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何心安不等白文萱翻牌子,主動找白文萱匯報工作。說是匯報,其實是想問普創投資應該怎麽套路,畢竟何如意都胸有成竹撂話了,她們也得有套打法才行,不然隻能等著被打臉。

何心安敲了門。

“呦,你來了,我正準備找你。”白文萱說。

果然是被翻牌子的命運。

“白行,我查了行內賬戶係統,發現普創投資與大華銀行暫未展開過合作;還查了普創投資的發債公告,了解其主營業務和財務數據,您看要不要聯合投行部給普創投資做一份境外並購的方案,顯示咱們的專業性?”

大華銀行的所有產品部門都歸屬北京分行,一線支行是營銷性質,稍微專業一點的產品都需要產品部門支持指導。

“這個想法不錯。我是想讓北京分行公司部一把手和普創投資朱總見個麵,實在不行,請北京分行一把手出麵高層會談也可以。”

有的公司特別看重高層會麵,總對總的戰略合作,強調平級對話。銀行出麵的人物職位越高,表示對客戶越重視。

說白了,在部分客戶眼中,支行長連個官都不算,就是個大客戶經理。與支行長對話,凸顯不出客戶尊貴的身份。

“你跟我去一趟公司部。現在就去。”

“好的白行,那我叫個車。”

白文萱嫌棄地瞥了瞥嘴,何心安愣是生出了一絲愧疚感。還是找機會練練車吧,感覺白文萱一時半刻都放放不下把何心安當坐騎的執念。

到了北京分行,匡子辰正在開部門會議。白文萱讓何心安在辦公室門口等候,她先去找別的領導溝通其他事項。

何心安等了不多一會兒,匡子辰就開完部門會議回來了。

在其他職員的簇擁和對比下,匡子辰人高馬大,肩膀又款,穿著襯衫倍兒有型,私下裏被稱為大華銀行北京分行台柱子,外加他單身,讓無數女員工垂涎三尺。自從匡子辰上任以來,公司部掀起了一陣女性職場穿著熱潮。從前大家都習慣穿白襯衫,黑褲子,但最近兩三個月,辦公區堪稱巴黎時裝周,女員工們爭相怒放。

何心安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匡總”,眼裏看到的是身為領導的他,但心裏浮現的還是那個沒個正經,像個大男孩兒的他。

“有事找我?進辦公室說。”匡子辰也收斂了私下裏嬉皮笑臉的樣子。

兩個人繃著就像在演戲,都想笑場。

何心安趕緊給白文萱發信息說匡子辰開完會了,讓她趕緊過來。

進了匡子辰辦公室,何心安簡短說了來意,並表示支行長馬上就過來。意思是該有的禮節我還是有的,請分行部門一把手出麵,肯定是支行長來開口,客戶經理就是來打前哨。

匡子辰示意何心安把辦公室門關上。

一般員工或者支行來匯報工作,為了防止別人打擾,都會關門。但何心安總覺得,此刻的關門有點蹊蹺。

門關了之後,匡子辰放輕鬆兩分,“剛才開會時,你姐給我打了兩個電話,你猜是不是為同一件事?”

原來是轉換對話身份了。摘下領導的身份,何心安也輕鬆兩分,不再用尊稱,“我們說的是大華銀行的營銷,她是中良銀行,怎麽可能說的是同一件事?總不可能她勸你身在曹營心在漢吧?”

匡子辰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轉而問,“我們部門內部招聘,你有興趣麽?”

說實話,北京分行公司部是大部門,也算是各個部門裏的排頭兵,很多支行員工都珍視這種內部招聘的機會,一是希望逃離每年都有新增營銷任務的一線,二是希望離分行領導近一些,也多一些被領導發現、賞識的機會。

但是何心安卻並不喜歡部門裏像機關單位一樣的文化氛圍,她喜歡支行更活潑更自由的氣氛。

“你打算一輩子都做客戶經理麽?”

很多職業都有年齡的天花板,若在這個天花板之前升上去了,仕途又是一番大道,若沒有升上去,便是漫長的消耗,等待退休,客戶經理崗位並不是一個退休的好崗位。

匡子辰的手機響了,匡子辰拿起來給何心安示意,是何如意打來的,匡子辰開了公放,給何心安聽。

“子辰,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普創投資的事你能不能放放水?”

匡子辰故意打太極,“普創投資什麽事?”

“我和何心安看上了同一個客戶,叫普創投資,準備做塊莖並購。何心安和白文萱肯定會請你出馬進行高層會麵,你能不能推掉?”何如意單刀直入,符合她一貫作風。

“公司銀行部有義務幫助支行開展營銷工作,我原來在中良銀行時也是這麽幫你推業務的。”

“所以你這次還得幫我。”

何心安扣著指甲,盯著匡子辰看他怎麽回答。

牆上的鍾滴答滴答,短暫的沉默是如此漫長。

“可是我現在不在中良銀行了,我得為大華銀行負責。”

噓,呼出一口氣,對匡子辰的敬佩多了一分,還好他沒有臨陣倒戈。

“你是北京分行公司部一把手,對北京分行所有支行的經營數據負責,普創投資的這筆業務對你們分行整體影響是鳳毛麟角。對我和我的支行卻至關重要。難道你不幫我嗎?”最後一句,流露出一絲絲哀怨。

何心安緊緊盯著匡子辰,求救的話沒有說出口,但是眼睛裏全都是懇切。

兩個女人都有求於他。一個他曾經深愛,也許現在還喜歡著,另一個好像假戲真做,有點上癮。到底該怎麽選擇,匡子辰也覺得挺難。

“我考慮考慮。”

“就知道你最疼我了。”何如意撒嬌的語氣讓人麻酥酥。

何心安心沉到穀底,完蛋了。她瞟了匡子辰一眼,意思是,你這個軟蛋,慫包,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幫助敵人!損害自己人的利益!我真鄙視你!

進門之前就應該想到,匡子辰肯定是站隊何如意的呀。

當當當,敲門的聲音,白文萱這才趕到。何心安完全無法描述剛才發生了什麽,眼看著白文萱又把請匡子辰出麵營銷的話說了一遍,坐等被打臉。

“沒問題,支持一線工作是我們的責任和使命,你約好客戶的時間,我一定奉陪。”

何心安看著匡子辰,完全不相信他剛才答應了何如意,怎麽又會答應白文萱呢?

“不過有個前提,你最好讓張行長一起去,才顯得有分量。”匡子辰提了條件。

張行長是北京分行的一把手,一般大型國企、央企的重要會談都由他帶隊參加。若是他去,真是給足了普創投資麵子。

何心安明白了,匡子辰是答應了何如意,但如果白文萱請動了張行長,張行長又要求匡子辰同去,那匡子辰自然是沒法推脫。

這一招暗度陳倉還真是漂亮。

聽許淵說過,張行長早年在支行掛職鍛煉時,白文萱是他手下的客戶經理,張行長非常賞識白文萱驍勇善戰的勁頭。白文萱請張行長出麵應該不是難題。

何心安跟著白文萱對匡子辰一通點頭道謝。退出辦公室後,何心安又特意發了信息給匡子辰,是三個齜牙的笑臉,和一句大恩不言謝!

匡子辰回複,“小丫頭,兵不厭詐,北京分行歡迎你。”

匡子辰其實還想再加一句,“我也歡迎你”,但想到之前自己對她猛追被拒的經曆,猜想這丫頭還是適合小火慢燉,潤物細無聲。

白文萱說她再去找張行長,讓何心安先回支行。

回到支行後,會計經理又來找何心安。

“孫靜有個保險箱到期了,你看通知她的家人來續費,還是開箱取走?”

支行有一個小型金庫,裏麵一麵牆做成了大小不一的保險箱,大一些的像個儲物盒,小一些的隻有扁扁一個長條。有的人習慣租用保險箱,把金條、房本、遺囑,或者任何不方便放在家裏、擔心被家人發現,又十分貴重的東西放在銀行保險箱。

保險箱租金不貴,一年幾百塊到幾千塊價格不等,但是普通老百姓都沒有這類需求。

“她租的是多大的?”

“她租的好像是最小的那種。”

最小的那種,充其量放兩個房本,孫靜會有什麽貴重的東西放在這裏呢?

“您知道裏麵放了什麽嗎?”

“我哪兒知道啊,保險箱隻有本人才能開啟。”會計經理立刻撇清關係,他才不會利用職務之便,偷看別人的保險箱。

“那我通知她家人吧。”

“行,那你通知吧,”會計經理巴不得把這事兒推給何心安,“孫靜去世了,隻有第一順位繼承人,也就是她的配偶,有權代開保險櫃。所以你通知她老公,或者她爸媽。如果她公婆想代開,必須她老公或者爸媽在場。”

櫃麵之前發生過一起家屬鬧事取款的事件。賬戶的戶主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車禍去世,按理說,隻有老公有權在不知曉密碼的情況下取款。

但她正在辦離婚手續,雖然還沒簽協議,但夫妻關係已名存實亡。她父母雙亡,無兒無女,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都想提取銀行賬戶的存款,有大幾十萬。

櫃員要求出示公證過的贈與說明,證明第一順位繼承人放棄相關權利,或委托第二順繼承人代為執行。

家屬在銀行差點打起來了,鬧了好久。還是白文萱出麵安撫的。後來一家人商量好了,齊刷刷來取款,然後現場分了款。

何心安心想,孫靜的爸媽在外地,還是給她老公趙田打電話,趙田驚訝地說,“她有保險箱?我怎麽不知道?”

何心安暗道,壞了,難道是夫妻間有什麽秘密,要被挖出來了?可是孫靜是出了名的好妻子、好兒媳、好母親,她能有什麽秘密,又需要放在保險箱裏呢?萬一是值錢的東西,趙田私吞了,不給孫靜的爸媽怎麽辦?

又給孫靜的爸媽打了電話,老兩口說,他們馬上飛北京。

看這架勢是要掐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