在逃跑時尋路的敏銳程度與生俱來,是整個三問閣都認可的。

他可以利用一切地形優勢,以及周圍突**況, 還能在同時避開一些攻擊。

隻要能逃跑, 隻要能活下去, 他會拚盡全力。

槐序的身體剛剛往左前方躲閃, 一柄劍的劍尖便從他的身側劃過。

他帶著許栩險險避開,身體因為一直在快速疾行,不能立即停下, 從而失重地撞到了樹幹上。

他有片刻停頓,目光掃過自己的身後, 隻需要一瞬間便已經了解了情況, 腳踩樹幹躍起, 順利地躲開了一個攻擊。

不止一個門派的修者在追他。

這些人互相之間沒有配合, 甚至在互相提防。

他很快做出了一個決定:攪亂他們。

他在一處隱匿片刻, 突然躍出,衝出去後朝著這些人的隊伍而去, 在幾個修者之間奔走,竟然可以自由來回。

他經曆過三問閣配合混亂的初期, 知道扶光他們無法配合的關鍵點,從而利用。

第一是打亂他們的節奏,第二是讓他們攻擊的動作產生衝撞, 第三是讓相克的靈根產生排斥感,覺得對方是在給自己添亂。

火係法術被水係法術澆滅, 朝著一個方向追來, 接著和另外一個人相撞, 追逐他的隊伍亂做一團。

做完這些,槐序再次疾行離開,甚至沒有多看那混亂場麵一眼,堅決果斷,時機和分寸把握得極好。

*

尋卿天尊在此刻輕歎出聲:“這個醫修的身法如此詭譎莫測,而且直覺準確,動作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他若是修煉其他的功法,怕是也會修煉得極其優秀,怎得這般自我埋沒?”

尋卿天尊是看過三問閣幾名弟子的。

扶光本就是天之驕子,霜簡鬥法能力精湛,空空謙遜聰明,司如生更是有著祥瑞之身。

他隻是看不懂兩名弟子,一名是許栩,一名就是槐序。

槐序的模樣總是喪喪的,跟在隊伍裏唉聲歎氣,找到機會就會偷懶耍滑,煉丹方麵也沒有多優秀,聽門派丹爐房的看守者說,槐序煉丹的成功率很低。

說他是醫修都不太夠格。

今日看來,他之前低估了槐序。

這讓他下意識看向方儀,意識到,方儀可以發現槐序的閃光點。

不是喜歡逃跑嗎,那就讓他在逃跑方麵發光發亮,一個醫修能有這樣的身法,預判精準,直覺敏銳,在這種場合已經占據了極大的優勢。

喜盈門的長老看著覺得有趣:“也是有趣,明明是隊伍堅實的後盾,偏是跑得最快的一個,難不成鬥法的時候醫修先跑?”

方儀在此時回答:“隻要醫修還活著,這個隊伍就還有希望。”

喜盈門長老思量了片刻道:“好像也是。”

*

槐序意識到,他這邊的情況越發不妙了。

聞訊而來,還沒有得到球的隊伍越來越多,已經不僅僅是最開始破開結界的七支隊伍,還有中途加入的隊伍。

這些人似乎都確定了目標,一起追趕槐序和許栩二人。

而司如生等人已經不知被甩在了多遠之外。

終於,在被三人圍攻時,槐序不得不使用出方儀教給他的功法。

他先確認了情況,判斷出距離,接著喚道:“扶光歸位。”

扶光神識感應,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了槐序的身前,出現的瞬間長槍橫掃,恰巧攻擊到了那三個人。

三個人想著的情況的是他們是在圍攻一名醫修,甚至沒有使用最狠的招式。眾多修者麵對醫修時,都會給予一些餘地,也是給自己留一絲善緣。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他的同門會憑空出現,直接用是長槍橫掃,長槍的頂端金蓮旋轉,割破了他們的法衣。

他們一齊退開,扶光卻沒有放過他們,長槍繼續

攻擊,在他們的麵前仿佛有上千的長槍槍頭,每一處都密布著他的攻擊。

就算是對手,看到這長槍槍法也忍不住感歎:不愧是白景天尊的傳人。

在扶光過來的同時,槐序已經帶著許栩再次逃離。

扶光為他爭取了時間,讓他能夠尋到一個高處,去環視周圍的地形。

他的表情史無前例的嚴肅,他知道,他的時間有限,他需要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內,記住所有可利用的地方。

三個呼吸的時間,他便帶著許栩躍下,在即將落地前單手撐著大樹的樹幹朝著另外一個方向緊急撤離。

原本已經攻擊到地麵的修者氣急敗壞地大吼:“那個醫修是個猴子嗎?”

“簡直就是一個泥鰍,太滑手了,完全碰不到他。”

“之前低估他了。”

又有修者追來,手持長索,朝著槐序的位置丟去,想要套住的並非槐序,而是許栩。

“那個球在那個小丫頭懷裏。”

眾人看到,許栩陷入昏迷,衣襟卻鼓鼓的,身體那麽瘦弱,顯然是衣襟裏藏了什麽。

球在許栩的懷裏。

槐序意識到不妙。

他確實擅長逃跑,卻不擅長保護他人,他能夠下意識躲避攻擊,但是昏迷中的許栩不能。

他隻能喚道:“司如生歸位。”

頃刻間,那身著玄色衣衫的少年憑空出現,舉起手臂,亮出連火神弩,朝著追擊的人便是數枚火彈術。

火焰在叢林裏肆意燃燒,阻礙了視線,被攻擊到的修者更是哀嚎出聲。

“他們的目標改為許栩了。”槐序對著司如生嚷了一句。

司如生在許栩的身上放了一枚法器,道:“這個結界夠用了。”

“其實我是想讓你把許栩接走。”

“我解決他們,你繼續跑。”

槐序一陣絕望,一邊奔跑一邊問:“我到底還要逃多久啊?!”

“耗過第十日即可。”

槐序隻能算著時間,還有五個時辰。

這無疑是一場消耗戰。

槐序帶著許栩逃亡的路途越來越艱難,他也將所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利用到了極致,然而消耗的心神太多,讓他感覺到了疲憊。

他帶著許栩躍上了一個漂浮的木樁,暫時將許栩放下。

時間又過去了三個時辰,這期間槐序召喚扶光三次,霜簡和司如生、空空各兩次,到了這個節骨眼他才發現,他如果消耗的心神太多,竟然會聯係不到其他人。

他已經沒辦法再召喚其他人到自己身邊了……

最後兩個時辰,從白日狂奔到夜幕星河。

隻要天亮,他們就能夠獲勝。

可這兩個時辰實在是太難熬了。

“許栩,沒辦法靠他們了,隻能靠我們自己了。我好累啊,一邊疾行一邊用修護法術恢複體力,卻還是敗在了心神消耗太多。

“我好累啊……我快堅持不下去了。”

他將許栩放下之後,才發現自己扛著許栩的那一側肩膀已經麻木了,手臂仿佛不聽他的使喚。

渾身上下的疼,讓他忽略了這一點麻木,可真的活動雙臂,就發現自己的雙臂動作都不是同步的。

槐序的護身法術很少。

他覺得他已經撐到了自己能夠做到的極限。

槐序蹲在了許栩身邊:“許栩,要不你保護我吧,你不是說你能保護我嗎?”

他看著許栩昏迷的麵容,臉頰肉嘟嘟的,看起來人畜無害,似乎指望不上。

這時有人發現了他們,卻沒有立即攻擊過來。

“他那麽安靜的蹲在那裏不太合理,那個木樁是不是有詐?”

“確實有可能。”

那些修者沒有貿然攻擊過來,而是在周圍試探。

槐序此刻真的要感謝自己魔門修者的身份了,這讓他們不敢貿然靠近。

一刻鍾後,他們終於試探性的攻擊過來,槐序抬手朝著前方一指,二十四殺水影陣。

水幕升騰,水影繽紛,迷惑人的雙眼。

眾修者看到陣法升起的時候,反而心中安穩下來:“他隻

剩下陣法可用了。”

“他的體力耗盡了,我們一起上。”

*

司如生躲在林中看著這一幕,問身邊的扶光:“還不去幫忙嗎?”

“必須讓槐序一直都在眾人的眼皮底下活動,這樣證人才夠多,證明槐序沒有做什麽不好的事情。而且,確實應該鍛煉槐序一番了。”

“我是怕許栩受傷。”

扶光正要回答,卻發現水幕中出現了些許不同,表情一變。

司如生察覺到了他的不一樣,跟著看過去,就看到木樁上許栩醒了過來,緩緩站起身來。

岸邊的修者們也注意到了,忌憚了片刻,接著有人提醒:“她隻是三問閣的拖油瓶,全程沒有任何攻擊力,不要怕,球就在她的身上。”

聽到他們話語的許栩似乎沒有什麽表情,隻是抬眼看向四周,接著垂眸看向槐序。

槐序第一次見到許栩這般模樣,卻可以斷定,這絕非許栩常有的神態。

此刻的許栩不對勁。

他慌張地看著自己的陣法被破,下意識提醒:“許栩,小心!”

許栩並未回答他,而是抬手,伸出手掌,憑空抓住了什麽,攻擊過來的眾修者同時定在了原位。

有人正躍到了半空中,也在瞬間定住了身形,就那樣掛在了空中。

“保護槐序……”許栩口中嘟囔出聲,混沌的腦子裏隻有這麽一個想法。

然後她看向了定在原處的人,再次呢喃般地道:“殺了他們。”

“別,別殺人!”槐序趕緊阻攔,“在這個情況下殺人很麻煩的。”

“不殺人,保護槐序。”許栩嘟囔著這句話,似乎陷入了沉思,這仿佛是一個難題。

不殺人的情況下,怎麽才能保護槐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