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屈樂和程沛拍了一張合照。

離得很近,氛圍感非常好,拍得特別完美,發朋友圈配文十分簡潔有力:“我對象,了解一下。”

從哪方麵來看都是一場甜蜜的宣告。

屈樂回到宿舍後,舉著手機看了又看,覺得自己的心態很不對勁。

從程沛坐到他身邊摟住他肩膀之後就開始不對了。

他的心情太平淡了。

程沛的照片也拍得太完美了。

整個過程中,包括兩人都發了的那條朋友圈,沒有任何一個青澀緊張、心跳如雷的點。

他們明明是兩個年輕人?

在酒店的時候不是都會緊張到顫抖嗎?

為什麽這麽毫無波瀾……他好像有點不知足了,明明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他的最愛,莫名又憧憬起了臉紅心跳。

程沛明明就是最令他心動的人啊!

屈樂想到這裏的時候突然發現,這些天……他們連接吻都沒有過。

莫非是這個原因?

屈樂決定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近距離接觸一下,不然每天這麽安心到一點都不心動也太不對勁了。

結果程沛又說:“我有一門專業課的作業要做,先回去了。”

屈樂條件反射的抬起雙手,愣了一下,沒有環胸。

他怎麽覺得這句話這麽似曾相識,自己的反應好像也做過了。

屈樂站在宿舍門口看著程沛走遠,稍微思考一下,果斷地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睛時,那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已經讓他回到了極致的黑暗中。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監控”沒有開著。

他坐下之後一時沒有摸到靠墊,太暗了……等等,沛沛羊呢?

屈樂沒有找到熟悉的柔和光源,上下左右看了一遍,終於在上方發現了一顆暗淡的星星。

“沛沛羊?”屈樂衝著那個方向喊了一聲,“你怎麽跑得那麽高了?”

怪了,隻要他一想到沛沛羊它就會出現在視野裏啊,今天怎麽沒有,難道那不是?

“薄暮,薄暮?”屈樂喊完之後等了幾秒,薄暮也沒有回應。

怎麽回事,定期休息日?

屈樂覺得自己今天待的地方又冷又硬,有些不耐煩了起來,又在腦海中努力地想著調用“監控”、呼喚沛沛羊、喊薄暮上線。

沒有任何變化,無邊的極致黑暗中隻有死寂。

他又抬頭看了一眼那顆暗淡的星辰。

怎麽覺得有點瘮得慌,要不下次再來?

會不會世界穩定度足夠了薄暮就隻提供基礎服務了,那他可不想再經常來了,好好地陪著程沛不香嗎?

說到程沛,他有點想把沛沛羊一起帶走。

屈樂在自行嚐試重新融入的時候心裏產生了一絲雜念。

他想著沛沛羊,沛沛羊就在他眨眼的時候來到了他麵前——透過水晶球看到的本應是黑暗,今天卻有些與眾不同。

那是……什麽東西?

屈樂心中產生了這個疑問的同時,麵前忽然刮來了劇烈的罡風。

似曾相識,但不太一樣——這次的風好似在越來越重地刮過他的靈魂,讓他有種說不出的寒意。

沛沛羊懸在他麵前不遠處,似乎在努力地為他抵擋著強風。

有些效果。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水晶球同時在慢慢把顯示著一些景象的部分重新變成黑色的緣故,擋風效果越來越弱了!

屈樂感覺自己馬上要被風吹得站不住——沛沛羊水晶球整個閃爍了一下,變成了籃球那麽大。

“謝謝你啊。”迎麵吹來的風被擋住了,屈樂總算可以開口說話,“要不你往下降一點,我蹲下,然後融……”

風一瞬間更大了起來!

屈樂被吹得腳步連連後退,忽地腳下一空——

不是吧,這極致的黑暗中,還有坑?!

關鍵時刻沛沛羊勇猛地衝了過來,體積再度增大許多倍,閃爍著光芒的水晶外壁變得極薄,與他接觸時就像肥皂泡的觸感。

屈樂穿過肥皂泡,落在了沛沛羊身上。

“謝……”他剛想道謝,眼睛就因為突如其來的光亮而條件反射地閉了起來,“什麽——”

即便是透過眼皮的光線也讓方才處在極致黑暗中的他難以適應,他連忙把臉埋在了沛沛羊背上。

柔軟光潔的小卷毛,永遠那麽清新的氣味……永遠?

他為什麽會覺得如此熟悉?

小卷毛蹭著他的鼻尖、臉頰和嘴唇——都不是,都不對!

屈樂不清楚周圍的環境,緊緊地抓著沛沛羊,盡量用上臂遮擋光線,動了動腦袋,把自己的下巴抵在了它背上。

對了!就是這個感覺。

雖然這件事應該是發生在十幾年前,但他經常快速跳轉,並且剛剛回憶過與對方相處的所有細節,所以這種觸感熟悉得就像在昨天!

是他想保護小小的沛沛的時候,下巴碰到他細軟打卷的頭發時的感覺!

哪怕他沒有摸過真羊,也不至於把羊當成沛沛吧?

莫非他當初想象沛沛羊的時候想象的就是那種觸感?

就算是,沛沛羊怎麽會完全按照他想象的細節生長,又不是程沛,總在滿足他所有的喜好和要求。

總不能是程沛吧,他不是人類,難道——

【唉……】

屈樂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悠遠空靈的歎息。

他的身體同時感到了震動,是沛沛羊落地了嗎,沛……嗯?

屈樂發覺沛沛羊抖了抖身體,十分慌亂地把自己放到了地上。

他連手都沒來得及鬆!感覺好像揪下了幾縷羊毛——疼不疼啊?

這個沛沛羊急著跑什麽!

屈樂用手指遮著光,嚐試張開了眼睛……他手中還攥著的小卷毛因此軟軟地在眼皮上撫過,等到他確定自己可以睜眼,再定睛去看時,卻已經不見了。

就像融化在了風中,絲毫也沒有留下沛沛羊存在的痕跡。

他抬頭看向上方,碧藍的晴朗天空上沒有一絲雲彩,再看腳下,玉白與冷灰交雜,顏色略顯高級,卻因著布滿了細密的裂痕而顯得有些恐怖,好似隨處都有可能突然開裂。

地麵一望無際,遠處略有起伏,屈樂無法確定哪個區域比較安全,隻好找了一塊裂痕最少的地方蹲下查看。

他想的隻是看看,然而忽然一陣鬼使神差伸出了手去——

【請您不要隨意觸摸程先生。】

“哈?”屈樂詫異地抬起頭尋找聲源,“你在……你說什麽?”

他心中最迫切的想法是聯係上薄暮或者誰,離開這個陌生的地方,聽到聲音的第一反應是想和對方說話,提出要求。

對方所說的內容延遲進入了他的腦海,字詞組合表達出的意思讓他聽懂了,卻又完全沒有聽懂。

【請您,不要,隨意,觸摸,程先生。】

隨著放緩聲音刻意斷句的重複,屈樂麵前的空氣中出現了波動,一張類似人臉的麵孔浮現出來,駭得他後退了兩步!

屈樂第二腳踩實就聽到了焦炭爆裂的聲音,心道不好正想躲避,發現一時沒有塌陷的危險,便小心翼翼地停在了原地,警惕地看著前方。

【您與我合作了這麽久,大可不必如此警惕。】

屈樂愣了一下,仔細分辨著麵孔發出的聲音,比薄暮稍微柔和一點……說是薄暮也行。

用相似的聲音進行詐騙?

“你是誰?”屈樂決定提兩個問題,“我為什麽會到了這裏?”

【我不是在試圖用相同的聲音取得您的信任。】

【我,就是您稱呼我為薄暮的——】

【整個小世界的意誌。】

屈樂:“……”

吹吧你!替薄暮吹吧!

還整個小世界的意誌,上一個新功能都要死要活地研發不出來!我看你是銷售部的吧?

屈樂條件反射地吐槽也誤傷了自己,清醒過來後質問對方:“是嗎?那你複述下我經常說的三句話。”

【您未必記得自己常說什麽話。】

屈樂:“……”

被她說中了——人稱代詞都變了!這個麵孔下麵逐漸顯現出了軀體的形狀,明顯是一位女士。

感覺一直以來很抱歉是怎麽回事。

【無需如此,我們沒有人類通常劃分的性別,之所以用這樣的形象出現在您麵前,是為了讓您能夠更好地理解接下來的話。】

“什麽話?”屈樂問,“你不會是想跟我說世界穩定度夠了,給我開個新關卡吧?”

【不是的。】

屈樂等待了幾秒,和空氣中的透明人大眼瞪小眼,到底忍不住先開了口:“不會接下來要說的話還是讓我一點一點地猜吧?”

【抱歉,因為事發突然,我在思考如何讓您更好地接受這個現實。】

“要不你直接說吧?”屈樂建議,“我這個人沒有什麽耐心。”

【好的。】

【您一直以來進行的,以防範世界毀滅為目的的時空穿越,是程先生留給您的一場騙局。】

屈樂怔怔地消化著對方這句話,幾度想要張口反駁或是追問,卻又無法麵對自己腦海中浮現的聯想。

人總是要學會麵對的。

他咬了咬牙,感覺同時也咬到了腮肉,嘴巴裏都是血腥味:“……留給我,是什麽意思?”

“那我遇到的、看見的都是什麽東西?實景體驗?還是什麽全息遊戲——你是什麽,客服嗎,人工智能?”

這究竟是哪裏,薄暮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是整人遊戲吧,肯定是整人遊戲……否則,怎麽能稱之為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