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憤怒

日上三竿,城門上,“臨遠縣”三個大字已經隱約可見。

“小青,我們要到了,蓮台收起來吧!”

小青頗有些不情願地點了點頭,低低吼了一聲,頭頂金光流轉的水母蓮台飛了下來,變小後被它吸入腹中。

混入人群,喬依赫然發現自己和夏小胖似乎幾日之間便已風靡全城,路人皆識。身邊的百姓不自覺地給他們二人讓出一條通道。不少百姓看向他們時麵有敬畏甚至近乎虔誠,喬依心中忽然冒起這種怪異的感覺。

若說是住在渡水河邊的漁家人,或者一些他醫治過的百姓有此神情,他還能夠理解。然而此刻站在他身邊的百姓,大多並未見過,卻仍舊有此神情,這就令他心中犯起了嘀咕。

拉著夏小胖借著通道上前擠了擠,百姓們的眼神讓他隱隱有些發毛,那就像世人在拜見道觀中三清道祖又或寺廟中大佛菩薩一樣。

已到城門前,四名歪歪斜斜的官兵喝罵著通行的百姓,其中一名目光遊離,隨意地打量著人群。

驀地,他神色一變,直直的瞪著喬依二人,伸手扯著身邊的同伴,結結巴巴地道:“王……王龍,仙……仙長來了。”

王龍不耐煩地道:“什麽仙長?”

言罷,懶洋洋地轉過了身子,目光移到喬依二人身上,頓時換了一副見了鬼的模樣,伸手扯過一旁的另兩位同伴。四人回頭去看,頓時驚叫連連,轉頭逃竄而去,竟連手中的刀戟也丟開不管,仿似那裏站著的不是兩個少年,而是洪水猛獸。

喬依皺了皺眉,越發覺得奇怪了。

步入城中,景致如常,變的唯有穿梭其中的人群。

已近渡水河岸,這是一處平台,平台上擺置的赫然是他在渡水河中斬殺的那條鉤蛇屍骨,一旁蓋起了一座新建的祠堂,不少熟悉的身影穿梭其中,那是曾去老陳頭家喝過酒吃過妖蛇肉的附近鄉鄰。

喬依麵色一動,走近祠堂,身邊的百姓咋見之下,先是驚喜,隨後竟是麵有愧色匆匆而去。

他心有疑惑,和夏小胖一起進了祠堂,案上他和夏小胖、小青的塑像栩栩如生。正在上香的百姓,見是他真身到此,竟一如之前幾人,神色可疑匆匆而去。

看著麵前的塑像,他和夏小胖苦笑一下,倒是明白了為何城外百姓都認識他。有了這麽一座祠堂,自然有人前來祭拜或者觀看,他為人所知也不難理解。

唯有一點,這些附近鄉鄰的百姓形色太過可疑,他方才試圖與其中一人打招呼。卻見那人神色一變,勉強一笑,轉身落荒而逃。他如果沒記錯的話,此人還曾與他對飲幾碗。

轉頭去看,果然,夏小胖也是麵有疑惑。二人眉頭皺起,看來在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裏,這裏發生了什麽變故。

舍了祠堂,他二人帶著小青一路奔向老陳頭家中,與想象中老陳頭帶著魚魚在門口玩鬧不同。這處宅院冷冷清清,竟連那院門也隻是虛掩。

推門而進,果然,院中空無一人,似乎數日沒來,已然荒廢了許多。

喬依臉色難看,整座臨遠縣城,他真正在乎的其實也就了了數人,老陳頭和魚魚更是高居首位。

這幾年來的曆練已讓他漸漸成長起來,他性子向來平和,給人的感覺像個羞澀少年,吃點虧也甚少在意,鮮少有憤怒之時。然而他心中一樣有不可觸犯的底線,那裏是他會舍命守護的地方,觸之非死即傷!

也不多言,他當先而去,方向赫然是老張家所在,他知道那個言語不多豪爽至極的漢子,絕對不會做事不管。身後夏小胖和小青緊緊跟隨,他們能夠感覺到喬依心頭的憤怒,那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

老張家,老張媳婦一臉的悲苦,將他們領進家門。未進房門,一股嗆人至極的血腥氣息伴著草藥味令喬依眼角一縮,

房中,老張麵色灰白,隻著一身單衣,身上不少部位纏著厚厚的紗布。

喬依神色冷寂,伸出手去搭上老張的脈搏,不過片刻,便抬起手。

“喬依,老張叔怎樣了?”

喬依歎了口氣,道:“骨頭斷了幾根,腹中有些淤血,內腑受創,不過都是些外傷,不難醫治。

老張媳婦麵色一喜,正要道謝,卻見喬依一擺手道:“張嬸,你聽我說,老張叔的傷勢,我來醫治,不過月餘,就可盡數康複。你要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我。”

老張媳婦唯唯諾諾,稍有些猶豫。

喬依見她遲疑,沉聲道:“大嬸放心,喬依既然回來了,萬事自有我給你做主,但說無妨!”

老張媳婦看了看**昏迷不醒的丈夫,咬了咬牙,低聲將事情一一說來。

那日,知府劉坤將老陳頭爺孫倆帶走問話,之後竟是一日未返。鄉親們心有疑惑,老張便帶著幾人前去縣衙,打算問個究竟,將人領回。

不想,縣衙中卻是傳來一則消息,說是老陳頭突發疾病暴斃縣衙。老張等人如何肯信,鬧將上去,說要見見老陳頭屍身,還要將魚魚領回。

縣衙內卻突然闖出幾人,對著老張等人一頓打罵,大家夥一哄而散,唯有老張寧死不屈,要討個說法,最後被打得暈死過去。

待那些人收手退回縣衙,逃走的鄉親們方才上前,將老張抬回家中。

“啪”,喬依手中扶著的桌角驀地化為一堆碎末散落。他麵色鐵青,雙眼精光宛若實質,顯而是暴怒不已。

老張媳婦看得身體發抖,夏小胖歎了一口氣,從身後伸出手掌,拍了拍喬依肩頭,沉聲道:“喬依,你且息怒,將老張叔醫好。我二人同去那縣衙走上一遭,便是當朝皇帝又如何,不過一介凡人耳,即便殺了也不過是回師門受些責罰罷了。”

喬依強自忍下心頭怒火,點了點頭。伸手揭去老張身上蓋著的薄被,並指如刀劃過傷患之處,緊纏的紗布散落,他取過清水清洗一遍傷口,重新接續了斷骨,抹上他自己煉製的療傷藥膏。

重新包紮好傷口,喬依想了想,取出兩瓶靈藥交給老張媳婦,囑咐了她用法。在老張媳婦的千恩萬謝之中轉身離去。

他二人速度飛快,街上之人隻覺一陣風刮過,三道朦朧的黑影已經出現在遠處。

臨遠縣衙,胡衛清帶著合縣衙役守候著正堂之中,他來回地踱著步子,焦躁不堪,很顯然他已經得了守城官兵匯報。

見是二人現身,胡衛清竟是絲毫不猶豫,倒地便拜。

喬依眉頭緊皺,心中壓抑的怒氣仿若狂風暴雨,寒聲道:“胡衛清,今日你有個交代也還罷了,若是說不出個道理來,我叫你臨遠縣衙頃刻間夷為平地。”

胡文清聞言更是瑟瑟發抖,一幹人等叩頭連連,齊聲討饒。

“住口!”

喬依一聲怒喝,宛若驚雷,隻震得數十人耳朵嗡嗡作響,半天方才回過神來。

夏小胖歎了一口氣,他對自己這個兄弟可謂知根知底,能讓他如此暴怒的,唯有至親至愛之人,由此可見老陳頭爺倆在他心中地位。

揮了揮手,他開口道:“不相幹的人先下去吧,胡縣令你且起來回話。”

眾人不敢遲疑,紛紛依言離去。

喬依冷冷盯了一眼胡衛清,抬頭去看他的胡衛清身體又是一抖,顫顫地開口道:“兩位仙長,還請移步這邊坐下,我……我將事情告知仙長。”

喬依麵有不耐,體內絲絲縷縷的靈力忍不住彌散出來,帶來一股股的威壓。

刹那間,胡衛清臉色就變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夏小胖搖了搖頭,伸手將他扯過,拉到一旁坐下,對著一旁跪地不起的胡衛清沉聲道:“說吧!”

胡衛清再不敢遲疑,低聲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不敢有絲毫隱瞞。

半晌,喬依麵色稍霽,開口道:“這麽說來,整件事情都是這個劉坤一手操辦的。”

胡衛清擦了擦額頭冷汗,連聲道:“是的,是的!”

“那劉坤已經回去了麽?”

“劉大人離開已有數日,計算行程,想來應該已經回到青州府衙。”

喬依點了點頭,道:“既然他已離開,此事與你關係不大,你且起來吧。”

胡衛清謝過了他,起身侍立一旁,他此時哪裏還有一縣之尊的威風。

“劉坤之事,我自會與他清算,你再說說陳爺爺屍身在哪,還有魚魚呢?”

噗通!

胡衛清聞言又是一跪,叩首道:“仙長贖罪,老陳頭屍身是知府大人派人掩埋於城外。我偷偷派人跟在後麵,記下了位置,隻等仙長來查。”

喬依盯了他一眼,點頭道:“算你識相,你再說說魚魚去了哪裏?”

胡衛清微微抬頭看了他一眼,道:“知府大人著人將那個小女孩扔在縣城東街,對人說是克死了家人,被遺棄的。知府大人還叮囑我不許派人去救,任她自生自滅。我……我不敢不從。”

“既然如此,他為何不將魚魚處死,一同掩埋?”

胡衛清想了想,道:“仙長,依我看知府大人應是在謀求老陳頭手中的什麽東西,老陳頭多半是他失手殺死,對外宣稱暴病而亡。魚魚若是一同被殺,影響隻怕更大,堵不住悠悠眾人之口。不若棄之街旁,任其自生自滅。想來她一個小女孩無依無靠,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饑餓致死。”

東街,一個孤零零地身影慢慢的走著,她頭發枯黃,渾身髒兮兮的,小小的衣衫破爛不堪,一雙黑乎乎地鞋子露出幾個破洞,像是個小小的乞兒。

“野孩子又來了,快砸她……”

“不要跟她玩,她髒死了……”

“魚魚不是野孩子,魚魚有爺爺,還有大哥哥。”

魚魚委屈地道,小小的腦袋更低了,眼淚在眼圈裏滴溜溜的打轉。

幾顆石子丟在她身上,額頭還有血絲冒出,她忍著痛背過身去,抽泣著走遠,小小的身影卻是那般的孤獨無助。

幾個大人過來將家裏的孩子領走,口中喝罵道:“不是跟你們說了嗎,不要靠近這個災星。她家住在河邊的,克死了父母,又克死了相依為命的爺爺。你們不想活了麽,還靠近她?”

魚魚想不明白,爺爺是壞蛋害死的,為什麽還說是魚魚克死的?她大哥哥為什麽還不來?

喬依和夏小胖站在不遠處,忍不住的鼻頭一酸,雙目含淚。那孤單的小小背影讓人止不住的心痛,仿似被人在胸頭剜了一刀。

“魚魚!”

喬依淚眼朦朧,抽泣一聲,輕輕的呼喚。

恍惚間,魚魚似乎聽到有人在背後呼喊她,像是她餓暈後夢中大哥哥的聲音。轉過身去,那裏站著的是她大哥哥還有小胖哥哥,身旁立著的正是小青青。

她似乎不敢相信,伸出髒兮兮的小手用力揉了揉眼睛,麵前的身影更加清晰。

“大哥哥”,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隻震得喬依心中一痛。

這一刻,他知道,這個叫魚魚的小女孩,終其一生他都再難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