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大聽得笨鳥兒催促,不敢怠慢,趕緊撩簾進入車廂。從腰後取下常備的水袋,恭恭敬敬地遞給“龍兒”,低頭道:“這是來前在綠水溪旁打的山泉水,您慢點喝”。

笨鳥兒折騰了一夜,水米未沾唇,確實是有些渴了,拿過水袋看也不看,拔開塞子就對嘴喝起來。

萬大見狀,心道:“看來少爺真是口渴得緊!往常即便不嫌棄我髒,最起碼也要擦拭半晌袋口,哪像今日這般急迫……”

他哪裏知道,笨鳥兒從小吃百家飯長大,別說是下人的水袋,即便是陌生人當成垃圾扔掉的食物,也是“不幹不淨、吃了沒病”,決不浪費。

笨鳥兒一口氣喝了半袋水,終於停了下來。他用手在嘴邊胡亂抹了一把,長出一口氣:“爽!這一路上渴死小爺我了!”

萬大聽笨鳥兒言語粗俗,頗感詫異,但也不便多說,隻得應到:“是小的考慮不周,剛剛夫人吩咐過了,說等少爺醒了立刻通知她。小的這就去回稟!”說罷轉身就要出車門。

笨鳥兒一路上聽曾夫人議論大事,凡事有理有據、滴水不露,心知這是個極精明的女人,哪敢貿然見夫人,趕緊攔住萬大:“你先別去,我有話問你,你先坐下!”

萬大不疑有他,果然停住身形,轉身坐定:“您是要問侯爺的事吧!”

“是啊是啊!”笨鳥兒借著萬大的話茬兒,一點點套取情報:“我被雷劈了這一下啊,現在腦袋糊塗得很,隻隱約記得外麵那個女人是我娘,可之前的事情,全都記不起來了!你趕緊把我的事情給我簡單講講,看看我能不能回憶起什麽……”

“啊?全不記得了?”萬大大驚,一時間竟然張口結舌,不知從何說起。

萬大本已為“龍兒”隻是受了驚嚇,暫時失憶,可沒想到“龍兒”張口第一句,居然說什麽都不記得了。現在侯爺生死未卜,侯府內憂外患,侯府唯一的繼承人如果精神再出了問題,那可真是大事不好!

“你慌什麽勁兒?”,笨鳥兒故作輕鬆道:“我這情況應該隻是暫時的,你說些我的身世啊、親人啊、老相好啊之類的事情,沒準裏外連環這麽一勾搭啊,小爺我就想起來了!”

萬大聽著笨鳥兒胡說八道,頓時哭笑不得:“您是忠勇侯府的少爺啊,親人就剩下侯爺和夫人了,至於老相好……這小的可不清楚……”

“我叫什麽?侯爺呢?夫人呢?”笨鳥兒心中暗喜:“合著那小子真是皇親貴胄的底子!小爺這次真是發達了!”

“您別急,我慢慢告訴您。您官名叫作萬鶴之……”萬大心想:“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一會稟報夫人再作定奪吧”,於是他開始耐下性子給笨鳥兒詳細解釋起來……

路上的時間過得格外快,一轉眼已經日上三竿了。車內萬大已是講得口幹舌燥:“侯爺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咱們當務之急是要趕緊回到侯府坐鎮。否則底下的那些人暫且不提,就是侯爺平時的那些親疏關係,恐怕也要來分咱家一杯羹啊……”

“照你剛才所說,我爹他被人冤枉,進去就出不來了?”笨鳥兒本是極聰明的人,聽萬大一路介紹,對自己的身份已有了基本了解,心裏有了一些底

氣。他心想:“便宜老子不在家,那小爺我豈不就是一家之主?雖說那大美人……哦不對,雖說‘娘’還在,不過‘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三從四德她們大戶人家的小姐總該遵守吧……”

“侯爺這次凶險萬分,恐怕真是……唉,從沒聽說誰進了宗人府還能重見天日的……”,萬大搖頭歎道。

“就算我爹出不來了,少爺我不是還在麽?那些什麽貓三狗四的憑啥惦記咱侯府?”笨鳥兒心裏其實完全不在意“侯爺”的死活,恨不得他永遠出不來才好。

“咱忠勇侯是鐵帽子侯,世襲往替,全大洪國隻此一家,連王爺們也不全有此殊榮!”萬大一臉傲氣地說道:“自打老忠勇侯去世,侯爺一手建立了鐵衛處,掌管全國上下情報監察之職,這裏麵的門道可多了去了,也怪不得他們惦記!”

“有什麽門道?有權就肯定有錢!咱家很有錢吧?那些人是不是惦記著咱家的錢!”笨鳥兒急急問道。

“有錢倒也說不上……不過雖說侯爺清正不阿,但即便靠皇上的封賞和自身的俸祿,也足夠侯府花幾輩子了,那些人惦記的可不是這個……”萬大低聲道。

“那他們惦記咱家啥?難不成看上我娘了?”笨鳥兒說道此處,忽然感到心頭無名火起,聲音不由得大了起來。

“少爺!您可別胡言亂語!讓夫人聽見了可不得了……”,萬大滿頭大汗,心想:“少爺被雷劈了一下,怎麽好似變了個人似的?”

“夫人身貴體嬌,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些人見都見不到,怎麽會有如此齷齪的念頭……”,萬大擦了擦頭上的汗,低聲解釋道:“咱家侯爺既然總攬鐵衛處大權,自然掌握著全國無數秘聞往辛。那些商賈走卒、宵小匪盜的事也就罷了,關鍵是全國各地的官員……”

“哦……懂了!”笨鳥兒一拍大腿:“那些孫子自己的屁股沒擦幹淨,有把柄落在咱爺們兒手裏了,怪不得急眼!想要把擦屁股紙拿回去?簡單啊,讓他們拿錢贖!”

笨鳥兒從小在市井長大,對於這種貪贓枉法的事情早就見慣不怪了,瞬間反應過來。

萬大聽笨鳥兒如此說,反而愣住了,呆了半晌,才喏喏道:“大概道理是沒錯的,不過想贖回去不太可能。侯爺在的時候,沒人敢提這碼子事兒。因為他們知道,侯爺既然沒動他們,自然有沒動的理由,貿然蹦出來反而適得其反。可是現在侯爺不在了,他們心裏自然打鼓了,都不知道哪片雲彩有雨啊……”

“小爺我說哪片有雨哪片就有雨!”笨鳥兒聽得自家居然有如此勢力,一時小人得誌的勁頭十足:“你放心,我爹雖然不在了,但咱家的東西,甭管是錢還是別的什麽,誰也甭惦記!”

“誰敢不服,小爺我弄死他!”末了笨鳥兒還狠狠地補充了一句。

萬大心頭大汗:“那些都是有頭麵的人物,您可不能由著性子胡來啊!我看這路程也過半了,今晚估計就能到侯府。小的想先去頭車看看夫人,順便向她稟明您已經醒了,您看……”

“去吧去吧!”笨鳥兒心想也問得差不多了,再詳細事情來日方長吧,也就不再強留萬大:“順便給我弄點好吃的!”

“是,少爺!”萬大答應一聲,轉身出去了。

笨鳥兒歪在大氅堆上,心道自己這絕對屬於一步登天,興奮無比,不由得哼起小曲來:“摸到呀,大姐小肚子下邊。好似耕牛耕犁田,還有一道茅草溝。哎哎喲。摸到呀,大姐的溝裏邊,好似洪澤湖水波連天,還有一座小金山,哎哎喲,還有一座小金山……”

“龍兒!你在胡唱什麽呢!還不住口!”

笨鳥兒唱得正美,一聲嬌嗬從車外傳來,嚇了他一跳,嘴裏的歌也自然停了。

話音未落,車忽然停下了,車簾“刷”地一下子挑開,車外站立的可不正是曾夫人。隻見她滿臉通紅,麵露不悅之色,後麵跟著一臉尷尬的萬大。周圍還有幾個捧著食盒的鐵衛,邊強忍著笑意邊偷眼打量夫人和笨鳥兒。

笨鳥兒心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我怎麽把九香妹子教我的歌給唱出來了,雖說這歌詞大有名堂,可讓這些假正經的夫人小姐們聽見了,可不是回事,別露了餡兒……”

笨鳥兒心電急轉,嘴上卻不閑著,裝傻充愣道:“娘,您來了!我剛醒過來,又渴又餓,頭暈得很啊……”

“別顧左右而言他!你剛才嘴裏哼唱的是什麽!”曾夫人明顯沒打算就此放過笨鳥兒。

“您說這歌啊?這是我爹帶我去綠水縣城百花閣吃飯的時候,隔壁屋子裏有人唱,我跟著學會的!”笨鳥兒見多了老頭子帶自家小子逛窯子的場麵,臨時起飛智,心想:“這侯爺如此有錢,保不齊真去過百花閣呢,況且剛才萬大提起侯爺曾獨自帶這小子出門,如若不是有見不得人的勾當,何必怕人跟著,背人沒好事兒,哼!反正我那便宜老子一時半會出不來,這黑鍋啊,隻能他來背了!”

“你爹帶你去百花閣?”曾夫人聞言一愣,心想:“難不成這百花閣有什麽特殊之處,文正他帶龍兒去暗訪?既然是文正的正事,有時間倒要派人查探一番……”她卻沒料到笨鳥兒一口戲言,居然誤打誤撞說中了,百花閣暗地裏正是天一教京西總壇。

笨鳥兒從小跟三教九流之人打交道,最是善於察言觀色,明白若是驟然對人撒謊,必須連說再問,不能給對方思考的時間。他見曾夫人沉吟不語,趕緊補充問道:“娘,這曲子倒也上口簡單,就是歌詞有些雲山霧罩。什麽‘茅草溝’啊‘小金山’啊,我完全沒明白啊,您懂麽?”

“噗!”旁邊一個鐵衛實在憋不住了,一下子笑出聲來。剛一出聲,發現大家都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也知道實在場合不對,弄了個麵紅耳赤,趕緊後退兩步,低頭不語。

“龍兒!這不是好曲子,以後別再唱了!”曾夫人正在思考如何幫侯爺繼續探查百花閣,忽然聞聽笨鳥兒的話,臉一下子又紅了。表麵上她是惱怒龍兒舉止輕佻,其實是自己莫名想起了年輕時候的許多事。

曾夫人見場麵太過尷尬,隻得轉頭,佯裝申斥萬大:“現在侯爺不在,你們以後跟緊了少爺,別讓他接觸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行了,把食盒送進去,都散了吧!眼看也快入京了,大家都多加警惕!”曾夫人見龍兒並無大礙,草草吩咐眾人,轉動蓮足,款款回自己的車上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