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半遮麵,但憑借鬼王的氣場和打扮,仍能一眼認出。

槿佑慈愛的摸著小姑娘的頭:“竟長這麽大了,上次見你,還是個孩子呢。這次是陪你阿娘一起來的嗎?”

祈妤搖頭:“阿娘外出遊曆,還未歸來。”

“啊,原是跟你兄長。”槿佑朝祈妤身旁氣宇軒昂的墨衣男子瞧去,“如鏡出落得愈發俊逸了,我一時間竟未瞧出。”

裴如鏡道:“鬼王客氣。”

槿佑問:“妖君快回來了吧?”

“應是如此。”

“前幾日見妖潭上方積壓一層層黑雲,想來便是你們阿娘快歸來了。”槿佑笑了笑,“你們兩個繼續遊玩,我先去席間坐著。”

祈妤和裴如鏡齊齊彎腰道:“恭送鬼王。”

正納悶為何明明是三個人而鬼王卻說兩個,祈妤一扭頭,發覺裴弦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她慌神:“阿鰍呢?”

裴如鏡眯了眯眼:“莫不是跑了吧?”

他們來時未帶仆從,裴弦無人看守,逃跑亦是極有可能。

轉念笑出聲:“他不怕你一惱,催動玲瓏環,把他活活勒死?”

“我沒心思同你逗樂,快幫我一塊找!”祈妤朝裴如鏡拍去一巴掌,匆忙離開,攔住人便描述裴弦的衣著樣貌,打聽裴弦的下落。

祈妤描述一半,被人打斷:“是不是腰間別了個淺藍色玉佩?”

她忙點頭:“正是!”

那人指著東邊:“他往閣樓的方向去了。”

“多……”

“謝”字還未蹦出口,祈妤便聽那人的陪同者驚恐的低嗬:“是禁地!”她輕聲喃喃兩遍,才意識到——

昆侖東邊的閣樓,是明月閣。

關押著上古凶獸。

祈妤的心猛地一揪,快步朝東邊奔去。

守樓者僅有兩個,分別立於兩側,抱著刀戟席地而坐,或倚欄杆,或倚桑樹,打著瞌睡。

她輕鬆闖入,推開門,提著裙擺上了樓梯。

自她進去,大門緊閉,兩個守樓者起身,手握刀戟,重新設下結界封印。

樓內。

比起一樓的空無一物,二樓就顯得擁擠許多。好似所有的東西都被堆積到二樓,無從下腳。

“阿鰍?”

祈妤站在樓梯口衝裏頭喚道。

遲遲沒有人回應,樓上傳來“呼哧”的、沉重的呼吸聲。

是凶獸。

“救命!”

“救命啊!”

隨之一同傳出的還有求救。

不是阿鰍的聲音。

祈妤不打算上樓去看,可耐不住這聲音過於淒慘、撕心裂肺,她歎氣,還是上了樓。

哪怕做了心理準備,但場麵仍舊令她心中一顫——

數不清的白骨橫七豎八的躺在血泊裏,呼喊救命的男子被凶獸叼起,看見趕來的姑娘,眸子閃過一抹亮光。

下一秒,徹底陷入黑暗。

尖牙刺穿他的身體,他被咀嚼,被吞咽。

凶獸邊啃咬,邊慢悠悠的朝祈妤邁去步子。

祈妤怔怔的盯著血泊。

她曾說,“即便阿鰍化作枯骨,燒成灰,我都能一眼認出。”

而今……

她認不出了。

她不知道七零八散的白骨中,有沒有裴弦。

“嘔——”

愈來愈近的凶獸吐出一灘新的骨頭。

祈妤渾身發冷。

凶獸宛若被放大數十倍的野豬,哼了兩下,張開血盆大口,欲要像吞食方才的食物一般,吞下祈妤。

她幻出利刃,狠狠紮進。

傷口溢出的鮮血變成綠色嫩芽,眨眼間長成藤蔓,順著利刃向上攀爬,被觸碰到的刀身頃刻間化為暗紅色血水,被藤蔓吸食。

祈妤驚恐,趕忙鬆手,朝樓下跑去。

她望著緊追不舍的藤蔓,似是在瞧一條條吐著蛇信子、瞳孔閃爍綠光的毒蛇。

前方忽然出現一隻牛頭凶獸,蛤蟆身軀,皮膚布滿拳頭大小的水泡,前爪似鴨掌,後爪似馬蹄。

若非她及時刹住腳步,怕是要直接撞上。

“嗖!!”

耳畔響起空氣被劃破的聲音。

祈妤敏捷側身躲開,如毒蛇的藤蔓刺**後水泡,很快,藤蔓全部襲來,她躲開後,發覺這些,全都不偏不倚的戳中另一隻凶獸。

藤蔓沒有將其吸食,而是黏在上麵。

一根根藤條像城牆般立於祈妤的左側、右側,上方亦是如此。

她被完全困住。

她握緊腰間別著的傳送令,手心沁出冷汗。

“嘩——”

藤蔓一瞬間生出無數個眼睛,又一瞬間全部睜開。

人的、動物的眼睛混雜在一起。

它們眨著,瞳仁轉動著,活靈活現。

祈妤不敢去看。

她垂眸,盯著下方。

地麵卻在她驚恐的注視下睜一條縫,巨大的瞳仁邊緣出現一排尖牙,眼眸中央,冒出一條長長的舌頭,嗅著她的氣味朝她伸去。

她頭一次碰到這般場麵。

吞了吞口水,捏訣的手不停發抖。

“啊啊啊——”

慘痛的叫喊聲,尖銳的幾欲刺穿耳膜。

祈妤被藤蔓遮擋視線,僅能瞧見的蛤蟆身被豎著劈開,強大的力量愣是穿透凶獸軀幹,將長舌砍成兩截。

一半快速縮回,另一半掉落在祈妤腳邊,撲騰著。

濃烈的寒氣從後側襲來,她小心翼翼的去瞧,驚覺身後成一片冰棘。

周遭的藤蔓,酷似野豬的凶獸,全被凍住。

連同想縮回去的半截長舌都沒逃過一劫。

“哢嚓!”

冰塊碎裂的聲音響徹明月樓。

碎冰懸浮,待黑衣人現身,似得到命令般,紛紛落地,摔成細小的冰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