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那年,我在少林練武場上觀千人齊使太祖長拳,有感太祖氣魄,悟出這第四式劍招“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而後闖過十八銅人陣,下山回家,如今堪堪五個年頭。這些年,我以手中長劍,闖**江湖,馳騁北方草原,殺人盈野,終於將這一十三式奪命劍招練成,可要融會貫通更上一層樓,怕是難於登天。

至於九陽神功,三年前我在漠北苦寒之地,冰凍三尺季節練成,算來恰好九個年頭。那經書上所言,倒也不虛。如今我第四層大成,氤氳紫氣隨即而生,可隨意擴散到體內、體外,至於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毒氣不生,物化不之,金剛不壞之軀,想來也是誇大之語。誰沒事拿刀捅自己玩啊?

如今以我一身本事,若是那餘滄海不來,倒也罷了。若是敢來,還待問問我手中長劍可答應?

不過,如今反正閑著沒事,不如往四川走走,再給青城派添些堵。似乎這幾年找青城派麻煩找上癮了。

正當林昊坐在茶樓上邊聽那茶博士講“說嶽”,邊品茶之際,一陣呼喊自樓下傳來。

“唐大哥,唐大哥,快回去看看,寨子裏弄來個不得了的小東西。”

說話者是個少年,嘴唇上蓄著著一層淺淺的須絨表明他的年紀不大,大約僅十五六歲,長得極為壯實,像個牛犢子一般,隻是說起話來,咋咋呼呼,很是對不起他長得那副沉穩相。

林昊如今化名唐昊行走江湖。近些年來倒是也得了些虛名。江湖中人提起天劍客唐大少爺,也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讚一個好。概因林昊這幾年劫富濟貧,殺了幾個貪官汙吏做了不少好事。江湖上朋友又多,而這些朋友大都出生少林俗家,自己也是名門之後。林昊自己又使得一手好劍法。天南地北,這些年也經曆了不少陣仗。江湖傳言,天劍客唐昊曾是少林俗家弟子,少林也未曾反駁,於是這下,引得更多江湖中人追捧。

“唉,藍兄弟,慢點,我們可是做大事的人,別那麽火急火燎的。”林昊此刻正被這少年拉著胳膊,無奈的往回走呢。

哦,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藍天垂,可能我的名字大家並不熟悉,可大家應該聽過藍鳳凰這個名字吧。

沒錯,你們猜對了,我就是五仙教教主藍鳳凰唯一的親弟弟,藍天垂藍大爺是也。

你問我怎麽和眼前這位唐兄認識的嗎?嗯,故事有點長了,聽我慢慢道來:

隻記得那是一個風花雪月的季節,街上的姑娘都穿起誘人的薄衫,爭奇鬥豔也不能形容我眼前的美景。我正從大和賭坊裏贏了百兩銀子,又欣賞著這夏日特有的景色。

以往這種時候,總會有一個柔美的聲音打斷我的興致,然後,我就會陷入一頓牢騷攻勢之中,之後我將無條件徹底屈服在某人的**威之下。說對了,那人正是我唯一的姐姐,藍鳳凰。

那一日,我知道姐姐正好有事出了遠門,所以又偷偷跑出家來。你知道的,男人嘛,若是不愛女色,又不貪杯,那唯一的興趣便是賭錢了。自從我七歲那年,老爸帶我去過一次賭坊後,我發現我徹底愛上了這個地方。從此以後,我就告別了竹馬篤篤的童年時光。那一天起,我開始標榜自己要像個男人一樣去賭錢。

可是好景不長,老爸在我十歲那年生病去世了,以後就再也沒人帶我去賭坊了。姐姐繼承了教主的位置,並牢牢管製著我,而且希望我能夠接過這沉重的擔子,因為姐姐遲早還是要嫁人的,而我並不明白這個擔子到底有多沉重。

那一天,也像今日一般陽光明媚,春和日立。對我而言,那一天是不平凡的。在那個小竹林裏,我把這些年偷偷埋在地裏的銀子都挖了出來,這是一筆可觀的賭資。

我曾聽聞老爸說過,這個世上但凡厲害的高手都是一個合格的賭徒。因為高手需要一個大心髒,而賭錢似乎比殺人還能煆煉心髒。我對老爸的話深信不疑,因為他從小就是這麽教導我的。

後來我知道,姐姐出門,是因為接到了一個消息,有一個叫日月神教的門派想要徹底吞並我們五仙教。我知道這個日月神教,因為我們五仙教本來就是他們的下屬門派,這從我爺爺那一輩就開始了。對此我很不明白,我們已經是他們的下屬了,為什麽還要來吞並呢?我問過姐姐,姐姐笑了笑,說我以後會懂的。後來我也問過唐大哥,唐大哥說,做下屬,你有時候可以選擇,若是吞並了,那你隻能被奴役,再也沒有權利說不了。可我還是很疑惑,或許在我小小的腦子裏還無法理解“聽話”和“沒權利說不”有什麽區別。

沒關係,因為現在我懂了。做下屬,五仙教就還是我的,教眾也都是聽我的。若是吞並了,五仙教就是他們的,而我隻是個木頭傀儡。他們說如何,我就隻能如何。

可是那一日姐姐似乎來遲了。在大街上,我被人敲暈了,然後直接罩了大麻袋扔進了馬車裏。等我醒來時,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們綁著我,把我扔在馬車裏,我感覺自己這時候就像一頭正送往屠宰場的肥豬,再也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等待的隻有老天的垂憐。

那是一個烏雲漫天的午後,我的心頭滿是陰霾,正如這鬼天氣一般。我從他們口裏無意間聽到,自己將被送往黑木崖頂囚居。我知道黑木崖,那是日月神教的教主住的地方,聽說那是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那意味著,我失去了自由,於是我開始計劃逃跑。

很遺憾,也許是我真的不夠聰明,我隻能借著內急的借口,在野外待一會兒,然後又會被送進馬車裏。要是那時我仔細看的話,應該能見到不遠處的樹蔭下,有一個身穿紫衣的男子。

我被再次送進了馬車裏,我已經人認命了,他們說再有三天,就到黑木崖了。或許,我老爸給我取的名字應驗了。我叫天垂,老天果然再次垂憐了我。在一個荒郊野外,我遇到了唐大哥,我之前從沒見過這麽酷的男人。對,就是酷,唐大哥說的話,果然很酷。

夕陽斜下,淡金色的餘暉灑在他的身影上,遠遠看去仿佛是個身披金甲的戰神。當他抽出劍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他定是上天指引來拯救我的。他手中的長劍,似乎化成了無數光影,之前那些綁架我時臭屁的魔教教徒,三兩下間便被打倒,像死豬一樣躺在地上哀嚎。唐大哥給我鬆了綁,很不屑的看著他們,嘴裏吐出一個字:“滾。”

那一刻,他簡直酷斃了。我從沒想過這個字原來可以說的這麽拉風。我徹底淪陷了,成了他忠實的粉絲兼頭號小弟。這樣的男人,想必姐姐一定會喜歡的,我又要開始為自己的自由而奮鬥了。

在回來的路上,我問過唐大哥為什麽會救我,我知道江湖上的人很少多管閑事。唐大哥聽後隻淡淡的說了一句:“我最討厭看到別人欺負孩子。”

後來我聽說唐大哥小時候曾經被一個青城派的高手差點打死,所以我能明白他心中為什麽那些欺負孩子的壞人。我很慶幸,那年我才十二歲。要是再過兩年,不知道唐大哥還會不會救我。

回到寨子後,我熱情的向姐姐介紹唐大哥。在我口中唐大哥的形象立馬成了天下無雙偉男子的代名詞。後來我發現姐姐看唐大哥的眼神有點怪怪的。似乎每次見到唐大哥都很害羞,而唐大哥每次在姐姐麵前都能侃侃而談,顯得風度翩翩。我想姐姐肯定被唐大哥給迷倒了。

為此,我高興壞了。因為我發現這段時間,姐姐罵我的時候越來越少了,因為我每天都跟在唐大哥屁股後頭。這表明我的第一步作戰計劃完美成功,我心中竊喜不已。

我發現了比賭錢更有意思的事,那就是跟著唐大哥練劍。唐大哥的劍法很厲害,寨子裏的人都這麽說,連一向眼高於頂的姑姑也這麽說。姑姑是我們寨子裏武功最好的,也是教裏最有見識的長老。

我從沒想過,二十年後,我能夠創出名震江湖的“金蛇劍法”。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個男子。

三個月後,唐大哥離開了,離開時,姐姐哭了。我很少見到她哭。真的,唯一的一次還是父親去世的那一晚。

唐大哥給姐姐留下了一枚錐,那是用金子打造的,造型像條栩栩如生的小蛇,唐大哥說這叫金蛇錐,是留給姐姐的。姐姐歡歡喜喜的收下了,還把母親留下的避毒珠送給了唐大哥。這個我知道,按照我們苗人的規矩,他們這是定親了。我歡呼著,讓整個寨子都知道了這件喜事。

似乎為了討好我這個小舅子,唐大哥還特意讓人打造了一把劍,還是按照我的要求做成了蛇形,上麵鑲嵌了很多金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看起來漂亮極了。那一日唐大哥的臉色很是古怪,隻是看著我的寶劍一陣發愣,嘴裏還嘟噥著什麽“金蛇劍”。其實我隻是想讓這把劍看起來更值錢一點。

金蛇劍,我喜歡這個名字。

唐大哥走了,他最後告訴了我們一個真相,其實他不姓唐,他姓林,叫林昊,是福建福威鏢局的大少爺。我才不管他姓唐還是姓林,他還是我那個好大哥。可是我們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姐姐那一刻的神色有多麽的怪異。

林大哥,不,唐大哥說,明年開始才能稱呼他林大哥。其實我更喜歡叫他姐夫,因為每次我惹禍了,隻要一叫“姐夫救命”,然後,姐姐就會又恢複了她淑女的模樣。我問過姐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靦腆害羞了。姐姐一副小媳婦兒模樣的說道:“姑姑說的,男人都喜歡這樣的女人。”

於是我還偷偷嘲笑過姐姐,可事實證明,姐姐果然是正確的。漢人和我們苗人不同,我們苗人習俗一夫一妻。而漢人稍微有錢有勢的,動不動就喜歡娶幾房小妾。可唐大哥從和姐姐好了以後便再也沒正眼瞧過其他女子,這也是讓我最佩服他的地方。我總是在考慮長大後,該娶紅河的彩雲呢,還是該和黑苗的白蓮成親。這些事情,難倒了小小年紀的我。

一別兩年,唐大哥還是依舊瀟灑非凡。這兩年唐大哥總寄些小玩意兒回來,有時候是一枚珠釵,有時候是一顆夜明珠,每次姐姐見了總能高興好一會兒。可是之後的日子似乎總看著這些東西發呆。

那天,寨門口守衛的阿大兄弟來報告說唐大哥回來了,我發現姐姐的輕功突然之間快了很多,然後等我到了寨門口的時候,隻發現他們兩個狠狠地抱在一起。我看著唐大哥快透不過氣來的樣子,暗自比較了一下自己,決定以後再也不惹姐姐生氣了,否則,姐姐能把我給勒死。

唐大哥帶來一個好消息,起碼對姐姐而言,這是今年最好的消息。唐大哥的父母同意了他們的婚事。這讓一直以來頗為擔心自己苗人身份的姐姐鬆了一口氣。為此,姐姐放了大家夥兒一個大假,然後大家盡情的狂歡了。我是這裏除姐姐外最高興的人,因為這次狂歡,我帶著寨子裏的兄弟狠狠地賺了大和賭坊一筆。

………………

“藍兄弟,寨子裏到底抓到了什麽寶貝了?”林昊問道,麵上也有些好奇,畢竟在這苗寨也住了段時間,見慣了這蛇蟲蠍子一類,也有了些免疫。不知道還有什麽怪東西能讓眼前這位感到驚奇。

“唐大哥,你別說,我還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這東西長得像隻豹子,可他眼珠子一隻藍一隻綠,咕嚕嚕的轉著,要是大晚上一見,還不把人嚇死。”

“這眼睛一藍一綠,有什麽稀奇的。不就是鴛鴦眼,你以前沒見過?”林昊見他真不知道,於是逗了逗他,“你看它眼睛一藍一綠,知道為什麽嗎?”

藍天垂搖搖頭,他哪知道這些,隻是期待著,希望林昊繼續往下說。

“這藍色的眼睛呢,你看和天空的顏色像不像?”見藍天垂抬頭望天,然後疑惑的點點頭。繼續說道,“那綠色的眼睛,其實和九幽地獄是一個顏色的。所以這一藍一綠雙眼可辮陰陽,上通九天,下至九幽。波斯那一帶,稱這種動物是神派下人間的行走者。”

藍天垂仿佛被林昊這句“神派下凡間的行走者”給嚇到了,想了想說道:“那這麽一說,這東西被咱們寨子抓到了,應該把它供起來咯?否則得罪了波斯那邊的神靈可就不好了。”

林昊敲了一下藍天垂的腦袋說道:“波斯皇帝說要你上供,你會上供嗎?”

藍天垂當然說不了,“他又不是咱們大明朝的皇帝,我也不是他的子民,憑啥讓我上供?”

“那不就結了,波斯的神靈又不是咱們的神靈,管他那麽多做什麽。”

回到寨子裏,林昊倒是沒看見那隻豹子,見到的隻是一隻小貓咪,叫聲輕柔,看著還挺可愛的。回頭質問藍天垂:“你不是說抓了隻豹子嗎?怎麽變成了小貓了?”

藍天垂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嘿嘿一笑,“可它那眼睛確實是一藍一綠的,這我可沒騙你。”說完,似乎看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情,連連後退。

“弟弟,你可是找好借口了嗎?”隻見那那藍天垂拿著林昊做擋箭牌,直直往身後躲。

那女子走上前來,隻見其身穿藍布印白花衫褲,自胸至膝圍一條繡花圍裙,色彩燦爛,金碧輝煌,耳上一對玉珠子,那女子約莫二十歲年紀,肌膚白皙,雙眼極大,黑如點漆,腰中一根彩色腰帶被疾風吹而向前,雙腳卻是赤足。

這女子風韻雖也甚佳,但聞其音而見其人,卻覺聲音之嬌美,遠過於其容貌了。那女子臉帶微笑看著林昊身後的藍天垂,那笑容在藍天垂看來,頓時覺得自己心裏怎麽滲得慌。後來越覺得不對,突然他怪叫一聲,朝遠處小竹林跑去。

“鳳凰,小弟又做了什麽事讓你如此生氣?”

藍鳳凰笑道:“我不生氣。”她此刻的表情就像是惡作劇得逞的小孩一般,笑的很是奸詐。

“真的不生氣?小弟年歲還小,十五六歲,也正是貪玩的年紀。我當年在少林寺鬧的比他凶多了。每次上少林,師傅總念叨說,要是林昊這小子再多待幾年,怕是後山的兔子就要絕種咯。”

藍鳳凰聽了也莞爾一笑,這時林昊自後麵將藍鳳凰輕輕抱住,感受著佳人的柔荑,輕輕捏了一下,察覺到藍鳳凰身體顫了一下,他似乎很是得意,反而抱得更緊了,惹來藍鳳凰一陣白眼。

斜陽照欄軒,風光旖旎處。林昊兩人相擁而坐,苗疆秀麗山水交相輝映。隻是遠處竹林裏的少年,呆呆望著身前坑坑窪窪的地麵,手中的鏟子,無力的滑落,“啪”的一聲掉在地上。這時少年拖著疲憊的腳步緩緩往竹林外走著,顯得失魂落魄,嘴裏還喃喃自語:“沒了,全沒了,我的錢啊。”

這一切構成了一副邊陲小寨和諧的晚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