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淮安臉上的表情僵硬了好一會,垂眸看著她,“夫人這般講……”

甄嫻玉一雙眸子清淩淩地看著他,他後半句話硬是沒說出來,到嘴邊的話一轉,仿佛拿她有些無奈似的一扶額一笑,“罷了,你開心就好。”

看著他少年老成的模樣,甄嫻玉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雖然她堅決拒絕加班,但傅淮安最終還是懲處了廚房裏做事的那一批仆從。

他叫來了人牙子,一股腦地將那些陽奉陰違捧高踩低的下人盡數發賣了。

因為管家這些年為國公府做了不少事,對他和他的父親絕對的忠誠,因此,並沒有真撤換管家,而是在管家養傷期間,將國公府暫且交到了一個管事的手裏。

也算是變相的敲打他。

至於什麽時候再重新交給他,就要看他的表現。

雖然隻是被打了十個板子,但管家還是備受打擊,縮在自己的房間裏養傷,不再出門。

府裏的風波看似平息了,但實際上卻暗潮湧動。

之前打聽到甄嫻玉與傅淮安並未真的圓房,而且兩個人的感情也不算好,甚至傅淮安忙起來,直接半個月都沒去後院,府上的下人還以為她不受寵已經被厭棄。

然而這一次後,府裏還留下的那些人,都不敢再小看她。

甚至一些自詡聰明的下人,在管家“失勢”後,還主動跑到她的麵前來“投誠”。

甄嫻玉:“……”

十動然拒。

她並不想加班。

也不想在國公府搞宅鬥。

煩不勝煩的甄嫻玉不得不把院子門鎖了,拒絕所有不是她院子裏的人進入。

傅淮安見狀,以為她是在做樣子,於是耐心等待她的後續動作。

然而就和之前預測她會偷賬本一樣,他又等了半個月,也沒見她有一丁點的反應。

傅淮安不得已親自來她的院子裏試探口風。

聽到他說府裏大廚房的人手不夠,讓她親自去挑人的時候,甄嫻玉滿腦門都是問號,“夫君馬上弱冠之年了,怎麽這麽叛逆?”

傅淮安愣了一下,像是未解其意,一臉無辜,“夫人為何這麽說?”

甄嫻玉損得毫不客氣,“你明知道我不想買人還非要我來買,你不是叛逆是什麽?你就不怕我給你選一大堆歪瓜裂棗、心術不正之人回來?”

傅淮安忽然笑了一下,拿起旁邊的花生慢條斯理地撥開,還耐心地吹去了外麵的紅衣,遞到甄嫻玉的麵前,語氣溫柔,“我自然是相信夫人的。”

他那雙黑漆漆的眸子裏麵清澈地倒影著她的身影,仿佛還帶著獨屬於少年人的真誠和愛慕。

“有夫人操心這個家,不管怎麽樣,我都甘之如飴。”

“。”

甄嫻玉猛地打了一個寒顫,感覺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就很嫌棄。

因為甄嫻玉的不合作,最後傅淮安還是有些遺憾地自己挑了人補上府裏的空缺。

選好人沒兩天,甄嫻玉就接到了清蕪郡主發來的帖子,邀請她去莊子上參加賞花宴。

自打她進京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收到這種帖子。

也不是沒人給她發,主要是沒有人認得她,她自己尋常時候也不出門。京城這些富貴人家的小姐夫人們,哪怕對她再好奇,也不好貿然地上門邀請。

隻是拿到帖子的第一時間,甄嫻玉就覺得麻煩,完全沒有任何想去的欲望。

開玩笑,這一看就是鴻門宴好嗎?

她還記得,自己和傅淮安剛入京的時候,吃到的第一個瓜就是關於這個郡主暗戀傅淮安的。

這位可是聽說了傅淮安成親的消息之後,直接把國公府的大門給抽爛了的人。

她可沒有興趣與應付傅淮安的爛桃花。

她把帖子jsg丟到一邊,不去。

其他幾個丫鬟倒是沒什麽,倒是小影急壞了。

她咳嗽了一聲,用眼神示意甄嫻玉不要拒絕。

甄嫻玉當然看懂了,但她故意裝糊塗,“小影,你的眼睛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要不去叫一下府醫?”

小影:“……”此時的自己忽然理解了傅世子平日麵對她時的無力感。

她也不好再躲在後麵,不得不站出來主動開口:“入京這麽久,少夫人都沒有出過門,之前是沒有認得的人,所以沒有拜帖,不好去。現在郡主送來拜帖,正好是少夫人打開社交的好時機,少夫人為什麽不去呢?”

自從小影到甄嫻玉的身邊以來,她一直秉持著低調本分的原則,盡量在她的身邊做一個隱形的透明人。

這還是小影第一次主動在甄嫻玉的身邊冒頭,看的她一陣驚奇。

小影雖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她拒絕不去的理由其實很好猜,無非就是懶。

若是平時她不去就不去了,但這次小影收到了通知,主子想要借機見她,所以現在看甄嫻玉拒不合作就急了。

“若是其他的帖子,少夫人拒了就拒了,但是清蕪郡主畢竟受寵,您回絕了,怕是會損了郡主的顏麵,惹她不快,因為這種小事得罪一個郡主得不償失。”

小影繼續發揮她的三寸不爛之舌,仿佛真心實意在為她著想所以才勸說她一樣。

實際上不斷的給她使眼神,話裏話外都帶著暗示,“估計郡主也隻是對您有點好奇而已,您去讓她看看,瞧見了,她覺得無趣,自然就不會再盯著您了。而且能被邀請去郡主的宴會上的人,身份必然貴重,少夫人若是與他們交好,比如對姑爺的仕途也是有幫助的。”

甄嫻玉:“……”

真是難為小影胡說八道了。

能讓小影這麽積極的原因,無非就是有人想要借清蕪郡主的地方見她。

能借清蕪郡主的地盤,還能通過小影給她透露消息。

那人的身份都不用猜,肯定就是那個一直藏在後麵神神秘秘的“主子”了。

甄嫻玉沒有馬上答應下來的意思,小影臉上有些不悅,在其他幾個丫鬟不在身邊的時候,她冷著臉,“距離你上次服用解藥已經快到三個月了吧?別做了幾天國公府的少夫人,就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上次任務失敗,主子就已經很不滿了,這次主子要見你,你推三阻四的,是想我告訴主子,斷了你的藥嗎?”

甄嫻玉毫無靈魂地做出了一個害怕的表情,“好可怕啊。”可惜她進入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就解了。

什麽解藥威脅不到她欸。

小影被氣得口不擇言,“等你毒發的時候別哭著求我。”

……

傅淮安也聽說了清蕪郡主下帖子的事情,晚上用飯的時候,一向坐等她搞事情的男人這次居然沒有開口鼓動她去,反而還勸道:“你不想去那就不去了,等過段時間你若是在府裏呆的寂寞,你再出去透透氣。”

甄嫻玉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傅淮安被她看的微微蹙眉,“怎麽了?”

“有點驚訝,我還以為……”甄嫻玉的話說了一半頓住了,她有些好奇地望著他,“你為什麽不想我去啊?是因為清蕪郡主喜歡你,你覺得她會在宴會上為難我嗎?”

傅淮安不知道想起了什麽,臉色有點臭,“隻是不想你被牽連。”

甄嫻玉忽然湊近,“原來夫君這麽關心我呀?”

少女雖然梳著婦人發髻,但麵容稚嫩,配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更顯無辜。

湊近的時候,兩個人靠的有點近,超出了安全範圍,傅淮安有一點不適,身體僵硬著立刻就想躲開。

不過他還是忍住了,輕咳了一聲,想要像往常一樣說些無所謂的情話,但不知道怎麽了,對上她那雙眸子,忽然有點張不開口。

“你……”一股隱隱的血腥味飄來,他的臉色一變,眼眸微微眯起,“你受傷了?”

據他所知,甄嫻玉這幾日都一直安分地呆在她的院子裏,根本沒出過門。

這麽重的血腥味,絕對不是一點小傷,怎麽傷的?

倒是甄嫻玉不像他那麽複雜,聞言一愣,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啊?沒有啊。”

甄嫻玉見他不信,特意檢查了一下自身,以為不小心蹭到了什麽。

不過檢查了一圈沒發現什麽,她有些無語,“你怎麽一驚一乍的,我在府裏能上哪受傷去?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被傅淮安拉住了手腕,他的表情不算好,“別動!”

他眉心緊蹙,轉過甄嫻玉的身體,果不其然在她的裙擺後麵看到了一小片赤紅的血漬,下意識地看向剛剛被她坐過的繡凳,那上麵也被染上了一抹暗紅。

傅淮安一開始想了很多,無數的猜測在腦海裏閃過。

不過最後,全都變成了疑惑。

因為,她傷的位置不太對。

還沒等他問出口,拎著食盒進來的丫鬟紫畫忽然“啊”了一聲,“少夫人,你……”

這一聲,讓傅淮安和甄嫻玉全都朝她看了過去。

她麵如火燒,也顧不得許多,將食盒放在桌子上,就匆匆地拉著甄嫻玉進了內室。

她看著甄嫻玉,壓低了聲音,有些羞恥但又有些歡喜道:“少夫人,您來癸水了!”

甄嫻玉的腦子懵了好一會,才把這個前世完全沒用過的稱呼和“大姨媽”聯係起來。

在末世的時候因為血腥味會吸引喪屍,所以他們在就研究出了一種藥服用之後可以暫時停經,等以後想要孩子的時候,在吃藥調理過來。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玩意了,原主因為身份的緣故,吃了亂七八糟的藥,也不正常,所以她一點都沒想起來還有這麽一回事。

想到剛才傅淮安就那麽拉著她,盯著她屁股後麵的姨媽血看了那麽久,她羞恥地用腳趾狠狠地摳了兩下地麵。

琴棋書畫幾個大丫鬟一直貼身伺候在她的身邊,一直以為傅淮安沒和她圓房是因為這個原因。

幾個丫鬟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生怕她還沒長成大姑娘,就有外麵的人先把世子給勾了去,也擔心她是個石女。

畢竟她馬上十七歲,也不算小了,有些成親早的說不定都當娘了。

現在見她終於長大,可以生小主子了,紫畫歡喜不已,伺候她換洗了衣服,轉頭就把好消息分享給了其他好姐妹。

甄嫻玉:“……”救命!

不知道丫鬟們怎麽告訴傅淮安的。

反正甄嫻玉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他一本正經地坐在桌子前,耳根紅得像是要滴血,視線發虛,都不與她對視。

他幹巴巴地說自己還有公務要忙,讓她好好休息,連飯都沒吃就閃人了。

甄嫻玉本來還在尷尬,但看到傅淮安比她還尷尬之後,她就沒忍住笑出了聲。

果然隻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她覺得自己可能許久都不會見到傅淮安了。

正好,又能美滋滋的休假了。

這個身體雖然吃過很多亂七八糟的藥物,但剛開始來的時候並沒有什麽感覺,這也是為什麽她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的原因。

大概半盞茶之後,她的肚子才有了一點點的痛感。

雖然不舒服,但是能忍。

不過她還是半死不活地躺在**兩天。

之前還不覺得,來了大姨媽之後,就突然覺得房間裏麵特別的陰冷,她想在白天的時候出去曬太陽,但難受又不願意動彈,於是就讓幾個大丫鬟出去找了一個木匠,給她打了個木頭輪椅。

每天坐在上麵,她自己不用動,丫鬟們推著她也比較方便。

大概是一直沒得到她的回應。

第三日,清蕪郡主派人遞了消息上門。

聲稱若是甄嫻玉拒絕不肯去,那改日她便親自上門見一見她。

甄嫻玉:“……”

她臉上的表情放空了許久。

太沒有人性了。

甄嫻玉思考了許久,覺得算了,與其在府中招待客人,還不如出去蹭吃蹭喝。

反正她在哪裏都能躺。

出門去別人家躺,有人供應吃喝,還不需要她費心思。

她讓人回了消息,告知自己會去。

小影很滿意她的識趣,甚至痛快地把三個月服用一次的解藥拿來給了她。

甄嫻玉看都沒看就和把它和上次那顆一起丟到了空間裏吃灰。

待到賞花宴那天,也不知道清蕪郡主是不是怕她不來,竟然直接派了嬤嬤和侍衛來。

當時甄嫻玉正在門口,思考著要不要帶輪椅,郡主的別莊一聽就很大,她有點不想走路。

誰曾想,小郡主的人和土匪一樣,直接把她連人帶輪椅一起塞進了馬車。

小郡主今年剛剛十五歲,雖然性子嬌縱,有些急躁,但人不壞。

自從街上見過傅淮安一麵後,心心念念想要嫁給他。

然而她雖然身份地位尊貴,但傅淮安也不遑多讓,並不是她靠著身份碾壓就可以達到目的的人。

她日日纏著,傅淮安這塊兒木頭,從未動容。

得知傅jsg淮安在鄉下娶妻後,她便一直憤憤不平,想看看傅淮安娶的這幅鄉下夫人到底哪裏強過自己?

她已經想好了,等甄嫻玉一到,她就給她一個下馬威。

她的郡主身份對傅淮安用不了,對著甄嫻玉還用不了嗎?

一聽下麵的人說甄嫻玉到了,她立刻興奮地讓下麵的人直接把人帶過來。

結果,她看過去的時候,先見到的是一雙蓋著厚毯子的腿。

腿的主人無力地癱坐在輪椅上,巴掌大的小臉沒有一點血色,那雙格外大的眸子有些空洞,仿佛人已沒了生氣。

小郡主頓時愣住了,一雙眼睛錯愕地瞪得極大,“你……”

她忽然有些詞窮。

因為甄嫻玉從不出門,國公府裏也沒有她家的暗探,所以她並不知道甄嫻玉的情況。

見到這麽具有衝擊力的畫麵,她憋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就是傅淮安在鄉下娶的那個夫人?”

她頓了頓,語氣有些猶豫,又有些別扭,“之前下帖子給你的時候,怎麽沒說你的身體……不好呀?”

一路無聊到發呆神遊的甄嫻玉:?

她慢吞吞地朝著清蕪郡主看了過去,隻見小郡主的臉上寫滿了愧疚和歉意。

甄嫻玉:啊?

嬉笑怒罵皆憑心意,一向率真的清蕪有些不安地轉了轉手腕上套著的鐲子,她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事了。

如果她要是知道傅淮安新娶的妻子這樣,她絕對不會讓人強行將她擄來的。

怪不得大婚之後,從未有人見過這位世子夫人,傅淮安也沒有帶她出來過。

“你沒力氣說話也沒什麽?我不知道你的身體這樣,我……”

清蕪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甄嫻玉打斷了。

她搞懂了清蕪在說什麽,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於是想站起來力破她快死了誤會。

但她忽然感覺有點側漏,輕咳了一聲,隻坐直了上身,有些尷尬道:“郡主誤會了,我的身體沒有什麽問題,現在就隻是有點不太方便而已。”

清蕪看著她比剛才精神了不少但仍舊虛弱的樣子,目光又落在了她被毯子蓋著的腿上。

忽然覺得有點心疼,不但身體不好,原來還殘疾嗎?

她覺得更愧疚了,於是急急忙忙地讓護衛把她甄嫻玉又塞回了馬車。

前兒她才把國公府大門給抽碎了,今天她又把國公府的世子夫人給搶了過來,她父王知道後肯定要罵死她了。

不過她心裏也委屈。

國公府的大門是塊破的訛她也就算了,怎麽世子夫人也是個紙糊的?

不行,她得趕緊送回去。

大門壞了她還能賠錢,萬一這世子夫人出點什麽事,碰瓷她,她上哪拿個同樣的人來賠?

甄嫻玉稀裏糊塗地被搶過來,又稀裏糊塗地被送回府上的時候,關於國公府傅世子藏在府裏的嬌妻是個病秧子還殘疾一事也跟著傳開了。

太子得知消息後,單獨叫傅淮安過來,愧疚地看著他道:“淮安,為了調查鹽引案而娶甄氏,真是委屈你了!雖然現在不好休妻另娶,你先挑幾個美妾伴在身邊吧?待日後……孤一定給你好好物色一個絕佳的正妻。”

不明所以的傅淮安:“殿下不必如此,臣本就無意娶妻,所以並不委屈。”

一番推拉,終於拒絕了太子表哥,雖然傅淮安感覺摸不到頭腦,但他並沒有放在心上,以為太子表哥隻是日常關心。

直到他下了值,碰到的同僚全都用一種震驚又同情的眼神看他。

同僚A拍拍她的肩膀,“沒想到世子竟是如此重諾之人,我等佩服。”

同僚B歎了口氣,安慰他道:“世子不要太過於憂心,盡人事聽天命,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傅淮安一臉莫名其妙:?

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