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斯蒙德報告完工作後沒有久留,他的事情還有很多。
在他走後,格洛爾陛下便繼續處理起手上的工作,克萊門特跟在身邊,和塞利安交接一些事宜。
時間很快來到晚飯之後。
格洛爾吃完晚飯,精神上有些困倦。
克萊門特看格洛爾不想再吃,便起身走到身邊,朝著格洛爾伸出了一隻手。
“我聽塞利安伯爵說您很喜歡飯後散步。出去走走?”
此時塞利安有一些工作上的問題需要處理,因為克萊門特這一天下來沒有出過什麽岔子,塞利安便放心地將格洛爾陛下暫時完全交給了他。
格洛爾伸出手,輕輕地搭了上去。
雖然中間隔著手套,格洛爾仍然對此有些不適應。手的硬度、溫度、大小,乃至於搭上手時的整個觸感,都顯得十分陌生。
“那他有沒有跟你說過,冬天我都是怎麽散步的?”
“說了。他說冬天不能帶您到戶外,不能帶您去花園,所以隻能在室內散步。”
格洛爾聳了聳肩,說:“而且今天還下雪了,我們就朝臥室方向走走吧。”
克萊門特揮手招來侍從之後,跟著格洛爾一起離開了帝王餐廳。他的腳步慢慢走著,減緩到了與格洛爾同速的地步。
不得不說克萊門特的體型比起格洛爾來說實在有些高大,沒走兩步,當一盞燈恰好落在身後時,格洛爾便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身前落了一整片陰影。
克萊門特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低唔一聲,向著旁邊移開一步,格洛爾的影子就重新出現在了燈光之下。
格洛爾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又看了看隔壁上將長長的影子,抬起頭,溫和地笑道:“沒關係,上將,不用專門這樣讓我。我並不在意這個。”
“或許這能顯得禮貌一點,”克萊門特說,“還有,您又叫我‘上將’了。”
格洛爾並沒有對稱呼給予什麽特別的含義,完全是看當時的場景哪個順口就叫哪個,根本沒有想到這會被克萊門特專門再次提出來。
“你很在意這個問題?”格洛爾問。
“一般當然不會在意。不過,您可以把這當做是一個夢想,或者其他什麽東西。”上將說。
“夢想,什麽夢想?”陛下笑了起來,“總不能是被我叫名字的夢想吧。”
上將低下頭,朝他微微挑眉。
“怎麽不行,能被您叫出名字的人,放眼帝國可沒幾個。說起來,您知道我的出生地在哪裏嗎?”
“當然知道,北部弗瑞利卡的克裏斯小鎮。我看過你的資料,克萊門特,你能走到現在這步很不容易。”格洛爾說。
“這並不重要。我想說的是,當時我在小鎮上有過幾個朋友,那時候年紀還小,和他們玩過一個賭約——您猜猜?”
他們沿著王宮走廊向下走著。
經過一扇落地窗前,可以看到後花園裏路燈明亮,銀裝素裹,專門在冬日盛開的豔美花兒被白雪鋪了滿滿一層,在微風與小雪中輕輕搖擺。
格洛爾在窗子的倒影中望著克萊門特,接過話說:“賭誰能先被我喊出名字?”
“是的,當時我們賭了三個銀幣。不過這麽多年過去,我連他們叫什麽名字都忘了,光記得有過這麽個賭約,”克萊門特說,“它可不好實現,所以這麽多年下來,也就慢慢變成了夢想——這個解釋怎麽樣?”
“有點假,但是還不錯。我願意幫你完成這個夢想,之後我會盡可能叫你名字的。”格洛爾說。
“嗯,感謝陛下的仁慈。”克萊門特低聲笑了一聲。
格洛爾挑眉:“仁慈?不,克萊門特,別用這個詞,它會顯得我很老。”
克萊門特:“……放心,您和老這個字根本掛不上邊。”
走了兩步,上將回過頭,主動問道:“那您呢,有沒有什麽小夢想?”
格洛爾笑了一聲:“人民安康,帝國永昌。”
“‘小’夢想,”克萊門特在第一個字上加了重音,“在我能做到的範圍之內。”
“這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的東西,”格洛爾柔和地笑著說,“不過你可以試著找一找。”
說話間,上將已經陪著陛下散步回到了臥室裏。
一回來,格洛爾就鬆了口氣,他轉向上將,在克萊門特的麵前展開了雙手。
“克萊門特,可以幫我脫一下這件衣服嗎?”
“好。不喜歡在房間裏穿外套嗎?”
“是的,外套的扣子總會扣得很緊,這很影響我的動作。”
克萊門特幫他脫下了外套,將衣服搭在了手臂上,點點頭,說:“我記下了。”
格洛爾笑了一下:“你看上去記得很認真。”
克萊門特疑惑而驚訝,理所當然地說道:“這可關係到我未來三個月的工作,陛下。”
“不,我的意思是,”格洛爾想了想措辭,“像在對待學院考試一樣的認真。”
“試用期也算考試。不是嗎?”克萊門特問。
“考試需要有參考答案,但這可沒有。如果非要說的話,最後結果看的大概是……”格洛爾眼睛一彎,“我的心情。”
克萊門特上將低聲哼笑:“真難。”
格洛爾點點頭:“我也覺得。”
格洛爾坐在床邊。老老實實地讓克萊門特幫他換上睡衣。不過因為還不熟悉,格洛爾便沒讓克萊門特動他內衣。
換好衣服後,格洛爾感覺有些困倦,想要直接爬進被窩裏。
“等等。”
克萊門特上前一步,將手掌按在枕頭上方,不讓格洛爾躺下。
格洛爾躺到一半忽然被製止,一下起不來下不去。一個怔神期間,撐在身後的兩隻手臂力氣用盡,當即身體一軟,隨著一聲低呼向下倒去。
上將動作很快,格洛爾的雙手剛一失力,他就動了。眨眼間,手臂穩穩當當地攬在了格洛爾的肩後。
“為什麽不讓我躺下去?”格洛爾陛下對此很有意見。
“抱歉,陛下,因為您還沒喝藥,”克萊門特說,“塞利安伯爵專門和我交代過,他說在喝藥之前一定不能讓您有機會鑽進被子裏。”
格洛爾陛下:“……”
他有些鬱悶地說:“克萊門特你要知道,最後拍板的人是我,不是塞利安。”
“我知道。”
克萊門特上將朝他笑了一下,然後轉身走到門口,從一位皇室醫師的手中接過了藥碗。
苦澀的藥味讓格洛爾一下皺起了整張臉,他當即一抓被子,想要拉著往臉上蒙。
但一拉,沒拉動。再一拉,還是沒拉動。
克萊門特將藥碗放到了床頭櫃上,然後彎下腰,從格洛爾的手中接走了被子。
格洛爾立馬伸出手,想要重新將它抓住。但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自己的手心裏被塞了什麽東西。
他一怔,抬眼看向克萊門特。
隻見上將將食指抵在唇上,向他微笑。
“塞利安伯爵還說,一碗藥最多隻能給您下三塊糖,這個限製被他直接規定給了後勤處。所以,我在晚飯的時候偷偷幫您多帶了一顆出來。”
上將朝他眨眨眼,低笑著說:“給您了,別生我氣,好不好?”
*
上將給陛下喂完藥,服侍著上了床之後,很快就離開了。他的第一天試用工作到此為止。
格洛爾躺在**,手邊留了兩盞小夜燈,沒有閉眼。
大約等了五分鍾左右,臥室房門靜靜地打開了。
格洛爾側過身,溫和地叫出來人的名字:“塞利安。”
伯爵走到了床邊。
“陛下,”他伸手關掉一盞燈,溫和地對小皇帝說:“燈開太多您會睡不好的。”
“太暗了我也睡不著。”陛下懶聲說。
伯爵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拉過一把椅子,放到床邊。
“這要我不在您身邊,您得怎麽辦啊。”
塞利安坐在床邊,伸手為他壓好頸邊的被子,問:“今天上將的表現怎麽樣?”
格洛爾想著克萊門特給他多塞的那一顆糖,不由得笑出聲來,說:“還不錯。”
塞利安見他笑,目光也柔和了三分,問:“想留下來嗎?”
“這就太早了,塞利安,我才和他相處了一天,”格洛爾有些委屈地說,“你怎麽一副想把我盡快交出去的樣子。”
“抱歉抱歉,陛下,我沒有這意思。”塞利安立馬投降。
格洛爾輕哼一聲。
兩人安靜了會兒,隻有床頭搖曳的燈光在微微動著。
“你怎麽了,塞利安,感覺你的心情不是很好。”格洛爾忽然出聲問道。
他和塞利安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時間,關係形如父子,相互之間非常熟悉。塞利安伯爵的情緒向來藏得是很好的,但是對於格洛爾而言,想要看出他的情緒並不是什麽難事。
塞利安伯爵沒有隱藏,他微微一歎,聲音間滿是悵然:“因為等我三個月回來之後,您就快到十九歲了。”
“十九歲”這三個字一出,格洛爾的喉嚨間瞬間就沒了聲音。
他斂下睫毛,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喃喃著說:“十九歲啊……”
塞利安伸手摸了摸少年帝王的腦袋。
低聲說:“睡吧,我今晚在這多陪陪您。”
作者有話要說: