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師傅朱言拿出這玩意時,態度太過隨便,以致於若音從來沒將這些玩意當寶貝。子衿說這東西厲害,她還以為是因為子衿太弱,看什麽都厲害的緣故。——王禮賢為什麽會認識這東西?哎呀有什麽奇怪的,禮賢哥那麽聰明,走南闖北的,認識這東西有什麽奇怪?

王禮賢理了理思緒,簡單說道:“是符咒,用來降妖除魔的。符咒也有高低之分,你手裏是最頂尖的。”

若音兩眼放光:“能賣多少錢?”原來便宜師傅是大好人!

王禮賢沒料到她會問這個:“你缺錢?”

若音笑眯眯地答道:“不缺,但我也不嫌錢多。”

王禮賢瞪她:“應急的救命符,誰舍得換錢?”平白拿出去,賣不到合適的價錢是小事,萬一遭到小人記掛,反招來禍害。

隔間裏的兩人相顧無言。所有人散去後,子衿移步走到元秀清身邊,停在三尺外。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唐突了她;不舍得太遠,百餘年的相思牽得他心口發疼,恨不得將她一把抱進懷裏、揉進骨裏,生生世世永不離分。

可他隻剩下一抹魂體,連妖都不算,甚至不曾存在於她的記憶。除了遠遠觀望,他什麽都不能做。

元秀清半垂著頭,盯著停著麵前的足尖,心跳如鼓。半晌沒聽到他開口說話,她眼角慢慢泛出濕意,脫口打破一室靜寂:“我訂過親了。”

話一出口,兩人俱是一怔。

子衿澀然道:“是肖家的公子吧?我知道。”

元秀清的聲音裏沾染著委屈:“你為什麽不早些來?”她覺得今日的自己十分荒唐,打著聽戲的借口,瞞著家人來見一個陌生男子,與他沒羞沒躁地獨處一室,還說出如此曖昧的話,像是幽會的姑娘在埋怨遲到的情郎。

明知荒唐,她還是來了。即使對眼前的人幾乎全無了解,擋不住情絲蔓長。

如果他早一點出現,也許她不會這麽快就答應肖家的提親。

子衿很想安慰她幾

句,可是伸出的手從她指尖拂過,什麽都抓不住。他極輕地歎了口氣,緩聲道:“你大約不記得了。我找到你時,你才五歲,陪我說了半年的話。那時候你小小的,隻有這麽點高。”他比劃了一下,眸間有笑意閃過,“後來你爹請人做法,在家裏設了結界,我被擋在結界外,再無法走到你麵前。”

百餘年的波折,他越來越脆弱,這一世的元秀清轉世,他甚至找不到她的投胎地。塵世輾轉數年,得到一位道人指點才尋到寧城。那時元秀清已經五歲,一點也不怕他,每天笑嘻嘻地黏著他,嘰哩呱啦地說個不停。

外人眼裏,元家的小姐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朝空氣中伸手,仿佛想抓什麽——其實她隻想捉住他的手。議論聲傳到縣太爺元耀輝的耳中,狠狠責罰了服侍的下人,並請來鄰縣最有名的法師設下結界,隔開子衿,不許女兒出門半步。

一晃十年過去,兩人再次麵對麵,都分外感慨。

多年來,無論遭遇什麽的挫折,子衿的態度始終平靜,沒有半點怨言。因為他知道,天地法則便是如此,想得到不屬於你的東西,必要先舍棄最重要的。他舍棄了性命,舍棄了修為,惟求與她廝守。

元秀清更加難過。原來子衿早就尋來,是她先選擇了遺忘,忘了幼時的同伴。

半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子衿與元秀清隻顧著眼前人,都忘了問一句:為什麽她會失去這半年的記憶。

“你喜歡他嗎?”

子衿沒頭沒腦地問道。他沒有提具體的名字,但是元秀清知道,他問的是肖允,神色間有尷尬一閃而逝,繼而變成迷茫。她托著臉說:“爹娘說他會是個很好的夫婿。”

子衿凝視她的雙眼:“你覺得呢?”

元秀清垂下眼,長長的睫毛遮住情緒,語氣沮喪迷茫:“我不知道。”

肖家與元家的家世相當,肖允從小便常到她家裏來往,互相知根知底。他長相俊美,進退有度,從來都不會招人討厭。至於喜

歡,她還小,到今年九月初八才滿十六歲,不懂得那種複雜的感情。心念忽地一轉,如果她要嫁的人是子衿……

哎呀好沒羞!元秀清驀地臉紅起來,抬手捂住發燙的雙頰,眼神四處遊移,生怕子衿看出點端倪。這副情態落在子衿眼裏,以為她在為肖允害羞,等於默認了他的問題,禁不住心頭又酸又悶,身形也變得飄忽起來。

“哎呀!你、你……”元秀清餘光發現他的變化,以為他出了什麽事,嚇得叫出聲,慌慌張張地起身走近,想扶卻不知道如何扶。

子衿被驚叫聲拉回心神:“怎麽了?”

元秀清小心翼翼地瞧著他,手腳都不知道該哪裏放:“你沒事吧?”

她在關心他?子衿頓時高興起來:“沒事,我很好。”隻要她開心,那些苦都不算什麽。

元秀清咬了咬唇,默默琢磨著什麽,秀眉輕蹙,似乎十分煩惱。

子衿知她在想心事,既沒有打聽,也沒有催她,靜靜等著她開口。半晌見她紅著臉,飛快地問了一句:“你會娶我嗎?”聲音低如蚊蚋,細細的,迅速消逝在空氣裏,仿佛從未出口。

子衿先是怔忡,接著笑意便浮起,朝她走近兩步,神色認真鄭重:“你願意嫁嗎?”

“我願意。”出乎意料,元秀清忽然抬起頭,直視子衿的眼睛,一字一字,咬得分外清晰。那份堅定,與初次相遇時一樣的灼熱,絲毫沒有隨著輪回消退。

聽到她的回答,子衿眸色更加璀璨,明亮如星光。漂泊了百餘年的心瞬間有了著落,那些苦累和疲憊都有了價值。他半透明的手指拂上元秀清的臉頰,極小心地輕觸,聲音暗啞,所有情緒悉數都被壓下:“等我。”

簡簡單單兩個字,被他說得如同誓言一般,帶著千鈞的力量。魂體化形,哪有那麽容易。無論有多麽艱難、多麽辛苦,他都願意努力。

虛無的吻落上額頭,元秀清鼻尖一酸,險些落淚。做了十六年的乖乖女,就讓她叛逆一回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