閏二月十七,巳時。

憶酒村,程家大院內。

“今年閏二月,有兩個春,是個好年,這新婦此時嫁來,定能懷個雙生子!”

語畢,另一位身著墨綠衣袍的男子忙遞去賀禮,補上一句:“程大爺,來年你就等著抱孫子吧!”

程老九哈哈大笑,摟住二人的肩,即便是人盡皆知的事兒,仍壓低了聲音。

他道:“城裏的那堆貨,我給你倆留意著呢。”

兩名男子喜形於色,紛紛抱拳:“多謝大爺!”

“哐!”

“哐!”

站在桌上的人敲了兩下鑼,扯嗓子大喊:

“時辰到,點炮!”

話音一落,院內響起“劈裏啪啦”的鞭炮。

在木門即將閉合之際,門縫中冒出一隻手。

門外,是一位氣喘籲籲的姑娘。

“等等……”祈妤驚慌失措的喃喃,腦袋嗡嗡作響。

透過門縫,她和關門的女子四目相對。

那雙眼睛黯淡、陰鬱,像一灘死水。

她感到有人在掰她的手。

掰不開,就掐。

“嘶。”

祈妤吃痛,下意識的縮回。

木門即將緊閉,站在她身後的男子伸手抵住門,低問:“怎麽了?”

趕至憶酒村,偶遇婚宴,拉著他,二話不說往這兒跑。

屬實令人費解。

“我看見……”祈妤聲音止不住的發顫。

裏頭忽的傳出一陣嗬斥:“還不關門,是想誤了吉時不成!”

走近瞥見外頭的姑娘,微微挑起眉頭,“瞧你,怎麽把人拒之門外。”

“來者皆是客。”他把門打開,請人進來,大拇指和食指來回搓著,刻意的咳兩下,“大喜日子,前來赴宴,總得表示表示。”

祈妤會意,抓出一把碎銀子遞去。

那人滿意的接過,突然振臂大喊:“嗚呼!!”

與此同時,門閂落下。

院內身穿藍色衣衫的一行男子,手拉手,圍成圈,繞著火盆歡呼,手臂一揚一落似波浪般。

新婚夫婦靜靜佇立一旁,聆聽著,觀賞著。

風揚起片片紅紙,落盡火盆。

“嘩——”

安靜跳躍的火苗一瞬變成熊熊大火。

火星四濺。

高呼的男子中,無一例外的沾上火。

驚慌逃竄的藍衣男子將火帶到各處,整個程家大院很快被烈火吞噬。

大門不知何時被人從外麵鎖上,無法逃離。

人群陷入混亂。

“哈哈!哈哈哈哈!!”

新娘子忽的扯下紅蓋頭狂笑,末了,在尖叫中,在罵聲裏,與火相擁。

祈妤體內靈力屬木係。

怕火。

雖曾為愛衝昏頭腦,闖了妖潭東邊山洞,但目睹被水越澆越旺、與人同高的焰火,仍心有餘悸。

好在裴弦馭水。

半空中,黑霧縈繞,破雲而出的閃電匯成一個龐大的法陣。數不勝數的熒光絲線交織、匯聚,傾瀉而下。

方才令人驚駭的火海刹那間熄滅,化作幾縷濃煙,被風吹散。

天上下起淅瀝小雨。

幸存的人們定了定心神,齊齊跪拜:

“神仙!”

“是神仙來救我們了!”

“多謝神仙庇佑憶酒村!”

院內僅有祈妤裴弦站立,其餘的人,或是死去,或是跪下。

那些燒焦的屍體,黑乎乎的躺在地上。

辨不出哪位是反應異常的新娘。

“求神仙們救救我……”有男子跪爬到二人腳邊,不停磕頭。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爬來。

院內。

有人望著屍體哭喊,有人淚眼婆娑掩麵歎息。

有人聲嘶力竭的求救,有人呆坐原地麵若死灰。

*

將門砸開,幾人爭先恐後的跑去,用手撥開雜物,擦去門檻的灰,隨後退到一旁讓出路,彎腰做出“請”的姿勢。

年長者走在前頭,為祈妤和裴弦帶路:“咱們去宗祠裏說。”

剛邁進宗祠,便聽一陣亂糟糟的聲響。

一名瘦弱的男子跑來:“稟告長老,放火的人被我們抓到了。”

“哦?”年長者挑眉。

男子繼續道:“此人鬼鬼祟祟的在程家大院外轉悠,瞧見我們,還一副驚慌的模樣,分明是做賊心虛!”

年長者勾勾手指,男子會意,衝後麵揮了揮手。

於是,兩人押著疑犯,從人群末端快步趕來。

疑犯是個女子。

很漂亮,灰頭土臉亦難掩姿色。

祈妤細細打量,心中又驚又喜,“沈”字未出口,就聽年長者冷哼著喚了句:“王三娘?”

她一怔。

王三娘?

瘦弱男子點頭:“正是。”

年長者:“關進後頭的柴房,好好審問。”

說罷,立馬換了副表情,笑意相迎:“裏頭請。”

祈妤指了指王三娘:“我來審她。”

“此等小事,怎好勞煩您去?況且……神仙大人,方才咱們說好,要商討另一件事的。”年長者說得小心翼翼,生怕對方一個不樂意,立馬反悔走人。

“我不是神仙,你們有事同他說就行。”祈妤直勾勾的盯著王三娘。

見狀,年長者不再阻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