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一程風雨一程花』 第三章 目迷情魘,誰識冰心玉壺
一聽醒言之言,那對男女頓時神色大變。
隻聽那漢嘎聲言道:
“朋友,你若隻想贏錢,為何剛要交一兩銀?”
“嗯?你這話是啥意思?”
“難道你不知我這擂台的規矩?若隻為金銀彩頭,每次隻需交五百文錢!”
“是這樣啊!”
一聽此言,少年當即大喜,脫口說道:
“你不早說,害我多交半兩!”
說著,就要拔足往前麵地上那隻金銀包袱奔去。隻不過,身形一閃動,便又停住,嗬嗬一笑道:
“罷了,也不急在一時。反正再過三回合,這包袱銀兩怕是全都歸我!”
“……!”
見他這泰然若定的模樣,那位原本氣勢洶洶的黃臉漢,倒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隻愣怔在那兒說不出話來。
隻不過,醒言這番話,傳到台下圍觀人群中,頓時引起一片嘩然。除了瓊肜雪宜外,那些看客們全都懷疑這少年道士,是不是神誌有些不正常,麵對如此嬌滴滴的美嬌娥,居然隻想去貪地上那堆金銀!要知道,這些手有餘錢之人中,大多數已跟這對招親男女,穿街過鎮跑了好幾天,直到今天來到方池鎮,半個多月裏也從沒見過有人隻交五百文錢打擂的!
話說這些打擂好漢,大都有些身家;雖然平時大都吝嗇,但此刻卻都是視金錢為糞土。那位剛跟瓊肜拍胸脯,包下醒言一切打擂費用的富家,剛聽了台上這番對答,立時急紅了眼,在那兒扯著脖直嚷嚷,說道台上這位武力高強的小神仙,不用隻操心打擂彩頭的事兒!
且不說台下紛攘,再說醒言,對台下大眾呼聲充耳不聞,隻在那兒靜心凝神,重又拉開架勢,準備和擂主漢二次開鬥。
就在此時,卻忽聽台上側邊那位小娘,拈著腰肢,扭扭擺擺的轉到醒言麵前,啟朱唇軟軟說道:
“喲~這小哥哥,難道一點都看不上奴家麽?”
立時,這悱惻婉膩卻又大膽直接的話兒,順風飛到台下眾人耳中,一時隻覺得其中蘊涵著無限的嬌羞哀怨,頓時就讓人渾身不由自主躥起一股熊熊火苗,恨不得把滿天日月星辰都許給這說話之人!卻聽那道裝少年平靜說道:
“嗬,大姐姐,我一心隻修清靜無上道,偶爾掙些裁衣買酒錢,而已。”
一見少年聽了自己這加料軟語之後,竟然神色如常,那女眼中立時閃過幾分警惕不安之色。隻是,也止稍一愣神,這嬌媚女眼珠滴溜溜一轉,便往台下團團一掃,然後便掩口吃吃笑道:
“嘻,小哥兒卻不老實,身邊明明擺著兩個美人兒,卻說甚麽隻修清靜無為道!”
原來,這女眼光正掃到台下一身道童打扮的瓊肜雪宜,便以此來取笑醒言。本來此番出來,瓊肜雪宜這兩個美嬌娃,都隻作道童打扮,一身青衣小帽,盡量不惹人注目。現在她二人,頭上灰色巾帽攏起了如雲青絲,略顯寬大的袍服掩去了玲瓏體態,若非留意去看,很難覺這倆樸質裝扮的出家道童,其實竟是兩位曠世佳人。
隻不過,這盡力隱諱姿容的打扮,又如何逃得過眼前這位積年老手的眼光。隻輕輕一瞥,便立時看穿二女本來顏貌。
聽女這麽輕佻一說,醒言心中倒暗暗忖道:
“這女果然不簡單!”
口上卻隨意回道:
“姐姐且莫管我如何取舍。反正今天鐵了心,就想試試能不能贏下今後兩年的旅途盤纏!”
聽得年未弱冠的少年這愣頭青般的話兒,這對男女立時神色大變。須知地上這許多金錠銀兩,都是這些天穿村過寨收斂來;費得這番辛苦,又如何能讓人輕易收漁翁之利!
幾乎沒啥遲疑,這倆默契非常的男女,聽完醒言之言後,目光隻稍稍一碰,便立知各自心意。當即,那漢微微點頭,稍微往旁邊一讓,然後便見那姣麗女,抬手整了整衣裳,蓮步輕挪,稍稍偏到少年側前,然後便是一聲輕柔的呼喚:
“道士哥哥,你再看看,小女真的不美麽?”
“好啊。”
聽得這嫵膩聲音,醒言不動聲色,順口答應一聲,便抬眼朝她望去——隻不過,在這一瞬間,他卻悄悄運起了旭耀煊華訣,在自己衣表罩上一層淡淡光膜;而這時施展出來的光膜,已是光華內蘊,在這陽光下不易被察覺。。
待這膽大心細的少年,暗中做好萬全準備後,便笑嘻嘻抬眼朝前望去。
孰料,就當目光落到那女臉上,對上她那雙宛若水漩的雙眸時,少年突然現,自己目光已在那處深深陷住,便似有某種奇異魔力般,無論自己如何努力挪移,卻再也不能收回還複……
隻一瞬間,他便隻覺得那個扭身而立的女,姿勢變得無比的嫵媚妖嬈,似乎在她站立的那處紅布台上,正生成一個巨大的漩渦。這漩渦越旋越大,越轉越,便似正將他整個的身心眼光,全都朝漩渦中心那位尤物引去。
彷佛,在這巨大的牽引之下,此刻他眼前整個天地之中,隻剩下前方那個閃耀著萬種風情的深漩……
“咦?怎麽她們都在那兒?”
眼光漸已迷離的少年,忽然看見在自己目光的盡頭,那位含笑側立的女孩兒,竟似乎漸漸糅合成一個奇異的姿容:
有居盈的月靨仙顏,有靈漪的嬌娜靈逸,有雪宜的冰清玉潔……甚至,還有那小女娃的嬌憨可愛!
一時間,少年隻覺得天地間所有的美好感覺,都在這一刹那交融匯聚,如波濤浪潮般朝自己奔湧而來。而自己麵對這即將滅頂的濤浪,卻隻感覺到萬般的幸福甜蜜;甚似還渴望它早些到來,將自己就這樣齊頂吞噬……
就在雙眼迷蒙的少年,即將筋酥腿軟臃倒在地之時,卻突然聽到在自己心靈深處,猛然傳來一聲不滿的嬌喝:
“哼!”
就這一聲如嗔如叱似怨似嘲的輕哼,卻霎如羅浮山中凝重幽遠的晨鍾暮鼓,擊得這如被夢魘的少年猛然驚寤!而那位正準備趁此良機、偷偷上前將這無良小道一腳掃落的漢,卻也突然被一陣宛若龍嘯的清鳴給瞬間驚住——原來少年背上的劍匣中,正振**著一連聲摧人心魄的劍鳴!
“慚愧!卻差點著了道兒!”
已回複清醒的上清堂主,正覺著自己全身都似剛剛酣睡過一場,說不出的慵懶無力。隻不過,隻待他稍一清醒,身上那層仍在運轉的光膜,立即便恢複了他全身的氣力。畢竟,吞過兩隻妖魂,再經過這幾月勤煉,少年無論是道力還是法術,都與當初有天壤之別。現在他這一身大光明盾,早已是華光內蘊,淡然如水。
且不提醒言暗自恢複氣力,再說那位施展魅惑之術的女,突見少年毫無征兆的就清醒過來,頓時花容失色,臉上蒼白一片,反倒如遭鬼魘!
也難怪這女如此驚恐;要知道她這魅術,已不是簡單的狐媚之法,而是她族中的鎮族之術:
“情魘”
這情魘就像麵鏡,能讓受術之人看到他心底裏認為美好的人物。這樣一來,無論施術人資質如何,都總能將敵手給深深惑住。而事實上,自此女練成這招絕技以來,就從來沒失手過!——沒成想,今天卻壞在這個胡混搗亂的小道士身上!
與這一時還轉不過彎兒來的狐女不同,那個精壯漢,卻被少年身後那一連串劍鳴給震住——隻在一刹那間,這個表麵和善內則凶悍的擂主“巨齒狼”,突然便心驚肉跳,腿酥腳麻,似乎就如中了“情魘”一般癱倒在地!
不過,幸好醒言清醒後稍一愣神,便覺自己背上那把封神正在清越鳴嘯,立時就暗叫不妙,趕緊生念讓那嚇人的劍鳴止住。聽得振匣鳴聲應念嘎然而止,少年這鬆了一口氣。隻不過,心中卻也有些犯迷糊:
“剛倒幸好那句哼聲……隻是真搞不明白,這瑤光劍靈倒底啥時候肯幫我?咋都沒個準!”
正琢磨著,忽聽旁邊那漢高聲喝道:
“小,別在那兒強裝幌。俺這‘巨齒狼’,浪**江湖多年,手底下的亡魂沒有百來個也有七八十位,你難道真個不怕?!”
“呼~”
一聽漢這氣勢逼人的高喊,醒言心中倒大鬆一口氣:
“還好還好,沒被嚇跑!”
而這漢的虛言恫嚇,又如何能嚇得住見過不知多大場麵的四海堂主!當即,便見他嘻嘻一笑,看似不知天高地厚的輕浮說道:
“啥巨齒狼?沒聽說過。就是金毛虎來了我也不怕!”。
說完這句實話,暗運太華道力的少年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變著法兒激將道:
“狼兄啊,該不是你怕了?”
“倒底還比不比啊?!”
……
“不比。”
“呃???”
剛一愣怔,這位時刻準備戰鬥的上清堂主,卻突然隻見一陣狂風平地刮起,霎時便在眼前旋起一片雲霧般的沙塵!
就這一分神,等抹去迷眼的煙塵後再去看時,卻現先前的漢早已人影全無!趕緊再回頭,不出所料,那妖媚女還有那隻要緊的財囊,也同樣是蹤跡杳然。
“晦氣!果然是妖怪;卻讓他們給攜款逃跑了!”
……接下來事兒的展,卻讓這位一腔正氣隻想匡扶正義的少年大感意外。剛當他走到台前,說得幾句,卻已被台下人群一陣轟嚷:
“壞事的小道士,居然把美人給氣跑!”
“天底下的道士,是不是一個個都想捉妖想瘋了?”
“什麽妖怪啊,人家隻是長得妖媚些而已,正是難得啊難得!”
有甚者,隻聽人群中有人大叫:
“妖怪妖怪,就你這小道士明白!我早就知道她是!~哇哇,可憐我美麗可愛的狐女啊~不知道被你這臭道士一嚇,在我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再見到她!”
於是這位一腔俠意的少年,立時便被神憎鬼厭,千夫所指,就連帶著二女灰頭土臉落荒逃去之時,還從背後隱約傳來痛心疾的呼號:
“天呐~我剛看見多年前初戀女的模樣,就被這無良小道士攪沒啦!”
……
下山後第一次降妖就告失敗的張堂主,直到步走出鎮有三四裏地,百忙中朝背後看看並沒有憤怒的人群追來,這定下神來,開始不慌不忙的走路。這一日之中,在張堂主的率領下,這三人就已經奔逃了兩次,想起來就覺著無比的晦氣。
領著二女朝前走,這少年免不了暗叫倒黴,心道自己行俠仗義不成,反倒還陪進去一兩白花花的銀,落下一身五花八門的罵名,真成了“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典型!
不過,醒言懊惱之餘,卻也覺著好生奇怪。剛擺擂那對男女,在天氣大旱物價飛漲之時哄騙錢財,固然十分可惡;但反過來一想,既然他倆有如此手段,又能來去自如,那為何不直接穿堂入室攫金取銀?豈不加便當!幹嘛還要像這般費心費力,搭擂台哄人錢財?
現在他二人這般作為,倒不似兩個得道妖靈,反像是倆穿街過巷走江湖的騙客。
心中冒出這疑惑,張堂主便絞盡腦汁想了好一陣,卻覺著無論怎麽解釋,都說不太通。正心下煩惑之時,忽聽得身旁小妹妹,也正迷惑不解的問道:
“堂主哥哥,剛那會兒,為什麽你們大家都不作聲,隻張大了嘴巴?”
“……”
被小女孩兒這麽一問,她堂主哥哥忽然覺著有些汗顏,略頓了一下,有些尷尬的回答道:
“剛大家不出聲,都是因為那位大姐姐。”
“嗯!瓊肜也有感覺到。那大姐姐是用什麽法呢?”
“她用的那叫媚惑之術。這媚惑術一施展開,可以讓我們男無論老少,全都邁不開步,走不動路……便連我這上清絕技旭耀煊華訣,都抵擋不住!”
“哇~這麽厲害呀!”
“是啊,這可是女狐精們拿手的絕技!”
“真的?!……可瓊肜為什麽偏偏就不會呢?”
“……”
醒言再度無言。
原來他這小妹妹,潛意識裏還是把自己當作小狐狸。畢竟她信任的醒言哥哥,對她奇特的本體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因而從來就沒能從根上,真正改變小丫頭對自己身份的看法。
又走出幾裏地,剛一陣跑的少年,不覺又有些口渴起來。望著路邊蔫搭搭的枯葉,不由又懷念起先前十文一小碗的清水來。就在此時,剛巧看見小瓊肜在身旁蹦蹦跳跳。這一下,醒言似乎猛然想到什麽,一拍腦袋說道:
“呀!真笨啊~怎麽就沒想到瓊肜能變出清水來!”
從來沒將法術往這方麵聯想的少年,立時茅塞頓開,趕緊催小丫頭給他變出點清水,先淋點在雪宜身上,然後再衝些到他嘴裏,給他解渴。。
聽得哥哥請求,小瓊肜想也不想,清脆答應一聲,便開始一本正經的作起法來——隻見她嘻嘻一笑,一眨眼,忽的便有一小片水幕,“呼”一聲落到雪宜臉上,立時把她淋得如雨後梨花一樣,淡雅的嬌容頓時清潤了許多。
見小丫頭作法成功,已經喉嚨生煙的四海堂主立即歡呼一聲,催促小瓊肜再往他嘴裏澆些甘露。
……
不幸的是,接下來無論小瓊肜如何擠眉弄眼,卻再也降不下一丁點兒水來!
“不是?這麽巧?!”
久候甘霖不至的少年,正出無比淒涼的哀叫。看來,似乎是小瓊肜這法術實在太靈,一下就把附近的水氣全都用光!
見哥哥這悲慘的狀況,小妹妹很是不安,便一臉歉意的誠懇建議道:
“哥哥,不要緊,你看雪宜姊臉上還有些水珠,你去舔舔~”
……就這樣在泛著白光的驛道上又走出十多裏,醒言三人便看到一條闊大的河床,正東西橫亙在自己的麵前。
唔,這應該就是源自百裏之外大庾嶺的湞水大河?
過得這條河,便該離湞陽不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