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音等人謀劃肖允的時候,肖允亦在謀劃他們。

他派人分別查了元秀清和馮少近日的行蹤,本意是想拿二人的把柄,誰知發現許多疑問。比如元秀清去繞梁閣聽戲那日,馮少正在城中最大的酒樓內喝花酒,兩人根本未曾會麵。反倒是若音,大搖大擺地出現在繞梁閣。那麽,元秀清當時見的人是誰?跟若音什麽關係?

昨日在元府對峙,若音同樣攙和進來。元秀清見到馮少時,情緒雖然激動,但還沒到炙熱的地步,分明是在辨認什麽。繼而她熱烈地承認私情,言語中一律用“他”代稱馮少,絲毫不提馮少的名字。她在避諱什麽?

再比如,據下人匯報,馮少昨日提親時口稱“在下馮良睿,字子衿”。肖允的記憶力一向很好,馮少大名馮良睿沒錯,單字“卓”。子衿又是誰?是人名,還是特意給元秀清的提示?或者二皆有之?

捉到蛛絲馬跡,便能拚湊出蛛網原本的麵目。他習慣從最壞的方麵揣度人心。

肖家數代都是富商,與朝廷關係密切,世間秘聞均有涉獵。肖允早知鬼神的存在,很快猜出子衿的身份不同凡人。他沒有向任何人提起,悄悄遣仆往兩百裏外的索峰,那裏住著一位隱世的道人。

元秀清最近幾日則被爹娘鎖在繡房裏,“好好反思”。那天子衿肖允等人離去,爹娘被她氣得半死,吹胡子瞪眼地逼問。她初時尚能壯著膽子反抗,時間久了勇氣漸褪,不敢與爹娘頂撞,隻是咬著牙落淚,無論如何都不肯鬆口嫁人。最後爹娘無奈,將她鎖進繡房,“想通之前不許邁出半步”。

所以這一日,元秀清看到人影時分外奇怪:沒有聽到開鎖的聲音,這人如何進入繡房的?定睛瞧去,見是個寬服博袖的男人,心中更奇怪:爹娘竟然允許陌生男子進她的繡房。

那人有一把沉沉的好嗓音:“近日可曾遇到反常的事情?”

他幽幽黑眸像一口水井,牢牢吸住元秀清的心神,引得她不由自主墜落,沒有半點反抗

意識,目光呆滯,誠實地回答:“我遇到一隻錦鯉妖,想做他的妻。”

那人接著問:“還有什麽反常的事?”

元秀清是普通凡人,哪能與天界神仙的攝魂術對抗,機械地回答:“沒有了。”

那人豎起食指,湊到她麵前輕搖:“不對,接著想。”

片刻工夫,元秀清額間冒出密密的細汗,孱弱的身子經不起法力壓迫,微喘著氣答:“前些日子收過一張帖子,是位姑娘遞給我的,筆跡不像是姑娘。她的名字叫若音。”

那人聽到若音的名字,意外地揚揚眉,絲毫不覺得元秀清的模樣值得心疼,反而繼續控製著攝魂術鼓勵她:“去把帖子拿來。”

元秀清順從地打開梳妝匣,從最底層的抽屜裏翻出帖子,正是若音邀請她去繞梁閣聽戲的那張,交到眼前人的手上。那人拎在手上瞧了瞧,淩厲的筆鋒中藏著鳳族數千年奴役磨不掉的風骨。那人滿意地點頭,心道難怪,口中對元秀清說:“今天沒有人來過,你未曾與任何人交談。你收到帖子的當天,看完隨手就扔掉了。”

元秀清機械地重複:“今天沒有人來過,我沒有與任何人交談。帖子看完就扔了。”

那人讚許道:“乖。”

他打個響指,元秀清驀地驚醒,眼前哪有什麽人。梳妝匣最底層的抽屜打開著,她沒有發現裏麵少了張帖子,隨手關上抽屜,拭了下額頭,拭出一把細汗。她扶著妝台靠了許久,腦口煩悶才稍減,心裏納罕道:我剛才要做什麽來著?哦對,要跟爹娘說,我不要嫁給肖允。

同一時刻,馮少“穿”著自己的軀體,帶王禮賢去城內看鋪子。無論六界何地,位置固定的鋪子都不僅能做生意,還可以有許多其它用處。

若音嫌天氣熱,癱在自家簷下的竹椅裏乘涼。半夢半醒間,眼皮一個勁狂跳,有種莫名的心驚。她瞬間驚醒,翻身坐起來。

子衿恢複半透明的姿態,飄飄悠悠地陪在她身邊,見狀關切地問她是

否不舒服。

若音捂住心口,喘了兩口氣,下意識地摸摸腰間。那裏掛著的,是一隻鴛鴦戲水的錦袋,不是朱言給的香袋。她甚至來不及細想,急匆匆地衝回房間,脫下粉色的法寶套裙、摘下紫晶耳墜收好,連同從鄭玉那裏借來的玉佩,都用王禮賢拿回來時的那塊藍布裹了,迅速換回尋常的服飾,再掛上朱言給的香袋,翻出朱言給的符咒,一張不拉地掃進懷裏,確認緊急傳訊的袖箭也好好帶著,才輕舒了口氣,回到廊下竹椅裏飛快躺好。

做這些的時候,她甚至沒有工夫想一想,為何要這樣做。隻是潛意識地覺得,一定要快,更快,再快一點。她衝進房間時,子衿便察覺到異樣,一閃影不知道躲去了哪裏。

李興旺早習慣若音各種奇怪的舉動,淡定地編著篾器沒問一個字。

若音躺下不多久,門口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

篤。篤。篤。

一聲一頓,顯示出那人極好的耐心。

李興旺等了等,不見若音動彈,放下手裏的竹條去開門。

門外站著位中年男子,有一把好聽的嗓音:“老人家,跟你打聽個人,是位姑娘,名字喚做若音,年紀約在十五到二十之間。”

李興旺笑眯眯的,閃身把人往院裏請:“哎呀,你找我家丫頭?她就在院裏呢,快進來。”

中年男子探著腦袋往簷下瞧一眼,隻見到一位普通的凡人姑娘,背對門口躺在竹椅裏,似是休息。他沒有動,閑閑同李興旺搭話確認:“你家姑娘喚做若音?”

李興旺連連點頭:“對呀。她隨我姓李,算命的說,李姓與她五行相衝,要改名叫若音才能逢凶化吉。”

中年男子再問:“是改的名字?”

李興旺立刻瞪起眼睛,像在搶占寶貝所有權一般:“從小便改的,她今年十八!方圓十裏內,提到若音便知是我家閨女!”那神情,好像這名字是什麽稀世寶貝一般,急著向覬覦寶貝的人證明擁有資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