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八章 掌門
“掌門師兄不必多言，此事斷然不可能。”常遠橋大手一揮，拒絕道。
雲易真人神色一動，還欲再勸，卻聽常遠橋接著道：“我開陽峰引入門的弟子，自然由我開陽峰**。再則，古方是個什麽性子，大家心裏有數，我斷然不許門下的弟子如他一般。再則，喬依既然引他入門，自然會給他留些修行的東西，不用他人代勞。”
雲鬆真人開口道：“常師弟，並非是我多言，要知道煉丹不比修道，修道還可請人代為指點，煉丹還是言傳身教稍好一些。”
常遠橋搖頭道：“此事無需雲鬆師兄憂心。再說，這孩子太過執拗，據我門下弟子言稱，他如今還在李家，堅稱要等喬依回來，別人的話一概不聽。”
雲易真人心知多說無益，也隻得做罷。常遠橋與範星辰意欲解除陣法之事，未能實現，也隻能無奈離去。
後院廂房，楚淩飛靠坐在**。他發絲散亂，麵色蒼白，憔悴不堪，一雙星目此時滿是血絲，眼神中充斥著迷茫與悲傷，定定地看著窗外。
身影一閃，房中多了一人，楚淩飛卻絲毫沒有察覺。
“淩飛！”聲音低沉，卻震得楚淩飛耳根生疼。
他緩緩轉過頭來，麵色驀地一怔，便欲下床拜見。
“罷了，你重傷在身，不必多禮！”雲易真人淡淡道。
楚淩飛低低應了一聲，垂首站立。
雲易真人上下打量一番自己的大徒弟，微微皺眉。
楚淩飛跟在他身邊太久，他對其可謂極為了解。楚淩飛天資縱橫，冠絕同門，能在人才濟濟的玄青門近千弟子中，修為一騎絕塵遙遙領先，力壓當代穩坐第一的位置，便是比之雲易真人自己當年也不遑多讓。難能可貴的是，楚淩飛為人處世，大方得體，深孚眾望，也難怪眾人隱隱把他當做玄青門下一代掌門。唯有在謝天昊飛速地崛起之後，雲易真人心中才有過那麽一絲動搖。
隻是，這幾個月來，謝天昊表現太過令人失望，不但心性不穩，氣量也狹窄了些，這使他心中存有的那絲動搖，再度變得堅定不移。他已經下定決心，將楚淩飛立為下代掌門。
然而，世事難料，這一趟曆練之舉，為救謝天昊，楚淩飛斷了一臂，至今意誌消沉。
“你手臂之傷，如何了？”雲易真人聲音不喜不悲，很是平靜。
聽到手臂二字之後，楚淩飛渾身一抖，聲音更為低沉，“回師尊，傷勢無礙，正在恢複。”
雲易真人嘴角微微一動，幾不可查地搖了搖頭。他也沒想到，楚淩飛將一條手臂看得這般重，整個人的精氣神，竟然隨著那條手臂的斷裂，悄然遁去。
“你隨我來！”雲易真人沉聲道。
後山。
這是一片諾大的空地，矗立著一座氣勢雄偉的殿堂，殿堂四角飛簷，琉璃瓦頂，古色古香，暗紅的門牌紅柱，似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一股沉靜厚重的氣息悠悠傳出。
祖師祠堂。
一縷縷的輕煙，從這座深邃肅穆的大殿之內，飄散而出。門口兩個執事弟子分立左右。
“見過掌門真人！”
雲易真人擺了擺手道：“罷了，你二人退至一旁，半個時辰之後，再來！”
兩名弟子躬身領命而去。
雲易真人當先而入，身後楚淩飛一臉迷茫地隨之進入其中。
殿內，燭火點點，更有長明燈微微搖曳，懸掛半空。大殿正上方，供奉著長長數排的祖師牌位，密密麻麻，肅穆莊嚴。
雲易真人伸手取過幾支檀香，放在一側的燭火中點燃，恭敬地拜了拜之後，插在麵前的香爐之中。
轉過身來，他伸手一指一旁的蒲團，喝道：“跪下，叩首！”
楚淩飛一滯，不敢違抗師命，行了幾步，跪在蒲團之上，老老實實地磕了九個響頭，隻是他傷臂尚未愈合，用力之下，隱隱又有血絲沁出，染後了紗布。他咬著牙，一聲不吭。
“知道我為什麽帶你來祖師祠堂嗎？”雲易真人背負雙手，沉聲道。
楚淩飛跪在地上，不敢起身，低低回道：“弟子不知！”
雲易真人指著其中一個較為靠前的牌位，沉聲道：“你師祖上代掌門玄衝真人，在正魔大陣之中，與魔神宗宗主拚得兩敗俱傷，與你一般，斷去一臂，卻拖著殘軀，坐鎮師門，震懾天下蠢蠢欲動的諸般勢力。直至為師就任掌門，方才撒手人寰。”
橫移一步，他指著一個牌位，接著道：“玄青門第三十一代內務長老通明真人，帶一眾弟子執行師門任務，為魔教妖人所乘，他孤身一人拖住強敵，待師門援軍趕至，通明真人一條腿斷去，卻一樣坐守師門兩百餘年，直至將內務長老之位，傳給下一代弟子。”
“還有他，玄青門第二十八代天璣峰峰主誌成真人，在玄青門與東海之妖爭鬥中，一隻眼睛不幸被東海水母王毒瞎，一樣坐鎮峰中數百年。”
“還有他……”
“……”
雲易真人隨手指著一張張祖師靈牌，說與楚淩飛聽。
“孽徒，與這些忍辱負重的師門前輩相比，你還認為你那一條手臂，算得了什麽嗎？”雲易真人憤然喝道。
“弟子，弟子……”
雲易真人大袖一拂，喝道：“師門培養你們修真煉道，不僅是讓你們成仙得道，更不是拿來耀武揚威的。”
他看著前方的祖師令牌，傲然道：“我玄青門身為天下正道魁首，自然要肩負匡扶正義，除魔衛道之重責。然魔道妖人凶狠狡詐，鬼道妖人更是詭秘殘忍，我等與他們相爭，自是難免損傷。若人人都似你一般，略有傷損，便一蹶不振，還修得什麽道？”
雲易真人一聲聲高喝，振聾發聵，聽得楚淩飛麵紅耳赤，伏地不敢抬頭。
“你有何話說？”
楚淩飛忽的昂起頭，卻依然淚流滿麵，“師尊，弟子錯了！請師尊責罰！”
雲易真人歎了一聲，道：“你且起來吧！”
“是！”
“長平之事，你帶領諸位師弟，進退有據，處事得當，不但震懾了正道各門派，揚我玄青門之名，還滅除了長平作祟的妖人，可謂居功至偉，一眾二代弟子對你心服口服。待你康複，師門還有重任與你，還需要你繼續帶領一眾師弟師妹。”
出於意料的，楚淩飛沒有應答。雲易真人眉頭皺起，正欲開口勸阻，卻聽他輕聲道：“多謝師尊厚愛，淩飛再不敢意誌消沉。隻是……”
他看著麵前搖曳的燈火，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苦笑，“隻是師尊，玄青門需要的是一個氣宇軒昂的楚淩飛，卻不需要一個斷臂半殘的楚淩飛。”
雲易真人神色鄒然一變，喝道：“你在說什麽？”
楚淩飛沉默片刻，低聲道：“師尊，您老人家的教誨，弟子但無一刻敢望。位列祖師祠堂的諸位祖師前輩，弟子更是仰慕尊崇。然而，隻有拖著殘軀堅守自身、忠於師門的前輩祖師，卻無一個以殘缺之身登臨大位的前輩祖師。玄青門，怎可由一個殘臂之人來繼承道統。這些年，師尊不遺餘力言傳身教，弟子為人處事亦是謹記師尊教誨，時刻以下代掌門的身份要求自己。弟子不迷戀掌門之位，隻是怕負了師尊厚望。如今，弟子身有殘缺，心也累了，隻能辜負師尊厚望。”
噗通！
楚淩飛直直跪在地上，磕頭道：“弟子願意以此殘軀，終身侍奉曆代祖師。還請師尊成全！”
雲易真人麵色驟變，他沒想到這一番教誨，雖然讓楚淩飛不再意誌消沉，卻也讓他徹底看開一切，要留在這孤寂之地，侍奉祖師。
“淩飛……”
“懇請師尊成全！”楚淩飛叩頭在地，伏地不起。
良久，雲易真人陰晴不定的神色才徹底平靜下來。
“你起來吧！”
“弟子謝師尊成全！”
雲易真人幽然一歎，清臒的麵容竟似瞬間蒼老了幾歲，他負手緩步離去，步履間竟然多了幾分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