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鶯生傳》足足唱了兩個多時辰,王禮賢買的兩大包葵瓜子被若音嗑得一幹二淨。眼見戲院聽眾差不多要散盡,才聽到元秀清的聲音從隔間傳出,喚人進去服侍。

若音嗖地鑽進去,見瓜果點心都未碰過,茶水早涼透。元秀清神色沉寂,雙眸微垂,避開若音的視線,連子衿都板著臉,完全猜不透發生何事。若音暗自嘀咕:奇怪了,難道沒有談妥?

從戲院出來後,元秀清乘著軟轎,低調地避開眾人,匆匆返回縣衙。離家大半日,回去後免不得要有一番盤問。

若音特意繞個彎,轉到無人的角落壓低聲音問子衿:“你們都聊了些什麽?”

子衿滿腦子都是元秀清那句“我願意”,滿腔熱情翻滾,反應速度都比平時慢了一拍。他斟酌著,歉意地問若音:“朱言大人給你的心法裏,有沒有修煉形體的內容?”

若音哪裏知道心法裏都有什麽,她壓根沒有翻看過。聽子衿問這個,若音還以為要督導她修煉,十二萬分地不耐煩:“我一個大活人,有血有肉的,修什麽形體!”難道去學變化術?

子衿歉意更甚:“是我想修。心法是朱言大人給你的……”不征得同意擅自修煉,是偷師,違背子衿一貫的準則。依理他應當去求朱言,眼下朱言不知道在哪裏,等不及他回來,才退而求其次,征詢若音的意見。

若音最煩他拖拖拉拉的模樣,什麽事都要翻來覆去地想,顧前顧後,生怕出點錯漏:“冊子就在我房間裏,自己翻。你跟元家小姐聊得如何?”八卦才是最重要的啊!她這麽跑前跑後的,圖的可不是心法修煉!

“她答應等我。”子衿眉間的凝重淡去幾分,笑著答。牽掛一百多年的心事有了著落,怎麽能不開心。

若音聞聲幾乎要替他歡呼雀躍,追問:“她要回去解除肖家的婚約?”

這種事情讓姑娘家主動開口,子衿覺得不夠

妥當。他眉間的沉靜重新聚攏,緩聲解釋道:“不會這麽快。我會修出形體,親自到她父母麵前解釋清楚。”其實他心裏也明白,無論修煉什麽心法,想在短短兩個多月裏修出形體,根本不可能。除非走捷徑,采取非常手段——比如殺妖奪取內丹、或者吸取凡人的精血。

在他眼裏,這些手段都極其肮髒,不屑使用,隻能寄希望於朱言留下的心法。或許他運氣好,能遇到別的機緣也難說。總之不到最後一刻,他不會放棄任何一絲一毫的希望。

若音對修煉的事情一竅不通,以為修煉心法以後,子衿就能迅速獲得形體,堂堂正正踏進元家、迎娶元秀清,立刻覺得大功告成,拉著王禮賢歡天喜地回家。子衿得了元秀清的承諾,滿心滿腹想著形體的事,一時間忘記注意王禮賢的反應。

王禮賢覺得,子衿與若音走得太近,要找個什麽理由隔開他們才好。自從遇到子衿,前世今生符籙功法之類的都與若音扯上關係,而且有越陷越深的趨勢。他直覺認為,牽涉太深對若音沒什麽好處。

他假裝好奇,試探地問若音:“那條錦鯉妖,叫什麽子衿的,還跟在你旁邊嗎?”

若音大大咧咧地點頭:“嗯,一直都在旁邊。”

王禮賢望了望周圍,仿佛在尋找子衿,麵上聲色不動:“聽說長時間被魂體跟著,容易影響到凡人生氣。你近幾日也累了,不如給他尋個去處,或者先跟著我。等你養好精神再說。”

子衿一聽說會影響到若音,想想確實有這個可能,立即表示隻要若音記得修煉的事,小心保護好自己,要他去哪裏、去多久都沒有問題。若音反而拒絕,態度十分明確地說,她最近兩天精神很好,完全沒有受到魂體的影響。

她擔心子衿遠離以後,再也無法做夢、見不到夢裏那位曾經點化子衿的仙君。

王禮賢直皺眉,確認她元氣未損、確實沒有受到魂體影響

,勉強同意讓子衿繼續跟著。子衿感動之餘,夜裏通宵修煉形體,白天空閑教她識認符咒時,愈發盡心盡力。若音打著小算盤,學得十分賣力,倒也沒叫子衿失望。

平靜的日子沒持續幾天,六月十四,王禮賢大清早便去了東街。那裏有處鋪子要轉讓,他去瞧瞧位置。若音躲在屋子裏,破舊的桌子擺滿符咒,她一張張地辨認,偶爾有認錯的,子衿就及時糾正過來。

院門被人拍響,一個紮小辮的丫頭走進來,向李家爹爹行了禮,問若音在不在,說是自家小姐有請。若音聽見動靜,以為是元秀清找她,趕緊收起亂七八糟的符咒,從屋裏探出腦袋:“哎,就來。”

子衿看見那丫頭後,露出疑惑的表情:“她不是元家的丫頭。”跟在元秀清身邊的人,他都認得。這丫頭麵生得緊,明明是下人的打扮,身上衣服的麵料卻比尋常百姓家的姑娘還要昂貴,想必她家的主子頗有分量。

他想了想,覺得謹慎一點比較好,出聲提醒道:“若音姑娘,朱言大人留給你的香袋呢?那個隱藏氣息的。”如果真是元秀清使喚的丫頭,肯定是來關心他的,他當然開心,萬一不是呢?一百多年過去,他已經不是當初毫無防範之心的錦鯉妖。

若音純粹是煩了子衿的念叨,拉開同樣破爛的抽屜,摸到當初朱言給的錦袋,隨便往腰間一塞,抬腳就要往外走,敷衍的意味非常明顯。哪知子衿再次出聲,指著她堆到桌子角落、拿塊破抹角遮住的符咒:“還有這些,一起帶著。”若音頭疼地回身,扒拉扒拉揣進懷裏,跟自家爹爹打過招呼,跟著紮小辮的丫頭出門。

穿過熱鬧的街道,兩人一魂兜兜轉轉,徑往偏僻處行去,房屋越來越矮,漸漸看不到人影,植被濃密得幾乎遮蔽整條小道。身遭越來越冷清,竟有隱約的冷意攏起,刺得皮膚微痛,連子衿都忍不住打了冷戰,皺起眉頭:“若音姑娘,這處地方不對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