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婉芝自然隨著鄭玉。她惦記著血沁玉佩,腦中千般念頭掠過,向綠腰使個眼色,回頭見若音已經離去,鄭玉正盯著她瞧,眼神分外陌生,強笑道:“夫君為何這般瞧著人家?”

鄭玉頭一次用刻板的聲音同她講話,語氣強硬:“你想做什麽我都不反對,隻除了一樣——不許碰她。”

鄧婉芝笑容更加嬌柔,無辜道:“夫君說哪裏話,好像人家真對她做過什麽似的。”

鄭玉的官途需要嶽丈助力,不願與她翻臉,很快收回目光:“話講太透就沒有意思了,你是聰明人。”他轉身吩咐下人,打點行囊即刻起程。清點物品的時候,他特意對鄧婉芝說道:“把你的人全部帶上,隨我們一起走。”他一字一句說得極慢,有種刻意的強調,“一個都不許留。”

上次離開時,鄧婉芝打發怡翠做事,怡翠沒有回來,若音昏睡一整天,朱言衝鄧婉芝發出警告。短短一天時間,鄧婉芝身邊再次多出一張陌生麵孔,甚得她倚重。鄭玉這回留了意,知道新丫頭喚做綠腰,和怡翠一樣,都是那位羅姨打發來服侍鄧婉芝的。

難道與蓬萊太華有關係?

鄧婉芝知鄭玉說的是綠腰,當下也不辯駁,巧笑嫣然:“夫君真是體貼,這些丫頭都是跟在我身邊多年的,一刻都離不得。”

鄭玉目光在綠腰身上頓了頓,綠腰絲毫不加回避,眼梢上挑,當著鄧婉芝的麵公然朝他拋媚眼。鄧婉芝居然沒有動怒,笑容反而更舒心。鄭玉愣了愣,心道好奇怪的丫頭,以鄧婉芝的性子,容得下她當真奇怪。餘光見下人牽馬過來,他徑自走到車前:“登車吧。”

鄧婉芝依言,夫妻二人一路無話,仍是從北門而出。這回再未出現不舒服的症狀,順利離開寧城往京城而去。

王禮賢接了若音,沒有回家,而是去了馮少府上。子衿如今借了馮少的身份,不好一天到晚往若音家裏去,便住在馮家。若音答應今日過去,幫他再想想元家的婚事。

摒退了下人,王禮賢先問若音:“你去鄭家討的東西,拿

到了?”

若音取出黃花梨木匣,放在桌上打開,小心捧起血沁玉。溫溫涼涼的,依稀有熟悉的氣息。

她盯著玉佩發怔,王禮賢有些擔憂,問她道:“想起什麽了?”

若音被他小心翼翼的樣子逗樂,撲哧一聲笑道:“莫非我前世藏著罪大惡極的秘密?禮賢哥你是不是知道什麽?要不你同我說說,以後想起來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王禮賢搖頭:“我知道的大約還沒有你多,不說也罷。上次你說,隻夢到辰宿殿裏一個場景,怎說出那麽一大番話,還特意找鄭玉借寶?”

若音非常得意:“夢裏我與仙君聊天,提過法寶的事。我其實算不得聰明,能升仙肯定是他的提攜。子衿曾經告訴我,說他死了,我想過,他那般厲害的人,若非受我拖累,定然不會出事。”她兩手撐在桌上托著腦袋,神色不見得難過,反有些小小的喜悅:寧肯丟了性命都願意被她拖累,他一定很在乎很在乎她。

王禮賢一時無言。當年他離開極北之地時,虛弱得無法維持形體,犧牲族內許多精英才得以逃脫。分別前,懶散笨拙的女仙站在茫茫冰川中,身上粉裙是天地間惟一的顏色,臉上滿不在乎的笑意比陽光更熱烈:“我要留下來。我太笨啦,仙君找不到我會擔心的。盡管放心,無論如何,他都會保我性命。我會好好活著,活著等你們全族來我麵前,對我說叩謝姑娘恩典。”

之後是漫長的閉關休養,等他化了人形入世,外界早天翻地覆。她每天掛在嘴邊的承影上神沒有出現,她被送往誅仙台,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他不敢相信,因為留在她魂魄間的那一縷神識未歸。為了一點渺茫的希望,他孤注一擲,將所有法力悉數用在搜神上,最後尋到寧城內呱呱墜地的女嬰。

那一刻他喜極而泣,生平第一次覺得天地正氣未絕。哪怕天界淩駕六界,天道仍自有準則,不為天界所控。

他以鄰家兄長的身份留在女嬰身邊,看著她一點點長大,學會說話走路,牽著他的衣角仰臉喚“禮賢哥”,心裏軟得一

塌糊塗。沒多久她情心萌動,開始為那人展露笑顏,每日念叨的都是他的名字。他心裏煩亂,索性回了族裏,隔段日子才回來看一次。

她說:“禮賢哥,下次幫我挑件裙子回來,我想漂漂亮亮的。”

他冒險去了漠原,尋到傳聞中被謫的天女,取回她舊時的法寶。歸來時鄭玉娶了夫人,她身邊跟著子衿,還拜了朱言為師,前世的記憶一點點複蘇。

他恍然想起,她即將年滿十八。

王禮賢與若音各自出神,子衿等了許久未見兩人回神,不禁有些著急,出聲打斷他們:“有什麽辦法能讓肖允答應取消婚約?”

若音一拍腦袋,積極提供建議:“殺了他!”

子衿:“……”

王禮賢:“……”

若音挺得意:“等他死了自然沒辦法搶婚。就算他想搶,肯定搶不過你。”

王禮賢堅決否定:“不妥。”

子衿立即望向他,以為他要提供高見,結果他說道:“殺人太麻煩。讓他知道死亡的可怕,威脅他主動退婚。”

子衿:“……”他覺得自己犯了個根本性的錯誤——壓根不應該指望這兩人。

從細瓷瓶中解放的馮少幽幽飄過來,弱弱舉手:“本少有個問題。”

因為借用了他的身體,子衿對他格外客氣,表示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馮少假咳兩聲:“那個,你不是說隻要元家的妞兒…哦不對,是元家小姐選擇你,你們就能在一起嗎?現在她公然抗婚,難道不算選擇?你怎麽還是魂體狀態?”潛台詞怎麽還不滾出本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身體!本少好想早日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地去勾搭美人啊!

子衿和若音兩人呆住:對呀,元秀清都敢跟親爹叫板,聲稱不嫁肖允了,怎麽子衿一點改變都沒有?

王禮賢想了想,猜測道:“這個‘答應’,指的大概是定下婚約後拜堂成親。”

幾人細細琢磨,覺得真有可能,幹脆地扔下馮少的問題,繼續商量如何威逼利誘肖允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