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心安盯著手機屏幕,信息已發送,對方已讀。但並沒有出現“對方正在輸入...”,過了一小會兒,手機屏幕暗了,然後徹底黑屏。

慕楚詩並沒有回答,“你和我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何心安愣了半下,無法理解慕楚詩為什麽不回答。

抱著手機鑽進被窩裏,生怕睡著了,錯過慕楚詩的回複。可是10分鍾,半小時過去了,手機一點反應都沒有。何心安卻像平底鍋上的煎餃,翻來覆去。

迷迷糊糊中,她又夢到了上中學。

那時何如意上高三,被班主任指定輔導慕楚詩。高三是升學考試的關鍵時期,何老太太本不願意何如意再分心去幫助學渣,但是礙於自己是教導處主任,何如意常年雄霸年級第一,學校曆來有一對一幫助的先例,何如意有責任和義務樹立榜樣。

何老太太不得不答應了,想了一招兒,要求何心安每天放學去找何如意,借著在學校複習功課的名義,看著慕楚詩,若是他不學好,或者動手動腳,就立刻去給何老太太通風報信,早日解救何如意。

但沒過兩天,何心安就被慕楚詩的小零食和路邊攤收買了。

每天晚上,慕楚詩都給何心安發零花錢,安排何心安去校門口采購小零食。何心安每天都歡心雀躍等著放學,和慕楚詩兩個人吧唧著嘴吃零食。吃光光後,各回各家。

那個時候何心安就想,慕楚詩之所以好吃好喝投喂自己,肯定是想把自己打發走,他才能和何如意獨處,於是每次何心安都盡量在校門口磨嘰一會兒再回教室。

有一次飯桌上,何老太太問何心安,“你是不是每天放學後都在你姐的教室裏寫作業?”,何心安以為自己溜號的事被發現了,正在緊張,沒想到何如意替她圓謊,說“是啊,她每天都跟著我,煩死了。”

自那之後,何心安更是知趣地盡量在外麵磨嘰,常常一個人理直氣壯吃完零食再回去。

直到有一天,補習結束,何如意鎖教室門,何心安和慕楚詩站在樓梯口。慕楚詩突然塞給何心安一張紙,笑得一臉靦腆又神秘,一反常態。

何心安好生奇怪,正要打開看,何如意過來了,慕楚詩飛快地看向何如意,又給何心安使眼色。

何心安不明所以地把那張紙塞進兜裏。

晚上回到家吃完飯,坐在寫字桌前,何心安又掏出那張紙,打開一看,上麵寫著,“小何,我好像有點喜歡你。慕楚詩”

何心安的感覺很奇怪,仿佛心裏一直有一塊明知會落下來的大石頭,石頭真的落下了,她又有些悵然若失。

何老太太推門進來送餐後水果,何心安原本可以悄無聲息地把那張紙壓在試卷下,或者用手蓋住,但是她好像動作很誇張地猛然塞進書裏。

被何老太太當場揪住,當場翻書,當場捉奸。

何老太太氣得鼻子都歪了,“我讓你幫著你姐防那個畜生,你卻收那個畜生的情書,說!是不是寫給你姐的!”

啪,一巴掌打在何心安臉上。

那張紙被甩在何如意臉上,“說!你是不是和那個畜生在一起了!”

啪,一巴掌打在何如意臉上。

何如意捧著那張紙,震驚地、憤怒地看著何心安。

“我讓你不學好!我讓你不學好!”何老太太順手拿起厚厚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擬》打在何如意的肩上。

何如意咬著牙,不反抗,不辯解,不否認。

何心安在旁邊看著,又內疚,又後悔。平時她藏小說都藏得毫無痕跡,為什麽藏一片紙卻露了馬腳。

何心安猛然驚醒了,她總是做這個夢。

在她的記憶中,她明明不留痕跡地把情書藏在書裏,是何老太太無緣無故翻她書包才發現的,她不是故意引何老太太發現的。

可是為什麽,總是會做這樣的夢。

看了看表,才淩晨5點多,在**翻來覆去,卻怎麽都睡不著了。

爬下床,裹著睡衣來到窗邊,本來是想透透氣,卻看見樓下有一輛非常眼熟的車。那輛車把何心安困了好幾個小時,何心安絕對不會認錯,正是慕楚詩的車!

可是,他的車怎麽會在這裏?

何心安拿起手機,想給慕楚詩打電話確認,又覺得,淩晨5點給他打電話,不太合適,況且那輛車有可能隻是同一個車型。

何心安笑自己真是瘋了,為什麽夢裏、眼裏、腦子裏全都是慕楚詩,真是要完蛋了!

她強迫自己又回到**睡了一會兒,直到快7點才起床洗漱上班。

走出單元口,發現那輛同款車旁站著一個人,他還穿著昨天的衣服,粉藍色的襯衫搭配西裝,他昨晚沒有回家?

何心安心中有很多疑問,但是想到慕楚詩並沒有回複她的信息,難道她要開口再問一次嗎?何心安假裝沒有看到慕楚詩,徑直向前走去。

“車是自動鎖的,不是我鎖的。我昨天讓別人去給你送鑰匙,但別人到的時候,你已經成功脫困了。”慕楚詩跟在何心安的身旁,何心安甩了他一個大白眼。

“行車記錄儀顯示你昨晚在車裏被困了3個多小時,我從昨晚到現在,在車裏呆了6個多小時,我試了關掉暖氣,真的很冷。”不管何心安聽不聽,慕楚詩接著說,“你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我知道你一定又急又氣,對不起。”

何心安看到慕楚詩下巴的胡渣,一夜長出的黑眼圈,西裝上的褶皺,猜測,昨晚可能真的發生了突發狀況,慕楚詩才不得不丟下她。

停下腳步問,“你和我姐,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慕楚詩抿著嘴,“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何心安氣到爆炸。

是何如意婚內出軌,怕何心安告發,所以才不能告訴她吧?

不然還能發生什麽?連衣服都來不及換,連家都沒有回,是去酒店了麽?那麽迫不及待去開房麽?

“何心安,你聽我說。”慕楚詩追上來。

“你說啊,你說你們昨晚到底做什麽了?”何心安怒火衝天地質問慕楚詩,但與此同時又覺得自己可笑,自己到底是什麽身份、什麽資格在質問他?

慕楚詩艱難地猶豫半天說,“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何心安覺得自己真是在浪費時間,還糟蹋了早晨的心情!轉身就走。

“何心安!到時候你一定會明白的!喂!你不要走啊!我可不可以去你家上廁所,**真的要爆炸了!”慕楚詩追在身後問。

何心安在心裏快活地想,真是活該。

在小區樓下耽誤了十多分鍾,來到支行時遲到了。而且整個公司團隊的客戶經理都在會議室,白文萱也在。怎麽又開會?何心安冒著腰溜進會議室。

“分行正在製定客戶經理排名的方案,以後所有的客戶都要落實到客戶經理。支行這些客戶,你們有什麽想法?”白文萱說。

客戶是客戶經理的**,KPI,業績,獎金,全都靠客戶。掌握了客戶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搶客戶,撬單這種事常常發生。

“誰營銷的就應該分給誰。”白文萱的心腹李瑾理直氣壯地說。

按理說,支行大部分的客戶都是支行長營銷的,李瑾向來大腿抱的緊,支行長營銷的,就相當於他營銷的。

“哪個客戶是你自己營銷的?”一門心思向上爬的趙飛立刻生懟,“支行長營銷的,隻能分給支行長,公平起見,誰都不能認領。”但這樣一來,誰都占不了光,轉念道,“應該誰維護,分給誰,誰幹活了,分給誰。”

趙飛精明,支行的大客戶他都想辦法插了一腳,就算不認識大領導,中層的經理、下層的財務他都認識,逢年過節也都拜訪,早都想趁機把客戶鏟到自己手裏。

“那以後KPI怎麽考核?是不是拿走客戶也要背基數?客戶多,KPI考核的增量就多?”踩點上班按時打卡熱衷於網絡購物刷劇的白婧說。

反正她老公賺的比她多,她也不在乎工資收入,她才不要客戶,最好客戶被別人拿走,別讓她維護,別讓她幹活,別給她找事兒。讓她靜靜躺著就行。

許淵沒發言,四平八穩地坐著,反正他爸公司的10個億存款,是誰也搶不走的,所以他也不著急。

白文萱看向何心安,示意她說兩句。

客戶分配的這點事,何心安早就琢磨明白了。

有資源的客戶經理,像許淵,自己有存款,平時把自己的客戶伺候好,各項KPI基本都能完成。

沒資源有靠山的客戶經理,像李瑾,做人比做事更重要,也就是拍馬屁比維護客戶更重要,支行長開心了,把支行自然增長的指標算到他名下,各項KPI也能完成。

沒資源沒靠山的客戶經理,像趙飛,隻能靠搶靠勤奮靠苦力,所以做事容易精打細算,容易斤斤計較。

沒資源沒靠山沒鬥誌的客戶經理,像白婧,人生目標是做一條快樂的鹹魚,再搞蘿卜加大棒都沒有用。

何心安猜想,匡子辰推行的客戶經理排名是為了激發客戶經理營銷活力,但做大領導的可能意識不到,一線客戶經理可能會為爭支行存量客戶打破頭。

上層的本意是把蛋糕做大,但下層的目的是瘋狂瓜分蛋糕。

何心安說,“我覺得客戶可以競標認領,比方說中國科創,它在支行的存款餘額是15個億,誰能提出方案,讓它再增長,誰就可以把中國科創認到名下。”

“哼”李瑾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你有這本事?”

“我沒有啊,”何心安大方地承認,“但誰沒本事,誰就別領啊。”

誰都別想不幹活光撿便宜。

“我建議支行所有的客戶都拿出來招標。可以先從中小型客戶試用。白行,你說呢?”

白文萱的目光裏似乎露出一絲嘉許,“你寫個文字方案給我,下次例會我們再討論。”

會議結束後,許淵溜到何心安身邊,“你今天打腎上腺素,還是喝雞血了?”

何心安懶得搭理許淵。

“你受什麽刺激了?”

“我就不能上進一下?”

許淵搖頭,“不不不,你之前的人生理想是像我一樣躺平麽。你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資質平平、嫁入豪門無望麽?”

“是文創培訓跑路逾期,我想將功抵罪行不行啊!”

許淵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何心安心想,慕楚詩這條大尾巴狼!之前怎麽會相信依靠他就能成功催收呢?真是瞎了才會相信他!

文創培訓這口大鍋砸在自己手上,之後怎麽翻盤啊,總不能真的客戶經理排名最後一名,去哭求何如意吧!

不爭饅頭也得爭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