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論文真是一件工程浩大的事,謝韻娓每天東抄抄,西湊湊,前麵改改,後麵修修,很抓狂,唯一的放鬆方式就是做飯了,有時候一道菜發揮超常,完美上桌,她會忘了是自己一個人在家,一邊被燙得搓手,一邊忘情地喊著:“阿離,快來嚐嚐。”一抬眼,屋裏哪有人。她對著空氣啞然失笑,笑自己犯了癔症,笑完了,又覺得有點傷心,菜也無人吃,任由它晾著,她打開手機,開始刷朋友圈。
遺址工地的動態,她每天都會關注,最新爆出的新聞是,遺址探區的看門狼狗在夜晚巡邏經過某墓門時離奇消失,疑現穿越傳送門,這則消息,被那些“震驚部門”的記者描述得神乎其神,網絡上的吃瓜群眾也是興致勃勃,甚至有一些做著格格夢寵妃夢的女孩們想以身試驗。因為有了阿離這般神奇身份的存在,對於穿越,謝韻娓是寧可信其有,不願信其無的,現在,關於穿越傳送門的話題甚囂塵上,阿離應該會很快找到穿越之法,她很想知道阿離的想法和動態,可是,阿離已經不發朋友圈了,她猜他可能停機了,偷偷幫他交了一百塊話費,但是,幾天過去了,他還是沒有朋友圈動態;倒是胡蘅蘅,每天樂此不疲事無巨細地發朋友圈,偶爾,會在照片裏遠遠的一角看到阿離的背影,隻是短短幾天工夫,她覺得那身影愈發瘦了,他口味刁鑽,想來工地做飯大媽的手藝應該不怎麽好吧?
有一天,胡蘅蘅竟然PO出了一張和貝妮的合影,兩個人在陽光下衝鏡頭自拍,連臉上的粉刺都清晰可見,並且配文:“我們”。
這是什麽情況啊?明星公布戀情的節奏啊!謝韻娓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從沙發裏直起了身子,死死地盯著那張照片,馬上留言:什麽情況?
還沒等到回複,她發現貝妮的朋友圈也更新了,同樣的照片,配文的地方發了一個害羞的表情。
短短幾秒,評論區炸開了。
——踢翻這碗狗糧。(來自班裏某單身狗。)
——女神,你是不是應該去查查視力?(來自胡蘅蘅同寢室損友。)
——組團去揍胡蘅蘅。
——蘅蘅快跑。
謝韻娓坐不住了,馬上打電話過去,貝妮接起電話,馬上招認:“是的,沒錯,就是那樣。”
兩個人約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館,一坐下來,謝韻娓盯著貝妮,不發一言,等著她的解釋。
貝妮低頭嗤嗤地笑,臉紅撲撲的,是戀愛的好氣色,然後,她沉一口氣:“以前,我一直以為他喜歡的是你,以為我是他的退而求其次,或者,他誰也沒有喜歡,隻是到處撩撥,插科打諢,沒個正形,其實,不是那樣。他很細膩,還記得嗎?我第一次去遺址工地,穿了一雙新鞋,麥地裏有泥,他悄悄地給我找了兩個塑料袋當鞋套,雖然我拒絕了,不過,那一刻,覺得他好暖。”
謝韻娓嗤之以鼻:“退而求其次?幹嘛這樣說自己,你可是我心目中的小仙女,我看你才是退而求其次吧!”
“別這麽說。其實,我和他在一起,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兩個字,舒適。世上哪有那麽多一見鍾情,驚天動地,愛情也不必非要一起吃苦,一起跳崖,曆經磨難吧!我想要的愛情,不是上刀山下火海,而是執子之手相視一笑。其實舒適,才是最難得的,在一個人麵前,可以毫無顧忌地打嗝放屁,露著牙花大笑,講葷段子不以為恥,胡吃海塞不用假裝飯量很小,走路累了可以席地而坐,不用偽裝,不用扭捏,仔細想想,我和他不就是這樣嗎?我覺得,我在他麵前,就是這樣,很真實,很舒適。”說這話的時候,貝妮的眼睛裏閃著光,眉毛一挑一挑,仿佛也在說話。
謝韻娓不肯承認自己嫉妒了,不甘心地打擊她:“說這麽玄,難道不是因為你們太熟了?”
陷入愛情的貝妮已經不想和這個怨婦對話了,隻好轉移話題:“說說你吧!你們怎樣了?”
“好得不得了。帆哥哥對我特別好。”謝韻娓脫口而出,話說得斬釘截鐵,像是給自己打強心劑一般。
不過這並不是貝妮想聽到的答案,她說:“我是說你和阿離啊!”
和阿離能怎樣?謝韻娓黯然地垂下眼眸:“我和他沒什麽啊!他終究是要走的,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去,那時,一切都和我無關了。”
話說得冷漠無情,卻隱隱帶出了一絲怨恨。
貝妮卻不買賬,身體前傾壓低聲音說:“你們都KISS了,還說沒什麽?”
謝韻娓大驚失色:“你怎麽知道的?”那個吻,她以為隻有天知地知,沒想到,連貝妮都知道了。
當然是胡蘅蘅說的。貝妮把胡蘅蘅在停電那晚聽到的告白說給她聽。
謝韻娓沉默了。心裏就像有一處堅冰被春水溫柔地衝撞著,抵抗著,又隱隱地歡欣著,退卻著,躲閃著,最後,終於與堅硬消解,與柔軟言和。
“其實不用胡蘅蘅說,我也都看出來了。有些東西,越是想要,越是裝作若無其事,裝作若無其事,不過是欲蓋彌彰。”貝妮像個女巫,短短幾句話,如同桃木劍,偏要剝皮剔骨,讓她無處遁形。
謊話再說,就顯得底氣不足:“別亂說。我愛的是帆哥哥,我從小就告訴自己,長大要嫁給他,這個想法從來沒有動搖過。我愛他。”
話題無以為繼,貝妮歎了口氣,看了看時間,說:“走吧!我下午還有一堆工作,先回了。”
“別啊!到飯點了,不是說好我請你吃飯嗎?我知道有一家新開的麻辣燙很不錯。”謝韻娓挽留。
“下次吧!下午譚老要過博物館來開會,我不能溜號。”貝妮萬分抱歉地離開了。
謝韻娓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春寒料峭,風吹在臉上還有點冷,她吸吸鼻子,聞到街邊飯館一股濃鬱的香味。她站在街邊,給陸千帆打了個電話。
自從確立關係後,他們現在每天會打一個電話,常常是謝韻娓說得多,陸千帆默默地聽,說完了,他會寵溺地回一句“乖”,然後說自己在忙,回頭再打過來。可是好幾次,他並沒有回頭再打過來。謝韻娓也是有脾氣的女朋友,也會忍不住埋怨,他會無辜地解釋:“我是男人,要工作,將來要賺錢養家養老婆的。”她無言以對,心裏湧出淡淡的幸福感。
電話通了,她小心翼翼地問:“帆哥哥,你吃飯了嗎?”
“還沒。”
“我也沒。”意思顯而易見。
陸千帆輕輕地笑了:“可是,我等會兒還要開個會。乖!自己去吃飯。”
她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可還是不死心,追問:“那,等你不忙的時候,能陪我去吃上次說的那家麻辣燙嗎?”
陸千帆沉一口氣,眼裏有一絲愧色,說:“好!”
她滿意地掛了電話,自己一個人去吃那家麻辣燙。即使是下一次,他不忙的時候,她也不會要求他來陪她到這裏吃麻辣燙了,很多時候,她要的隻是一個態度,帆哥哥有那樣一個遷就的態度,她就心滿意足了。
麻辣燙小店裏人聲鼎沸,略顯擁擠。她麵前的鍋子紅湯翻滾,喜歡的菜都穿在竹簽上,毛肚,鴨腸,牛肉,丸子,豌豆苗,藕片;無論紅的、綠的、大的、小的、葷的、素的,一股腦全推進鍋裏,赴湯蹈火,彼此融合,互相浸染,變成麻辣鮮爽的美味。麵對如此美味,她忍不住拍了一張照,發到了朋友圈,自然,很快收獲了無數點讚和評論。
過了一會兒,一條新的評論跳出來,阿離說:“我想吃。”
下一秒,仿佛大喘氣似的,又刷新進一條評論:“你做的飯。”
一顆花椒不小心被裹進菜葉吃到嘴裏,一股辛辣刺麻的味道在口腔裏炸開,她心底一酸,眼睛一陣酸澀,淚落進碗裏。太辣了,太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