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團協調會結束後是冷餐宴，何心安還記得上一次冷餐宴，是普創投資放出消息要做跨境並購，白文萱冒著勁兒接近普創投資的朱總，如今白文萱卻和何心安一起拿著盤子精挑細選著餐食。
邊挑邊說，“普創投資是要下大手筆了，連沙拉都是龍蝦扇貝，魚籽還蠻新鮮的，估計是從五星級餐廳請來的廚子。”
何心安突然摸不準白文萱的意思，她怎麽不上前線與朱總或者何如意套一套參團行投標的細節呢，怎麽像個外圍人士在這裏吃吃喝喝？
雖然食物真的很好吃！何心安早都在心裏盤算好，先來三個手握壽司，再來一勺海鮮沙拉，菠蘿酥、榴蓮酥也要各來一個！但是跟在白文萱身旁，何心安完全施展不開吃貨的實力。
主要是跟領導在一起，那吃飯就不是吃飯，吃飯的主要目的是工作！
何心安問道，“白行，那您看咱們如果投標參團行，份額和價格報多少？”
“我們不參團。”
白文萱說得輕描淡寫，何心安下巴都要掉了。仿佛那個打破頭一定要把普創投資爭過來的人不是白文萱。
“是份額不合適麽？咱們可以再和朱總爭取，與中良銀行做聯合牽頭，咱們還是有機會的。”何心安這上進的勁頭連自己都驚訝，主要是直接問“為什麽不參團”顯得太白目，所以以進為退迂回著問。
“不是額度的問題，是風險太大。”
何心安真想罵一句臥槽，被咽下去了。跨境並購風險太大你今天才知道啊？之前幹什麽去了？早說不幹了呀，白費這麽多功夫。
“跨境並購資金出境、入境都是個大問題，這裏麵政治風險、國別風險非常大，而且具有一定的不可預測性，以及不可抗性。何如意的老公是兵三代，具有的政府關係和資源不是我們平常人可以比的。若是放在從前，與何如意坐同一條船，我還覺得挺踏實。如今，”白文萱冷笑了一下，“他們離婚在即，就算這貸款資金順利出去，三五年後，到還款期了，借款人有沒有實力還錢不說，這資金是否能從境外順利進來，還兩說呢。
況且，普創投資這筆並購，不是正常友好的協議並購，是二級市場的惡意收購，是否符合當地市場規定？當地有沒有非明文規定的潛規則？都不好說。”
何心安在心裏琢磨著，白文萱說得這兩點都非常對。雖然說富貴險中求，但普創投資求的是規模擴張，一舉成為行業霸主；何如意求的是支行業績翻倍，獎金翻倍，仕途再向上走一走；何心安求得是什麽？隻是業績稍微好一點，在客戶經理排名中不要倒數，不要被淘汰。
她一個底層客戶經理又何必冒著有可能背上一筆不良貸款的風險非要去做這個業務呢。
這麽想來，最近一段時間一心撲在普創投資上，總有一種被白文萱下了套的感覺。
“另外，我快離開大華銀行了。”
雖然之前聽許淵八卦過，白文萱遞了辭職信，但聽白文萱自己講出來，何心安還是非常吃驚。轉而又想，肯定是因為白文萱要走了，所以才撂挑子不幹了！臥槽！真是被撂在半道兒了！
“我走了，萬一普創投資真的出事了，就剩你一個人扛了。幾十億的不良貸款，你的前程就全毀了。我可不能把這個爛攤子丟給你。”白文萱狡黠地笑了笑。
啊，竟然是這樣。何心安誤會白文萱了。連帶著覺得白文萱的笑容多了一絲母性的光輝。畢竟如今有良心的領導不多了。不管項目最後成沒成，這麽大的業務，說出去也夠白文萱猛吹一番呢。她竟然直接放棄了。若真是為了何心安，倒讓何心安有兩份愧疚。
“我離職的事還在走流程，這件事你不要告訴別人，我是為了和你解釋普創投資，才說的。”
何心安連連點頭。心中湧起一種錯綜複雜的感覺。又舍不得又興奮，舍不得一個戰鬥力爆表的領導，不知道再來的領導是什麽樣。小心髒也撲撲起來，仿佛前路未卜。
塞了好大一口海鮮沙拉給自己壓壓驚。再看向何如意，站在朱總身旁，被其他銀行的支行長層層圍住，何如意所在之處是整個宴會的焦點，她站得筆直，笑容恰到好處，親和又不失威嚴，外人誰又能想到這個婚姻事業兩手抓兩手都要硬的女人，正在麵臨離婚，以及深度抑鬱呢？
何心安心疼起來。
何心安不明白，為什麽站在舞台高光之下那麽累，何如意卻堅持站在那裏。
正巧，何如意的目光在敬酒的間隙，從人群中穿過來，輕飄飄落在何心安眼中。那眼神仿佛在無聲的宣戰。
來啊，看誰幹死誰。
你贏，你贏。
何心安連忙把目光挪開。
何如意仿佛在找人。
何心安也四處看著，下午的銀團協調會，還有晚上的冷餐宴，慕楚詩都沒來。難道何如意也在找慕楚詩？何心安偷偷再望過去，何如意又回到了觥籌交錯的畫麵中。何心安這才鬆了一口氣。
慕楚詩掌管的中環匯聚資產管理公司，之前已經放出消息要做基金跟投，參與普創投資的境外收購項目。今天沒有現身的意思是，他也覺得風險太大，不投了？
下次見麵得問問慕楚詩，到底怎麽回事。
何心安與何如意的小動作都沒逃過白文萱的眼神，“你們兩姐妹在找慕楚詩麽？你悄悄告訴我，慕楚詩現在還是喜歡你麽？”
噗！何心安一口紅酒差點噴出去。怎麽叫，還是？喜歡？嗯？？從前怎麽沒覺得白文萱熱愛八卦呢？
“不不不，沒有沒有。”
不是何心安故意拒絕，是這問題太要命。
慕楚詩過去喜歡何如意，現在麽，有點難說。
要說慕楚詩喜歡何如意吧，那他為什麽又三番兩次騷擾何心安呢？為什麽要何心安做他女朋友呢？為什麽要和好求饒呢？況且何如意現在離婚在即，又有情緒困擾，正是慕楚詩英雄救美的時刻，他為什麽反而要劃清界限呢？
要說慕楚詩喜歡何心安吧，那他怎麽平白無故就喜歡上了呢？而且為什麽又與何如意糾纏不清呢？
在何心安看來，大概隻能用“混球”來解釋。
什麽喜歡不喜歡，慕楚詩就是個混小子，是個混球，皮癢，欠揍。就應該被摁在地上揍到他老實！
白文萱看著何心安風雲變幻的表情，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興許是幾件大事已經落停，興許是喝了酒，興許是今夜心情好，她決定點化一下何心安。
“你不會又把慕楚詩推向何如意了吧？人家十幾年前就給你寫過情書了。”
“嗨，那情書是寫給何如意的，我就是個送信的。”何心安想起當年的種種，臉上訕訕的，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太對，“您怎麽知道？”
“何如意告訴我的。上大學時，沒翻臉之前，我們也算是好朋友。她說，她中學時喜歡過一個男生，可惜那個男生喜歡上她的妹妹，還給妹妹寫了情書。傻瓜妹妹毫不知情，還故意把這事抖給何老太太，害男生轉學了。”
何心安徹底震驚了，那情書怎麽可能是寫給何心安的呢？她直勾勾看著白文萱，“慕楚詩讓我轉交的啊！”
“慕楚詩親口說了嗎？親口說，要你轉交給何如意？”
何心安仔細回想當年那一幕，放學後慕楚詩與何心安在樓梯轉角等何如意，慕楚詩交給何心安一封信，然後神情緊張，表情誇張，這時何如意來了，慕楚詩還不停筆劃，做著小動作。
何心安以為，是讓何心安交給何如意，難道是，不讓何心安交給何如意？？？
那他直說啊！！給自己加什麽戲！！！
“可是，就算慕楚詩沒有親口說，後來情書被我媽發現，我說是要轉交給何如意的，何如意一點都沒有辯解呀！難道不是正說明，他們私下裏早好了麽？”
“你是榆木腦袋嗎？何如意要強，讓她承認一封不屬於她的情書，總好過讓她承認，她喜歡的男孩子，喜歡上她的妹妹了！殺人誅心，毫不知情的你捅了她一刀，還是死穴。”
何心安手一哆嗦，差點把盤子打了。
多少次午夜夢回，她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但是這個念頭一出現，就被她掐死在繈褓中。
她知道何如意好強，所以她從小就讓著何如意，什麽都不爭，連喜歡的男生，也隻是默默地喜歡。
何心安仍不死心，“可是，可是何如意怎麽就肯定，那情書是給我的？”
“何如意說，慕楚詩私下裏給你們起了簡稱，姐姐叫大何，妹妹叫小何。”
怪不得，何心安想起來了，那封情書寫的是，“小何，我好像有點喜歡你。慕楚詩。”
怪不得何如意看到那封情書後，震驚，憤怒，從此以後與何心安勢不兩立，真賤對麥芒，像是階級敵人。
原來慕楚詩一直喜歡的人都是何心安。何如意知道，慕楚詩知道，隻有何心安不知道。
而何心安在不知情之下，因為對慕楚詩壓抑著的喜歡，對何如意無法表達的羨慕，在潛意識的唆使下，故意讓何老太太發現了那封情書。導致慕楚詩不得不轉校。
三個人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卻戛然而止。
我的天啊！何心安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這些年她到底錯過了什麽！錯過了她最喜歡的男孩子！錯過了也許原本可以美好的姐妹時光！
可是如果再來一次，明明知道這對何如意是殺人誅心，何心安敢接受慕楚詩的情書，承認她也喜歡他嗎？
何心安放下餐盤，快步來到冷餐宴會的外麵，拿出手機，一遍一遍撥打給慕楚詩。
突然，瘋狂地想他。
可是慕楚詩的手機剛剛打通，卻被掛斷，打通，再被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