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樂看到了。

三歲的沛沛從雲端落到地麵,俯下身去嗅聞一朵鮮豔的紫花,還沒有靠近它,花朵便因為自沛沛腳下蔓延而出的神力而整株枯萎了。

沛沛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他的守護者告訴他:“您生來便是毀滅萬物的神靈——”

什麽東西?

屈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上去就把雞娃守護者打翻在地……也太容易被打翻了吧?

隨後就看到小小少年沛沛被守護者丟入湖中厚厚的冰層下,要求他運用毀滅之力製造一個隻能容納自己鑽出來的狹窄通道。

什麽魔鬼!

屈樂暴跳如雷——又打翻了?

他懷疑地看著自己的拳頭,此時再大一點的沛沛從他身前路過,被守護者要求跟蹤一名小偷並毀滅對方盜竊的念頭。

沛沛說他還沒有練習過,不想用生靈嚐試,被守護者送到了彎彎的月牙上坐著。

屈樂:“……行了啊,又打不著杠精本人,不用貼圖了。”

不要以為他沒有發現被打翻在地的都是紙片人!

隻有最初那一下比較爽!

屈樂看著沛沛一點點長大,被守護者帶到人世間,混跡於不同的階層。

燦爛的金光、細密的雪花、泛黃的草葉、柔軟的羽毛、飛揚的稻殼……都曾灑落在他黑亮的小卷毛上。

薄暮說得對,沛沛是真的很容易粘到東西。

他看著沛沛走過觥籌交錯的宴會、熙熙攘攘的集市、清冷破落的街道,對每一個遇到的生靈微笑,看著他逐漸成長為自己最熟悉的模樣,披上黑袍與守護者一同出發,前往神戰。

屈樂看到別的神都有坐騎,而程沛沒有。

什麽辣雞守護者!這種時候怎麽不搞內卷了!別的神都有,為什麽沛沛沒有?

他看到了沛沛的朋友們。

簡筆畫還挺準確的,有點能對上號了,豬確實是豬,樹也的確長了樹,麵條真的是龍,另外一個神看著就沒安什麽好心眼,隻有那個捧豬的三角眼怪獸……說實話,薄暮是不是嫉妒人家的守護者長得太英俊了?

話說回來,物極必反,英俊過頭的不適合多看。

還是他們家程沛瞧起來更舒服,百看不厭,久處不膩!自己家的就是最好的!

他繼續看下去,看到了神戰的全過程,看到了程沛回到這個小世界作為人類出生,看到了他的母親不想早起導致全世界時間停止……

嗬,薄暮的黑曆史——確實不適和作為人類存在,一點打工人精神都沒有!

現在很好理解為什麽程沛的母親鮮少有作品並且件件巧奪天工、不似人間造物了,本身就不是勤快的人類。

他看著程沛在生父和繼弟的聯手打壓下跌跌撞撞地長大,讀書考試、不停地畫畫,收拾好行李準備出發去讀大學。

虛幻又真實的場景戛然而止。

嗯?

屈樂愣了一下,想起程沛說過,在開學第一天就遇到了他,有些明了起來。

在真實世界的穿越怕不是要從程沛新生入學的第一天開始。

還挺令人期待的。

緊接著他就發現自己站得極高——並不是因為身在空中,是他變成像慘兮兮的程沛那般高大了。

強烈地提醒著他從此之後就不再是普通人類這個事實。

他站在雲霧當中,動作如常地彎下腰去,想要撥開濃密的雲團,卻又害怕其後真的空無一物。

既然他決定守護對方,就應該勇敢地接受現實。

屈樂指揮著雖然高大但很靈活的身軀,手掌輕輕托住那具神軀的脖頸——很好,是有重量的。

接下來無論看到怎樣的慘狀都要堅強地接受,耐心地通過穿越讓對方放棄沉睡的想法……

哈?

屈樂看著懷中安寧祥和的睡美人,對方的臉上幹幹淨淨,表情亦不似十分痛苦,這倒算是件好事。

問題是,他和程沛長得完全不一樣啊?!

對不起啊,頓時就失去了代入感。

一坨軟綿綿的小東西從屈樂的肩頭飛落下來,遮住了神軀的麵孔……上兩根睫毛那麽大的一塊。

“別,別折騰了!”屈樂趕快製止試圖把自己變得更大的沛沛羊,“你的意識一共就這麽點,別一折騰再折騰沒了,讓我白忙活。”

沛沛羊踩著程沛神軀的睫毛,氣鼓鼓地上下彈動。

“別生氣啊,我不是覺得這副長相不好,你看,眼窩多深,鼻梁多高,皮膚多白,睫毛多翹還能滑滑梯!這個小卷毛不是黑色的……銀色也很好看啊!”屈樂現在沒有辦法摸摸沛沛羊的腦袋安慰,體格相差太大了,隻能聲如洪鍾地哄它,“我隻是沒有想到而已,我看的那些生平裏麵你也全是生活裏的長相,別生氣別生氣,都挺好的。”

薄暮做的什麽技術支持,怎麽不用程沛真實的長相?一時之間讓他怎麽哄,這也太局促了!

沛沛羊停下動作,一跳跳到了神軀的眉毛上,拔出被眉毛埋住的蹄蹄,繼續向頭發衝去!

屈樂硬是從它的一係列動作當中看出了“拚盡全力也要把小卷毛染成黑色”的氣勢。

染發也要染眉毛啊,不然很怪——他看到沛沛羊突然停下腳步,就生氣自己為什麽管不住這顆愛吐槽的心!

“薄暮?薄暮,快點穿吧,快!穿!”屈樂憑借本能變出了一個透明的氣泡,小心翼翼地把沛沛羊籠罩在其中,“快走,帶上羊!”

薄暮應該也是發現了不對勁,這次連倒計時都沒有數。

屈樂眼前猛然一黑,眨眼之間周圍就明亮且熱鬧了起來。

反複播放的小喇叭聲,呼朋喚友的喊聲,熱情的介紹聲,學生之間的交談聲,行李箱滾動的轆轆聲……還有來自屈銘的喊聲。

“哥。”屈銘推著行李箱,與他保持著不算親近的距離說話,“辛苦你過來了,其實我自己可以的。”

屈樂原本覺得自己在修改過的時間線上和屈銘之間的感情也挺一般化的。

真正有了對比才發現居然差別這麽大。

“沒事。”屈樂盡量自然地對屈銘說,“走吧?”

“那個空間怎麽辦?”先前屈樂沒來得及問這個問題,體會到差異後下意識地在腦海中問薄暮,忽然反應過來,對方可能無法回答……

【等待您決定怎樣處理。】

“薄暮你還能說話?”屈樂有些驚喜,忽然又覺得應該改一下稱呼,“呃,伯……”

【我作為世界意誌,可以隨時與您溝通。】

【稱呼的話,之前的化名就很好。】

“行吧。”雖然按照道理來說薄暮確實孕育了程沛,無論從世界的角度來看還是人類的角度來看都是如此,但是喊“伯母”的話真是哪裏都感覺怪怪的。

“你覺得怎麽處理比較好?”屈樂幫屈銘拿著行李繼續走流程,在腦海中說,“有例子可以參考一下嗎?”

【隻有某世界的守護者愛上人類並為對方建造了一個空間從此沉迷於其中忘記本職的案例。】

屈樂有些無語:“……你們這些同事的感情生活還挺複雜。”

【您對在空間當中彌補過的遺憾不留戀嗎?】

“彌補什麽遺憾了,有幾個朋友都沒去認識,大概隻有學習那麽努力有些可惜。”屈樂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你是問我的家人?”

【是的。】

“就算從現在開始也不晚啊,可以跟我父母還有屈銘……”屈樂又沉默了幾秒,“我奶奶在這個世界——”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感覺自己的衣擺一沉,納悶地低頭看去,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

半透明的沛沛羊正咬著他的衣角不放。

“不是,我是說過帶它進來。”屈樂問薄暮,“不能讓它以小小的、好抓的樣子或者以水晶球的形式進來嗎?”

【我不認為拇指大小的羊會更好抓。】

“也對。”屈樂四下望了望,見沒人注意,捏住了沛沛羊的耳朵。

希望沒有人仔細看他,不然肯定會覺得他是在一隻手拖著行李箱、一隻手捏著蘭花指。

“它一過來,我想起我奶奶的感傷都消失了。”屈樂繼續問,“你之前說百分之百還原這個世界,是包括整個星球,大氣層外的空間,全部包括?”

【是的。】

“那這個創造之力也太神了吧。”屈樂覺得很神奇,“豈不是等於多出了一個小世界?”

【是的。】

【創造之力是無所不能的,這就是為什麽創造之神的守護者會過分強大。】

強大到你把人家畫成三角眼怪獸哈?

“如果隻是把小世界複製了一遍,那空間和真實世界有什麽區別?”屈樂想想就覺得頭疼,多出了一整個世界和所有一模一樣的人,細思恐極。

【那個空間是沒有未來的。】

屈樂不明白:“什麽意思?”

【它是程先生為了您而創造出來的,空間的構築基於您的靈魂,一旦您的靈魂之火熄滅,整個空間就會停擺、消失。】

屈樂:“……”

“程沛這麽幹你們就沒有人攔著他嗎?”這合理嗎,什麽叫做他的靈魂之火熄滅就消失?感情他一閉眼那個空間就不存在了唄,離譜!

【那是神的領域。】

“不管什麽時候你都能把壓力給到神那邊去。”屈樂猶豫良久才問,“我現在離開那個空間了,不會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吧?”

即便薄暮說得如此輕鬆,他也無法隨意對待那個“真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